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星枝的声音已经近似哀求,昭萱郡主淡淡地点头,敛着袖子沿着林荫处行走。不过快到她居住的寝宫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快的童声,昭萱郡主微微皱眉,眼里露出了厌恶之色。
    脚步一转,昭萱郡主出了宁馨园,便见到宁馨园不远处的花园里正在踩着新栽好的花木玩乐的代王,几名花匠缩在一旁,想阻止又不敢,眼里已经出现了焦急之色。
    “来人,去将代王给本郡主提来。”她淡淡地吩咐道。
    听到这话的宫侍们面面相觑,正迟疑间,一名侍卫已经出列,大步上前,在代王及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拎住了代王的后衣领,直接一个纵步跃到了昭萱郡主面前,将代王直接种到昭萱郡主面前。
    昭萱郡主唇角扬了扬,破天荒地看了眼那侍卫,发现这侍卫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他身材极高,但却显得瘦弱,而且一个大男人,竟然长着一张像姑娘般清秀的脸,虽然绷着脸孔,但是没有丝毫的冷峻之色,反而让人觉得他稚气未脱。
    估计也是这般年轻,才敢做出这种事情,不像其他人,思量比较多。
    自从上回她被代王撞下台阶晕过去后,因为太后护着她,皇帝舅舅没办法,方派了个两大内侍卫到她身边来保护她。她对这种事情不在意,连那两个侍卫长什么模样也没瞧清楚,甚至连名字也不记得了。
    “大胆!你干什么?你知道本王是谁么?胆敢如此对待本王……”代王气得拳打脚踢,可惜他短胳膊短腿,根本没有伤到那侍卫分毫,气得更是破口大骂,看向昭萱郡主的眼神更是恶毒。
    这眼神真讨厌!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将你眼珠子挖了!”昭萱郡主淡淡地道。
    代王吓住了,既管这女人说得平淡,但他还记得上回她抽了他一巴掌,抽得他脸都肿了,但是不仅没有受到父皇的惩罚,甚至还要他去给她道歉。凭什么啊?不过是个无母父不理的病殃子罢了!可是,那种被呼巴掌的疼却记在了心里,让他一看到这女人就有些发悚。
    “你、你敢,父皇知道了会饶不了你的!”代王色厉内荏地叫嚣着,又呼喝远处的宫侍过来救他,“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过来救本王?若是本王少根头发,小心父皇杀了你们!”
    那两个宫侍也急得不行,忙跑过来,然而还未到跟前,便一头栽到泥土里了。再仔细看,原来是捉着自己的侍卫用石头击中他们的双腿,让他们跌倒。
    代王这下子终于吓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昭萱郡主随意看了眼,伸手轻轻地拍打着代王的脸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支尖利的发钗,在指尖闪烁着银光,对着他的鼻子戳了下。
    代王只觉得鼻尖一疼,目光越发的惊恐,声音都发颤了:“你、你、你要做什么……”说着时,就见那银钗最尖的一头对着他的左边眼睛,缓缓地移了过来,看起来就要戳爆他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再哭就弄爆了你的眼珠子!”
    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吓得代王再也不敢哭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站在树荫下,瘦得仿佛只剩下皮包骨,肤色惨白惨白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色泽,一双眼睛却黑得可怕,穿着素色的衣裙,阳光隐入云层中,光线变得暧昧起来,使她看起来就像个女鬼——太可怕了!
    “记住,以后见到本郡主要绕路走。若是遇到了,也有礼貌一些,不然……”
    看到那支银钗又移了过来,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小破孩这回不敢再动什么恶毒的心思了,忙不迭地点头,只求离这个像鬼一样可怕的女人远远的,他再也不来惹她了。
    昭萱郡主看着小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可怜样子,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柔声道:“表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如此爱哭,皇上舅舅看到了可要笑你了。好了,这里是外祖母歇息的地方,以后莫要到这里来玩,吵到她老人家就不好了!”
    代王:“……”即便一脸温柔,女鬼还是很可怕啊!!
    等代王像只吓坏的兔子带着那两个宫侍离开后,昭萱郡主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远处,在星枝的提醒下也回了宁馨园,顺便将那名侍卫一起捎了进去。
    回到房里,星枝星叶和宫女们殷勤地伺候着,昭萱抬了抬手,眉头都不用动一下便让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加上刚才恐吓了人后,心情舒畅,这会儿就算喝那种难喝得要死的药,也不会觉得难受了。
    坐在炕上,昭萱郡主喝着药茶,淡淡地问道:“名字,年龄。”
    年轻的小侍卫迟疑了下,拘谨地道:“聂玄,十五岁。”
    “这么小?”昭萱郡主又打量那张清秀得像小媳妇一般的脸,怨不得呢。
    是男人都不喜欢被女人说小,聂玄清秀的脸微微一红,想说什么又因眼前之人的身份,只能憋住,将头低了下来。
    昭萱郡主看得有趣,这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更让人想欺负。又逗了两句,发现他的脸快要红成虾子了,方道:“行了,你以后就到本郡主这儿当差,只要不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情,本郡主不会亏待了你的。”
    让人赏了这侍卫后,便让他下去了。
    聂远捏着昭萱郡主赏的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禁抽了下嘴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心说这位郡主行事果然是粗暴又没头脑,和以前一样。刚才唬吓代王时的那种凌厉深沉,果然是装的。
    等聂玄离开,昭萱郡主盘腿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星枝看得有些担忧,不知道郡主怎么了,是心情不好么?还是刚才太后对她说了什么?以往每次端王妃进宫时,郡主的心情都会好上一天,今天端王妃进宫的日子,她原本心情也很好,可是从太后那儿出来,心情好像就变了。
    “郡主……”
    昭萱郡主揉了揉脑袋,说道:“去准备笔墨。”
    星枝听话地下去了,很快便准备妥当,便见郡主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直接折了起来,拿了一本诗经将那纸压住。
    星枝眨了下眼睛,郡主这是要给端王送信么?应该是先前太后说了很了不得的话,所以郡主才会主动联系端王。想罢,星枝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太后疼爱郡主不假,但也太疼爱了,估计会一意孤行。
    ******
    六月结束,进入七月份时,江南终于传来了消息。
    阿竹看着从江南传回来的信件,了解了江南盐政的事情发展后,不禁若有所思。江南大批官员纷纷落马并不奇怪,而几个老牌的世家也被派去的钦差收集到了一堆罪证,抄家是少不了,整个江南可以说是血雨腥风。
    江南距离大夏政治中心挺远的,这一片血雨腥风还动摇不到京城,但是京城的气氛却开始变了。
    阿竹合上信件,决定在她生孩子之前,她还是少出门吧。
    过了几天,严青菊又挺着肚子过来了。
    阿竹摸摸这妹子的脑袋,嗔道:“这大热天的,来回跑,你也不嫌热。”
    严青菊笑得柔柔的,轻声道:“哪里会热?我想三姐姐了嘛。”
    阿竹只是笑了笑,说道:“半个月前你才跑来一次,在这里多呆了些时间,镇国公世子便来接人了,显然极是紧张你。你不会又和他吵架了吧?”阿竹怀疑地问,心说那两个人吵得起来么?这朵小菊花眼眶一红,滴两滴泪,男人什么都软了才对。
    “没有,我从来没和世子吵架的,三姐姐别乱想。”严青菊笑得腼腆,“咱们三观虽然有些不符,但是闭闭眼就过了,夫妻也就是这么回事。”
    阿竹:“……”妹子你拿我的话来搪塞我好么?你懂得啥叫三观么?
    用过午膳,两个孕妇又到花园的树荫下散步消食,丫鬟们跟在她们身后,直到走累了,便到水上的凉亭中坐着吹风。
    “三姐姐,最近京城的局势有些不定,端王殿下现在在江南,而且还协助钦差查寻江南盐政的□□,估计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求情,三姐姐到时候千万别出面。”严青菊细细地叮嘱道。
    阿竹抿嘴一笑,说道:“这事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外头的人都知道我害喜好几个月了,还没好呢。”
    其实六月中旬时,她已经不害喜了。只是从陆禹寄回的家书中隐约可知江南的情况不好,决定还是继续“害喜”吧。所以这段时间,各府投来的帖子她都让耿嬷嬷处理了,没有作任何回应。
    严青菊挑了下眉,没想到阿竹反应也如此快,又道:“除了这事情,还有一件事,三姐姐近来寻个机会装病,别太频繁去皇庄吧。”
    “为何?”阿竹有些讶异。
    严青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然后靠近她道:“看时间,明年昭萱郡主就要出孝了,听说太后近来正为她打算呢。”见阿竹看着自己,严青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妹妹知道三姐姐和昭萱郡主的情份不一般,可是太后娘娘有些老糊涂了,难免会异想天开。”
    阿竹听罢,有些好笑,却说道:“放心,我相信昭萱。”而她也愿意相信昭萱郡主。
    严青菊看她与平时不变的笑容,原本浮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忍不住想要接近她,靠近她。她想,昭萱郡主虽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但若不是为了三姐姐,她的情义也要打折扣。她的三姐姐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让人打从心里感觉到安心,让人感觉到温暖。
    明明只是个平平凡凡的人罢了,但是接受过她的好后,会让人依恋,没有人舍得放手。
    因为那是世间最干净的感情,没有掺杂任何的虚假。
    这就是她的三姐姐!
    ******
    严青菊在端王府的别庄呆到了傍晚,直到纪显下衙时,顺便路过来接她。
    纪显表示,若不是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他还不屑来。当然,他这么想的时候,动作却轻得不可思议,护着严青菊上了马车。
    夫妻俩坐在马车里,纪显支着脸看着对面的女人,直到她被看得低下头去,显出一副柔弱可怜相时,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仍是止不住的心软怜惜——或许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罢。
    “你和端王妃感情倒好。”纪显开口道。
    严青菊不知道他这话是羡慕还是讽刺——嗯,她就当他是羡慕行了,反正他也没个能交心的兄弟,便柔和地笑了下,说道:“妾身与三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情份自然不一般。”
    纪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么?就不知道将来若是她……你们的情份还能不能如现在一般。”
    严青菊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依然道:“那是自然的。”
    “真是……”纪显突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女人了,明明对所有人都能狠,但是对上端王妃的事情时,却出乎意料地固执,也不知道那位端王妃灌了她什么*汤,将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如此一想,不知为何,心里便有些不高兴了。他不知道自己不高兴什么,语气不免恶劣起来:“今儿你过来,想必是将上回说的事情给端王妃说了吧?她有什么反应?”
    “三姐姐说,她相信昭萱郡主。”
    纪显嗤笑一声,显然不屑于女人这等天真的小伎俩。
    严青菊也不恼,男人皆以为女人目光浅短,只看到方寸之地,却不知道女人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小看女人的话,会吃亏啊爷!
    “那爷可要和妾身打个赌?”
    “打赌?”纪显又嗤笑她,“赌什么?”
    见他一副自己绝对不会输的自信模样,严青菊垂下眼睛,说道:“就赌太后的主意最后一定不成,而这不成的原因,必定是昭萱郡主。”
    纪显挑了挑眉,说道:“皇上是个孝子,太后的话只要不影响社稷之事,素来言听计从。而昭萱郡主的身体情况,只要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说好听点便是个摆设,说难听点是个交易物品,但这个交易物品,相信不管哪位皇子都想将她迎进府里供着。”
    严青菊微笑,“是啊,不过交易物品却是个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
    纪显看了她许久,说道:“好吧,咱们拭目以待,若是夫人输了,夫人答应我一个条件,若是我输了,便答应夫人三个条件。”
    “好!”严青菊笑盈盈地看着他,这般隐赢不输的事情,不答应才是傻瓜。
    ☆、第126章
    七月下旬,皇帝继续带领大部队回了宫。
    阿竹在别庄过了段相当悠闲的孕妇时光,在肚子越发的大时,害喜症状减轻了,能吃能睡,每隔三天有太医过来请平安脉,身体健康,胎相平稳。对于外面的朝廷上的风云,因为端王不在府里,她又怀着身子,更有理由将那些纷纷上门来求助的人打发了。
    如此,理应没有什么烦心事情让她烦的。但是,不知怎么地,阿竹近来却有些心神不宁。
    跟着大部队回了京城后,端王府如同往常一般,继续闭门谢客。
    随着八月到来,朝中发生了好几出事件,有御史参某某官员贪污受贿之事,也有修缮河工的银子被劫之事,更有北狄南下劫掠血洗了北疆好几个城镇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很多事情积在了一起,整个朝堂的气氛越发的紧张。
    阿竹看着端王府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不知怎么地,那种心悸之感越发的不得安宁。她是孕妇,每日处理完了府中事务,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的,众人对她的要求便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无事可做之下,她常将陆禹寄回来的家书都搬出来,重复看了起来,一字一句地琢磨着,似乎没什么不同的。
    到底怎么了呢?
    阿竹在屋子里转着圈圈,尔后坐到靠窗的长榻上,看着外面进入秋季后显得辽阔高远的天空。
    “王妃,你近来心情好像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钻石担忧地道,作为贴身丫鬟,她是最能感觉到阿竹情绪的人,发现原本宽心养胎的王妃,自从七月份开始,情绪便不对了。
    “没什么。”阿竹漫不经心地道,翻看着江南传来的信息。
    阿竹自从嫁入端王府后,手中也有些了人手,这其中是陆禹交给她使用的,她并没有怎么使唤他们,平时就是探查些消息罢了。现在陆禹去了江南,阿竹也弄了些人过去,所以除了陆禹寄家书回事给她了解一下事情外,阿竹还可以从那些在江南中的人手得知一些消息。
    江南那边的事情有条不紊,并没有什么意外,加上承平帝暗中的支持,相信不过十月,便会有结果了。若是事情顺利的话,估计会更快,只是因为现在通讯不太方便,消息总会推迟一些罢了。
    看完了下面传递回来的消息,阿竹若有所思。似乎太平静了,反而让她觉得很不平静。
    过了中秋,便有消息传来,江南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定案,陆禹和秦王开始启程回京,再过半个月左右时间便能抵达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阿竹心里自然高兴。从陆禹下江南至今,已经有五个月了,说不想他是假的。他离开时,她的肚子还平平的,现在他要回来了,她已经挺着个大西瓜一般的肚子,下巴也多了一层的肉,身材都显得笨重了。
    然而,阿竹还来不及高兴,过了几天,便又接到了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陆禹和秦王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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