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对着嫣红使?下眼色,嫣红一脸不情愿,还?是走?了出去。
    “魏二公子,南月妹妹病了,风寒。这要是过给您,我们哪担待得起啊,不如我叫几个姑娘来伺候您。”
    魏若空一把甩开嫣红:“哪里来的老女人,也敢对小爷我动手动脚。”
    嫣红被下了面子,强忍着屈辱,继续陪着笑脸:“二公子,我这就叫几个……”
    魏若空怒骂:“滚开,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见南月姑娘。”
    谢无容握紧拳头,魏若空,欺人太甚。
    “哪里需要天王老子,魏二公子要见,南月岂有不见的道?理。”
    婉转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娇柔,山中黄莺一般,余韵不绝。
    二楼侧边的门缓缓打开,南月姑娘缓步走?出,站于门前。
    谢无容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的女子,一晃十?余载,尽管姐姐早已没了当初的影子,可她依旧是那么清纯柔顺,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魏若空呆呆地望着南月,一步步走?了上去:“南月姑娘,今日?总算是见到你了。”
    南月微笑着点头:“承蒙魏二公子挂念,南月不胜……咳咳……感激……咳咳。”
    她咳得十?分急促,整张脸瞬间通红,不消片刻,她便支撑不住,捂着胸口靠在门上。
    “魏二公子……请……”
    魏若空皱起眉头:“怎么咳成这样?”
    南月依旧轻笑:“没什么,二公子,我真的无事,只是轻微的风寒……咳咳……二公子,奴这就……咳咳……”
    魏若空十?分嫌弃地避开她:“既然?南月姑娘抱恙,那我改日?再来。”
    说?罢他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到谢无容身?边时,还?轻哼一声:“晦气。”
    谢无容再抬头去望,南月姑娘已经关上了房门。
    从南月楼出来,谢无容去买了一些治疗伤寒的药,又去酒楼买了些蜜饯干果,几经打听,找到南月身?边的玉娥,托她转交给南月姑娘。
    南月盯着送来的伤寒药与蜜饯干果,看得出神。
    精致的食盒内,蜜饯红果、蜜饯海棠等,各色干果一应俱全。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雾气蒙蒙早晨,她早起熬药,等弟弟起床,她便把药递了过去。弟弟嫌苦,怎么也不肯喝。她便哄着他,说?喝了药就给他买蜜饯吃。弟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而?她,收拾了药罐,便找到了杨老板。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暗想,弟弟全儿,应该已经成年了吧。她努力?回想弟弟那张乖巧的小脸,可却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在南月楼两月,谢无容画了许多姑娘,唯独没有画过南月。
    杨老板曾提过,要让他画南月姑娘,谢无容却婉拒了。
    他同杨老板解释,一来南月姑娘仙姿难以描绘,恐难以画出她的风采;二来,南月姑娘寻常难得一见,若人人得以窥见,岂不是没了新鲜感。
    杨老板觉得有理,不定期展示楼中姑娘们小像时,每每漏掉南月姑娘,宾客们反而?觉得南月姑娘愈加神秘,声名日?盛。
    谢无容过去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南月姑娘,可终究只是点头之交。
    除去南月楼作画,谢无容还?接了其?他的客人,但凡有需求,他绝不推迟。
    无数个没日?没夜的辛劳之后,他总算攒到了六百两。
    六百两,他暗自盘算着,要想赎回姐姐,还?差得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月姑娘不知何故,一向娇嫩的脸色开始变得蜡黄,完全没了之前的气色。每次出来,皆需打上厚厚一层粉才能掩盖。
    一向来得勤快的魏二公子逐渐没了兴致,不再出入南月楼。慢慢地,南月姑娘的身?价降了下来。
    杨老板请了几个郎中去瞧,南月姑娘的脸却依旧毫无起色,他便把目光投向南月姑娘身?边的玉娥。
    玉娥只有十?四五岁,虽未长开,一张鹅蛋脸却娇嫩得花一般,日?渐展露芬芳。她本就常在南月姑娘身?边,南月待她如亲妹妹一般,自己看家的本事更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杨老板要走?玉娥的时候,南月姑娘极力?挽回,可他铁了心的要培养玉娥,南月姑娘最?终也只能放手。
    一个月后,玉娥正式登台,她一亮相,便抢走?了南月姑娘所有的风光。
    外人都?道?,南月恨极了玉娥。可谢无容几次瞧见,玉娥偷偷去找南月,南月只是把她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玉娥一时风光无限,引来了刘通判的公子刘盛显,两人很快如胶似漆地腻在一起。南月姑娘被冷落许久,身?价大跌。
    就在刘盛显想要替玉娥赎身?之际,谢无容也托人找杨老板问了南月姑娘的赎金。
    一千两。谢无容盘算了下手中的钱银,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
    半个月后,有个大生意找上了门。
    有人找到他,愿意出五百两,来画一个人。
    谢无容当即收拾好,去了约定的酒楼。
    雅间内,客人隔着帘子坐着,他只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形。
    客人带着笑意:“看到没,就是那个穿粉裙的小姑娘。”
    谢无容朝下望去,那姑娘正指着一个冰糖葫芦,笑得灿烂,她微仰着脸,眼睛笑成月牙状,像极了初生的暖阳。
    小姑娘付了钱,走?到人少处,蹲在墙角边开始啃着冰糖葫芦。她吃得认真,糖浆呼了一脸竟毫无知觉。
    客人笑得肆无忌惮,方才还?挺拔的身?影东倒西歪:“真是笨啊!”
    许久他才止住笑:“你先画她这个样子,然?后再根据她的容貌,就是想象一下,画得尽量端庄一些,不要显得这么……这么蠢。”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谢无容笑笑,依言画了两幅。
    等画完交给客人,客人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如约并奉上了银票。
    临行前,他还?不忘交待:“今日?之事,请勿向外透露。”
    谢无容应承下来,客人便先行离开。
    他收好银票,收拾好随身?之物,朝楼下望去,正瞧见方才的客人手拿画卷,一袭红衣,策马而?去。
    他拿着银票,迫不及待地赶回南月楼。他已经筹够了钱,很快,他就能和姐姐相认。
    这一刻,他等了十?年。
    一踏进南月楼,谢无容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走?进内厅。
    他看见南月站在走?廊内,把一身?孝服的玉娥护在身?后。玉娥紧紧抓住南月,像抓住最?后的希望。
    魏若空十?分不耐地甩开南月。
    走?廊狭窄,他这一下力?道?极大,南月站立不稳,直直跌下楼去。慌乱之下,南月抓住了魏若空的双脚。
    魏若空看到被吊着半空中的南月,被吓傻了。他根没有去想,一脚踹开了南月。
    像一只巨大的蝴蝶,南月翩然?飘落。
    血很快蔓延开来,尖叫声四起。
    谢无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起那日?,姐姐喂他喝药,他怎么也不肯喝。
    姐姐笑意盈盈:“全儿乖,等你喝了这药,姐姐就给你买蜜饯吃。”
    他仰着脸:“全都?要,各样都?要。”
    姐姐点头,宠溺一笑:“好,各样都?要。”
    ……
    南月离世后,没了寄托的谢无容很快消沉下去,日?日?留恋酒肆。
    他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
    那日?,天气阴沉得很。他又在酒肆酗酒,一坛接一坛,整整三坛后,雨终于落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敲打着沉闷的大地,谢无容只身?走?在雨中,生无可恋。父母亡故,姐姐惨死?,他已心如死?灰。
    一把伞倾泻过来,遮住了密密的雨水。
    谢无容转身?,一个身?穿绿衣的姑娘,垫着脚高举着伞,站在他的眼前。
    雨水肆虐,姑娘傻傻地笑着,一双眼睛弯成月亮,像极了初生的暖阳。
    他觉得这姑娘熟悉极了。
    明明不是同一张脸,他却莫名想起了那个躲在屋檐下,静静咬着冰糖葫芦的姑娘。
    “这么大的雨,我这样举着伞,很累的。不然?,换你举一会?。”
    谢无容如梦初醒,他接过伞:“好,换我撑。”
    姐姐,我多想也为你撑一次伞。
    ……
    第100章 人间一世01
    长夏将尽。
    庭中石榴树上青皮果子已挂满枝头, 墙角池中的莲花残红渐退。
    翠芜坐在廊下,手拿针线,灵巧地串着茉莉花。
    待花串成一个圆圆的花球, 她起身举起,端详了一阵, 走?进沈青黛卧房,蹑手蹑脚挂在青纱帐上。
    墨蝶杀人的案子虽已告破, 沈青黛这两日睡得却不安稳。
    中亭司虽并未对外?公开案情, 但毕竟涉及到盛名一时的谢无容, 又有戏班一众证人在场, 街头巷尾的早已议论纷纷。
    魏若空在京中本就没什么好名声, 此番牵扯陈年旧案,一下三?条人命,百姓们骂声不断。
    至于魏夫人, 她设计毒害庶女,手段阴毒,京中显贵之?家再度提及她,大多嗤之?以鼻。
    这两日沈青黛也陆续听到了民?间的一些声音。
    “听说?了吧, 蝴蝶杀人,是梦蝶姑娘做的,为的就是给她哥哥报仇。要说?这个魏夫人,真是心狠手辣,那魏二小姐好歹叫她一声娘,怎么就那么狠心呢?还?有梦蝶姑娘的哥哥,也是倒霉啊!”
    “还?有那个画师, 莲衣公子。啧啧,真是可怜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姐姐死?在眼前,你说?这谁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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