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禹华进门,步履沉稳,看不出有丝毫慌乱。
    沈青黛开口安慰道:“杜大公子节哀!杜二公子出事,想必最难受的就是你这个当大哥的了。”
    施净微微皱眉,沈青黛不问他昨夜去了哪里,在这攀什么交情。还有赵令询,就这么看着。
    杜禹华微微一怔,脸上一瞬恍惚,喃喃道:“禹秀他……很可惜。”
    沈青黛顺着他的话说,感慨道:“是啊,京城书画一绝,就此陨落,当真天妒英才。”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凶手,让杜二公子早日安息。”
    杜禹华神色悲戚,眼中隐隐有怒:“真是没想到,禹秀临了,竟要遭这样的罪,凶手欺人太甚,简直不把我们杜家放在眼里。”
    沈青黛仔细看着他,突然道:“杜大公子,怎么瞧着精神不太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杜禹华慌乱垂头:“是啊,禹秀出事,我怎么能睡得好。”
    沈青黛深深看向他,目光如炬:“所以大公子彻夜难眠,便要大半夜的走动走动,出门散心吗?”
    杜禹华猛然抬头,见沈青黛直直盯着自己,不由一阵心虚。
    “我没有,没有出门。”
    沈青黛轻笑一声:“大公子,你可要想好了,昨夜二公子尸身消失,你若不如实交代,很难不让人怀疑,你就是凶手。”
    杜禹华浑身一僵,暗自思忖,他们定是知晓自己昨晚外出,才会加以试探。方才自己已经扯了谎,眼下再不如实相告,难保不会被误解,到时候才真是百口莫辩。
    他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昨夜,我的确出过门,不过我是去卖画。”
    沈青黛有些愕然:“卖画,梦柳公子的画?”
    杜禹华嗫嚅道:“没错。禹秀他……他的画都被送到了如意斋。我是私下交易,所以才没敢声张。”
    杜禹秀的画全权由如意斋打理,若想得到他的画,只有如意斋这一条途径。
    可沈青黛还是有些不解:“既然画是杜二公子送你的,怎么处置,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何非要半夜去卖,还非要挑在这个时候?”
    杜禹华抿着嘴,一脸为难:“禹秀他,从不送画给旁人。”
    沈青黛更奇了:“既然他从不送人,那你是如何得到的?”
    他涨红了脸,艰难开口:“我是……他有一幅画,似乎画得不是很满意,撕毁后扔掉了,我无意间捡了起来。”
    拿梦柳公子撕毁,扔掉不要的画去卖,的确有点不太体面。
    赵令询沉声问道:“你把画卖给了何人,他怎么会知道你手中有画?”
    杜禹华答道:“买画之人一直带着斗篷,应该是禹秀的追随者。是他主动找上我的,让我去……寻一副禹秀的画,他说钱不是问题。我一直在找机会,正巧碰到他扔了一幅画我就捡了起来,通知买画之人,约定好昨晚交易。”
    沈青黛问:“你是什么时候捡到的画,什么时候约的卖画时间?”
    杜禹华想了一会,才道:“大约五六日前吧,我一拿到画,便通知了买画之人,约定了时间。我本不想昨日外出,可那买画之人行踪不定,我怕错过时间,还是带着画去了。”
    他言辞恳切,听着不像有假,但她只信证据。
    沈青黛蹙眉道:“可是,眼下画已经卖出,除非找到买画之人,否则,无法证明你所言非虚。”
    杜禹华抬起头来,慌忙道:“画没卖出去!”
    梦柳公子的画竟没卖出去,这就奇了。
    “为什么,你要价太高?”
    杜禹华一脸无奈:“买画之人说,画不是禹秀的,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赵令询起身:“既如此,我们就去看看。”
    杜禹华忙应声称是,几人跟着,很快来到书房。
    杜禹华是杜家名义上掌家之人,依例住在主屋。
    书房在花园东北角,与主屋一墙之隔。庭院平整宽阔,四下竹帘微卷。窗下一汪水池,里面蓄满金鱼,周围碧草环绕。
    书斋临窗摆放着书案,旁边置了高香几,上面放着一盆兰草,墙上挂着一幅远山横翠图。
    杜禹华的书房,方寸之间尽显文人风雅,或许这才是他们杜家的底气。
    而与之相较,杜禹秀的画室,就显得有些简陋。
    杜禹秀虽不掌家,但却有实际掌家之权,若他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岂有亏待自己之理?
    杜禹华弯腰从柜中拿出一幅卷轴,沈青黛接过,轻轻放在书案之上,缓缓铺开。
    的确是一副春柳图。
    赵令询轻轻抚过画卷,画卷虽有折痕,但明显并无撕毁的痕迹。
    他面如寒刀,冷声道:“杜大公子,你确认这画是二公子扔掉的?”
    杜禹华用袖子擦了一头的汗,不敢再隐瞒,颤声道:“大人,这画……是我偷拿的。”
    自画卷展开后,沈青黛就一直盯着出神,眸色凝重。
    赵令询见状,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青黛缓缓道:“这画,不是梦柳公子画的。”
    杜禹华双眼圆睁,不停用手摸着画:“不可能,这是我从他卧房偷……拿的。”
    沈青黛十分肯定道:“我熟悉梦柳公子的画作,这幅画,的确不是他画的。”
    杜禹华双目失神,喃喃道:“不对,这是春柳图,这就是他的画作。我舍下尊严,竟然只是为了一幅假画?”
    沈青黛长叹一声:“或许你真的是从他那拿的,但这幅画也的确不是出自梦柳公子之手。”
    杜禹华突然道:“不对,这就是他的画作,我见过的,我见过的。”
    沈青黛默默无言。杜家次子是书画界旷世奇才,谁能料到,其兄竟是如此平庸,竟连画作真假都分辨不清。
    杜禹华看着三人,突然狂笑起来:“你们是不是也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他杜禹秀是天才,我就是个蠢材?”
    “他杜禹秀就是走运,明明我们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他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就变天才了呢?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可以?”
    赵令询冷眼看着他:“天下未有不学而成者,你口口声声说为什么不是你,可你又做了什么?”
    杜禹华一下瘫在椅子上,垂着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画,一动不动。
    作为杜家掌家之人,暗地里却行偷窃之事,实在不光彩。杜禹华没必要为了摆脱嫌疑,把自己放入此等不堪的境地。
    何况召集杜家人来问话,只是想从中得到线索,若想破案,需要的还是证据。
    赵令询见他如此,也不再问,由管家带路,前往杜禹秀的住处。
    几人走过绿荫□□,绕过花园,见前方林木苍翠,有亭一角隐隐而出,越发静谧。越过两道月亮门,才到杜禹秀的西院。
    杜禹秀虽未住在主屋,但所居院落,五间正房,宽敞大气,比之主屋有过之而无不及。院内牡丹正艳,海棠垂丝,墙角一排翠竹,两三座太湖山石分外精巧。
    几人穿过游廊,直接往卧房行去。
    一座紫檀架子床,墙边博古架上,摆放各类珍玩器具,两个缠枝青瓷梅瓶落于两侧。卧房同庭院一样,依旧风格富丽。
    施净左右瞧了一圈,咂舌道:“起初看杜二公子画室,还以为他是个乐于清苦之人,没想到,还是走眼了。”
    走眼的不止他,还有沈青黛。看过梦柳公子的画室,她原以为,梦柳公子住处是清幽之地,没曾想,会是如此富艳。
    赵令询目光扫过卧房:“别废话,找找看,有没线索。”
    几人翻找半天,床榻、柜子、博古架摆件,一一移开,没放过任何角落,依旧一无所获。
    施净累得跌在椅上:“这也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
    赵令询伸手摸摸额头:“看来这里是查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两人正欲起身,见沈青黛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室内。
    施净催促道:“还不走,都看过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沈青黛缓缓道:“你说对了,就是没有。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缺少一样东西?”
    施净的卧房只有一张床,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卧房内,应该有什么。
    赵令询道:“画!”
    没错,正是画。
    同梦柳公子的画室一样,这里没有一幅画。
    凡书香之家,多追求雅致,正厅或卧房,总喜挂画作为装饰。
    就连对画作不太精通的杜大公子,书房内都会挂画。
    而梦柳公子作为书画界一绝,所居之地,竟然没有一幅画。
    这绝不寻常。
    沈青黛凝眉道:“杜大公子方才说,那幅春柳图,是在二公子卧房内所……拿,可杜二公子房内并无其他画作。”
    这么看,目前似乎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杜禹华在撒谎,要么就是那幅画对杜禹秀很重要。
    无论哪个,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突破的线索。
    赵令询看着窗外道:“看来,咱们又要去会会杜大公子了。”
    第26章 蜉蝣之羽10
    梦柳公子杜禹秀横尸画室,死而不僵,本身就加重了案子的难度,偏生如今尸身又丢失。
    此案线索虽多,但似乎各自矛盾,让他们总是无法抓到重点,如今总算有了点重要的线索。
    杜禹华还未从冲击中回过神,就见三人又找回书房,抬头看了一眼,又蔫着垂下头去。
    不过赵令询并不打算给予他丝毫同情:“杜大公子,你说这幅画是从二公子卧房所拿,是否属实?”
    杜禹华长叹一口气,有声没气道:“千真万确。事到如今,我又何必要隐瞒。若不是从他卧房所拿,我又何至于会认错,要受此等屈辱。”
    见他们并没多余反应,他辩白道:“你们是不是怀疑我?禹秀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会害他?他出事当晚,我找过他之后,就一直在房内,并未出门,我院内之人都可以作证。”
    之前问话,他只说去找过杜二公子,至于说了什么,他却只字未提。
    想到这里,沈青黛趁机问道:“当晚,你找他做什么,说了什么话,有没发现二公子有何异常?”
    杜禹华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找他,是想让他把画交给我打理,我是他亲哥哥,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要分如意斋一杯羹。”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

章节目录


中亭司探案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麋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麋解并收藏中亭司探案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