“你说回去之后奶奶会不会不高兴?”许杏问。
    “可能会吧。”长青并不十分担心,“二姨这人从不占人便宜,奶奶不会一直不快的。”
    明白了,许杏点头。
    回到家里,果然金氏对小赵氏母女前来投奔有些不满,只是不知范守业劝了她些什么,她也没发作,还给出了个主意:“后头长山家东边不是有个破屋吗,原来长山他太奶奶住的养老房,还没塌,你们去问问,能不能让长青他姨去住。”
    里正那边是长青去打的招呼,牵扯到户籍,得说明白。增加了人口,又是背景清白的,里正自然乐得卖长青一个面子,痛快的答应了落户的事情。租房子的事儿更简单了,那个旧草屋现在就归长山这一房,问长山就行,许杏提了一句,长山本来说不要钱,后来改成每个月给一百文钱,双方都合适。
    因为小赵氏无子,当然也没有嫁妆让肖家人图谋,最后赵家父子出面,又叫上了族里的几个人,交涉到最后,还是拿到了一封休书,从此和肖家一刀两断。
    小赵氏是个果断性子,拿到休书的当天,就领着女儿去了范家村。
    她们什么都没有,赵家穷,又有个厉害的英子她娘,母女俩一根草也没拿走,空着手来到了范家。
    金氏对她们还算客气,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许杏带她们去新家。
    许杏抱着自己去年用过的旧铺盖和旧棉衣过来:“二姨,我们三婶家的那房子里头什么都没有,范大哥说今天和他家长山大哥给看看修修屋顶啥的,要不您跟枣花妹妹就先凑合用我这套旧的吧。”
    快到正月十五了,天气还是很冷,这母女俩一文不名,赵氏居然也没给她们准备什么,许杏给的这些旧铺盖棉袄是她们唯一的驱寒之物。
    枣花连忙伸手来接,嘴里道:“谢谢表嫂。”
    这一口一个“表嫂”,许杏听着别扭,可也没法子,只好含糊着应了。
    这个小院和长山家就一墙之隔,安全上完全不用担心,不过确实破旧得很,一共两间屋,门外有个倒塌的灶台,院里的茅厕也没挖,虽然没什么味道,却没法用。
    小赵氏并无不满:“这就很好了。屋顶盖着草?那就行。我自己收拾,枣花也能打下手。那个,你那作坊,啥时候开工?我能不能先支点儿工钱?”
    许杏知道她得交房租,还得买锅碗瓢盆这些必需品,便道:“过了十五就开工。我那儿是做一斤香肠给两文钱,这么着,我先支您四百文,到时候从工钱里扣。”
    小赵氏欢天喜地的应了。
    而等过完了节,作坊全面开工之后,许杏就发现,真的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小赵氏干活和她姐姐完全不一样,不惜力不说,还特别周到细致,真正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许杏悄悄和长青说起她的发现,长青就道,若不是父母之命的不幸婚姻,传宗接代的愚昧观念,她真的不该前半生如此不幸。
    说这话的时候,长青神色哀戚,许杏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过接下来的忙碌让她很快就忘了追究这些。
    第49章 乡试准备
    转过年来,董掌柜传来消息,许杏的这些产品在年节的时候卖得都不错,接下来要大量的走起货来。初步来说,要保持每个月出货淀粉一千斤,粉条粉皮各两三千斤,饴糖一千斤,风干香肠五百斤,如果董家那边商队要出发,还要额外加货。
    这自然是许杏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镇上这边现在已经是小买卖了,不过许杏并不舍得放弃,红薯酒依然每个月能给她带来二三两银子的收益呢。因此在整合好了人员之后,她这边一直是开足马力的生产。
    范守业过年回来了,清明的时候就没有出现,但是长青已经有功名在身,虽然未成年,却也足够承担一家之主的职责。因此除了赵氏甚感失落之外,一家人各司其职,并没什么不妥。
    过了年之后赵氏就不再去剁肉灌香肠了,显然范守业给了她一些私房钱。对此金氏只当不知,只是在给家用的时候给得少了些,想让长青吃得好,赵氏就得把手里的钱拿出来。
    这也是赵氏不来上工的原因,今年长青要去考举人呢,她得好生做饭,照顾好长青的身体。家里的地全都赁出去了,她平常除了捡点柴喂喂猪,再照顾一下菜园,也就只有做饭这一桩差事,她自己都没敢抱怨,尤其是有妹妹这个对照组在眼前摆着呢。
    小赵氏果然如长青所说,是个稳妥之人,平常除了干活,真的是一句废话都不说,也从不仗着自己是长青的姨母就端长辈的架子。她平日做工就把枣花带在身边,小姑娘虽然嘴上叫着“表哥”“表嫂”,可并不像走亲戚那样到处乱转,而是规规矩矩的给母亲打下手。
    许杏冷眼旁观,见她们这样,便松了口气,毕竟拎得清的人总比糊涂蛋好相处。小赵氏能干,一天怎么也能挣个几十文钱,母女两个在村里住着,温饱还是不愁的,眼见的一两个月过去,枣花小姑娘脸上也带了笑模样,个子都长高了。
    赵家人也有意思,除了最开始赵二舅赶着牛车过来看了看这母女俩外就再没人出现过,总有些对她们不闻不问的感觉。小赵氏倒也不见抱怨,挣了工钱就一样一样的置办东西,一心照顾女儿。
    因为种了春茬红薯,今年麦收的时候,长青那些新买的地就没什么出产,家里赁出去的五亩地得了将近一千斤麦子,一家子吃饭完全不成问题。
    “我又说了大话。”长青有些愧疚,“我那廪银光攒着报名了,并不能还你。收的麦子也不能卖钱,家里我奶奶把得紧呢。”
    金氏现在手里也不缺银钱,许杏过年又交给她六两银子生活费,家里地多了,麦子收得足,不用拿钱买粮食,范守业因为做成了董家的大生意,又连带着多了几个客户,今年过年的时候也多给了她二十两,因此她并没盯着许杏和长青两个孩子手里的银子,只是让她往外掏钱也是不大可能的。
    “范大哥别操心这些了。”许杏并不着急,“考举人是最要紧的事啦,等你考上了再给我不是一样的吗?到了秋天红薯一收,二十亩地呢,怎么还没有二十两银子?再说了,我有钱呢,暂时用不到。”
    过年的时候交了六两银子给金氏,许杏手里还有十四两银子。但是因为作坊的收益稳定下来了,她自己的开销又不大,因此即使长青没有把廪银给她,她攒钱也还是很快的。到七月底,她手里就已经有接近二百五十两了。
    长青已经报了名,去省城参加乡试。这一次他去得远,时间也长,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比在县城考试的时候多得多了。
    许杏一直都知道长青对科举考试的重视,看到他随着考试之期的临近,整个人越来越紧绷,便也想着怎么才能帮到他。
    “你订好了酒楼?在省城?”长青有些惊讶,“这才七月二十,你就订好了?而且省城那里,你是托董家人订的?”
    许杏点头:“不是托董家人订,是订的董家的酒楼,嗯也不是董家,是董掌柜娘子的酒楼。我昨日去送货的时候,跟董掌柜的打听省城的吃住这些事情。董掌柜听说你要去考试,主动说起,他的娘子有座陪嫁的酒楼,就在离你们的考场不到一里地的地方,他正好要回家去过中秋,说可以给他娘子带信,给你留间房,我也没跟你商量,就先替你定下来了。昨天回来事情忙,给忘了,你要是学里先生有安排,我就让长山大哥下次跟他说不要了。”
    “没有安排。你定得甚好,我谢你还来不及呢。”长青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也许那五舅奶奶说得对,我的福气都是你带来的。”
    “这算啥福气,一句话的事儿。”许杏不好意思领这个功劳,而是关心起别的,“你报名的事儿县学里办好了,咱们是不是得准备吃的用的这些?要去很多天吧。”
    “咱们准备?”长青重复了一遍。
    许杏就道:“不是我存心挑拨,是我瞧着这家里不管是婶子还是奶奶,好像都没人正经打听你去考学要准备什么,那必然也是没有准备的了。我想着考试不外乎吃穿这些,是不是要置办起来了?”
    “八月初九开考,我得初七走,初八到省城,考试三场,一共九天,都得在考场里吃住。”长青介绍了一下,“十七考完,三日后放榜,我想等着放了榜再回来。”
    “唔,那我知道了。”许杏仔细听完,摇头,“时间太紧张了,你再早一日走吧,初六就走,初七到了那里休息一下,初八先在街上转转,买些新鲜果品之类的,也去看看考场。我觉得吧,虽然不能进去,但是提前走一遍去考场的路,看一看那里什么样,心里会踏实许多。”
    长青听着,点头:“你说得很是,只不过多花一日的冤枉钱,不算必要。”他前世考了两次乡试才中举,对那个考场算是熟悉的了,并不需要早去,可是许杏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还记得第一次去考的时候心里慌成一团的感觉,那次名落孙山也实在是不冤枉。
    “那怎么是冤枉钱呢?”许杏不赞成,“本来人们就说‘穷家富路’,你出门在外不能跟家里一样算计,更何况你是去考学的,省那几百文钱,影响了考试成绩,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她话音未落,就转身回了小屋。
    长青都不用问就知道她是去取银子去了。原本还想着将来多给她些银钱呢,现在可好,旧账未清又添新帐,欠她的是越来越多了。
    许杏给长青的银子还是有零有整的。她递给长青,说:“这是十两,这块儿是五两,你留着结房钱,这些碎银子和铜钱,你给个车钱或者买些吃的好用。连上来回,你得在外头住上半个多月呢,省城里什么都贵,我听说就这种普通的房间光房钱一晚上都得三百多文,吃的肯定也不便宜,你在外头别图省钱,要去正经的饭庄酒楼吃饭,干净。”
    长青默默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认真的看着她:“我一定好好考。”
    许杏连忙摆手:“我给你钱是让你考试的时候手里宽裕不焦虑的,你可千万别有压力。”
    长青笑笑,眼中有细碎的亮光:“我知道。”
    “哎呀,是不是还得再准备些红包啊,等你考中了好打赏伙计什么的?”许杏一拍脑袋,“这怎么忘了啊?”
    长青终于大笑起来:“你就知道我一定能考中?”
    “为什么不能?范大哥的学问那么好,平常读书那么用功,怎么不能考中了?”许杏反问。长青的资质不错,又刻苦用功,之前案首的成绩让他在县学里很得夫子们重视,教导得十分用心,既然那些夫子都建议他去考,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那好吧,借你吉言。不过打赏的红包真的不必准备了,这些银子我花用不完,若是真的中了,酒楼都会给些红纸用的。”长青道。
    过了几日,许杏抱着件大氅回家,和赵氏走了个对面。赵氏一眼看见,惊讶的问:“你这是弄了件皮子衣裳?你多大个人,就要穿皮子?”
    许杏指指东厢房:“给范大哥准备的,我听说考场里头搜身的时候会把棉袄撕破,就专门托人买的这个,这就一层皮子不会被撕开,天冷了晚上盖着睡觉暖和。”
    “还得在里头睡觉?这是什么事儿?不是考试吗,咋还住到里头啊?”赵氏大惊。
    这对儿子也真的太不走心了。许杏摇头,正好看见长青从屋里出来,脸上也是不怎么欢喜。
    她把大氅递过来说:“不是什么好皮子,是兔子皮拼的,不过接缝做得很仔细,应当不怕翻检。”
    长青干脆没回赵氏的话,接过了大氅,道:“真的是债多了不愁,我也不与你客气了。”
    许杏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吃食不能久放,到你行前我再给你带。咱们尽最大努力,能准备多少就是多少。”
    她只顾琢磨要带些什么,就没注意到,长青看着她的眼光越来越柔和,方才的不悦之色早就消失了。
    第50章 长青乡试
    对于长青的乡试,许杏花了不少精力和金钱,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他们当下也算利益共同体,长青若是科举考出名堂来,无疑会成为她的大靠山,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许杏真的希望他能得偿所愿,走得更远,两年半的相处让她把长青当作了真正的朋友、亲人,她愿意为他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件大氅是董掌柜提醒的她,接下来就要准备吃的东西了。考虑到考试时间紧,压力大,她要尽量准备些好加工耐储存的东西,让长青在考场里头的时候能用最短的时间吃上相对舒服些的饭。
    她这边还没准备完,小秀提了一布袋咸鸭蛋来找她:“这是我娘自己腌的,我娘都给煮熟擦干净了,让三弟路上吃的,我们也不懂那些考试的事儿,光有个心意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好,能放住,多谢你啦,小秀姐你替我跟三婶道个谢,这两天确实是忙,顾不得上你家去了。”许杏没推辞,高兴的接了。
    “还有这个,是我跟我哥的一点儿心意,别嫌少,让三弟去了省城买碗面吃也好。”小秀又塞给许杏一个团着的手帕,里头有一块儿硬硬的东西,许杏估计是银子。
    “这可不要,什么面值这么多?范大哥的盘缠尽够了,你们也不容易,我不能收,我就是收了范大哥也要给你们送回去的。”许杏推了回去。范三婶过日子手里紧得很,这绝不是她给的,想必是小秀和长山兄妹俩私下存的。
    小秀不要,而是正色说:“这是我们的一份心,你别不要。我娘那里我们应付得了。等回头我们成了举人老爷的哥哥姐姐,那得多有光彩?”
    看来他们兄妹自有主张,许杏犹豫了一下,长青就过来了,直接让许杏拿了,道:“大姐有心了,多谢你们。”
    果然小秀欢喜非常。
    面对许杏有几分疑惑的眼神,长青笑了:“不是你教我的,要适当的接受别人的好意吗?我领了大哥大姐这个情有何不可?反正托你的福,他们也拿得出来不是吗?”
    “你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许杏把银子递给他,“都带着吧,要是用不完再拿回来给我。”
    长青这次没推辞。
    小赵氏也给长青送了钱,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八月初二的下午,她收拾好剁肉的东西,临走的时候给了长青五百文钱,道:“你二姨穷,你别嫌少,出去买个果子月饼吃。”
    这得是她不吃不喝剁多半个月的肉馅才能挣出来的数目,长青从中数出二百文揣进袖子,然后把剩下的还给了她,恭敬道:“多谢二姨,我的盘缠很够,许杏给了我不少呢,您的心意我领了,这些钱您留着给枣花表妹做身新棉衣吧。”
    做姨母的生活那样困难都给长青送了盘缠,赵氏这个亲娘自然也给了。
    “一两银子?”许杏眨眨眼,“也不少了。”
    长青摇头:“我娘就这样,往我姥娘家里送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不是不给我,而是以前没想过我去考学还得花钱,刚还给了英子和她兄弟一人五百文生辰礼钱,平常自己还喜欢买零嘴头绳什么的,我爹都走了大半年了,给她留的那点儿银子早就花没了,她手里就这一两。”
    唔,这很难评。许杏不予置评,把整好的东西给他看:“明天你就要出发了,这些吃的给你带着。这是我炸的方便面条,用水泡泡就能吃,就着个咸鸭蛋或者香肠,味道不差,适合早上起来吃,这些是我晒的面条,还有咱家做的粉条,你那考场里不是能煮吗,放在锅里煮了吃,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凉,吃热乎的比较好。”
    “这一包是我拿炉子烘的干菜,有葱花、茄子干、倭瓜片、秋耳、虾皮、小鱼干,虽说杂乱些,好在都是做熟了又烘的,你随便抓些泡在汤里,也有些菜吃。还有这些香肠,我估计够你吃的了。最后这些,是董家卖的西域葡萄干、干枣、月饼和咱家出的红薯饴糖,你要在考场里头过中秋了,也吃个月饼应节,鲜果子吃不上,好歹吃个干果,反正这些东西都能放住。”许杏一口气说完,又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我装得比较紧,虽说沉了点儿,不过你看,不占多少地方,你在里头天天吃,会越来越少的。”
    长青连忙伸手接下来,道:“你自己作坊里那样忙,还准备了这么多,太过辛苦了。”
    许杏摆手说:“也没什么辛苦的,就是琐碎些,你到时候只要拿一口小锅一副碗筷就好了,能省不少事。我又帮不上你考试,那才是最辛苦的。”
    “这些已经是我不敢想的了。”长青道,“衣食住行,你样样都替我安排周全,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好考试就行啦。”许杏摆摆手,“赶明儿就要出发了,什么都别琢磨。”
    临行前,长青跟金氏交待了一下地里的情况:“马上就秋收,二十亩地全都种的红薯,咱家也不要,让佃户们慢慢收慢慢卖,到时候每亩地收回来一两银子就行。我让许杏来办这事儿,您就等我回来咱们再对账吧。”
    金氏眯了眯眼睛,道:“今年咱们家里开支不紧,这些不急,等你回来再说。”
    赵氏憋了半天,说道:“出了门好好吃饭,别饿着。”
    长青抿抿嘴,应了。
    许杏则是旧话重提:“明天到了,歇歇脚去看考场,别忘了。还有买些新鲜果子吃。”
    长青笑了下,背着大包袱出了门,贺大郎已经在等他了。他要先搭贺大郎的车去县城,再和另一名县学的学子一起雇车去省城,他们走近路,不会路过府城。
    别看家里只少了一个长青,这范家小院却好像一下子沉寂下来了。除了许杏作坊里人来人往,货来货往,范家的主人简直毫无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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