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笑着应了,不过不知是他说的太过枯燥,还是鸳鸯真的困了,没说到几句,鸳鸯就听睡着了。金鳞摇头失笑,然后朝婢女眨眨眼,请她们将小毯子拿来给鸳鸯盖起来。实则鸳鸯并非第一次趴在外头睡着,两个婢女早有准备,很快就将毯子取来了。
    待鸳鸯盖好后,金鳞示意一个婢女到边上说话。
    “我姐姐这般模样有多少时日了?”
    婢女回道:“约莫六日之前开始的。”
    金鳞又道:“可否请个大夫来别苑给姐姐看看?”
    “除非督主大人吩咐,否则别苑不允许谁人随意出入。”婢女说完,又道,“奴婢看夫人并非生病。春困秋乏也是有的。小公子放宽心。”
    金鳞笑笑,道过谢,又问:“姐夫已有三日未回别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奴婢不知。”这是大实话,不说别苑里,就是西厂那些人也永远猜不到雨化田的想法,以及他的行踪。金鳞颔首,叹气道:“那我明日去厂督府寻一寻姐夫。”
    说完,他又回到鸳鸯身边。春风吹动了鸳鸯的一缕长发,细细地飘着。金鳞看着熟睡中的姐姐,然后站到迎风处,用身子为鸳鸯挡去微风。轻声对那丫鬟道:“劳烦姐姐将我房中的《水经注》取来。”
    丫鬟当即就应了。很快将书给金鳞取来。
    金鳞道谢之后,站在原地,一面给鸳鸯挡风,一面翻开书看。
    微风吹动少年的衣袂,宝蓝色的缎子仿佛泛着涟漪的水面,平添儒雅,而少年清俊的面容上,隐隐透着坚毅之色。
    鸳鸯醒来已是黄昏,稍一睁眼就看到金鳞的身子,她揉了揉眼睛,惊讶地看着金鳞:“我又犯了毛病。小弟你怎么也不回去?在这里站着?”
    金鳞柔柔地看着自家姐姐,道:“姐姐酣睡,小弟只好独自一人看书。”
    鸳鸯笑道:“是我错了,姐姐给你赔罪。”
    金鳞便道:“既如此,就劳姐姐和小弟一起用膳吧。小弟饿坏了。”
    鸳鸯看他露出俏皮之色,嘴角一弯,道:“行吧……”
    说到这里,想起晚膳,她竟觉得有些恶心,便干呕了起来。金鳞立即紧张道:“姐姐究竟怎么了?”
    鸳鸯无力地摆摆手,道:“兴许是在院子里睡着,受凉了。不碍事的。”
    金鳞将鸳鸯扶着,担忧道:“姐姐还是去屋里坐着吧。晚膳我们在屋里吃。”
    鸳鸯虚弱地点点头,为怕小弟担心,强忍着恶心。但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身边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夫人的症状倒像是害喜了,不过督主……总之,她怎么可能怀孕?而她们也相信鸳鸯没有这个胆子偷人,所以……这是得风寒了?双婢想着,还是要尽早请示督主派个大夫过来瞧瞧。
    当晚,许久没有回府的雨化田居然回来了!鸳鸯因白日睡的多了,歪在软榻上,迷迷糊糊地将睡未睡。听了动静便挣开惺忪的眼要起来。可是雨化田却冷着一张脸,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要出门。
    鸳鸯初初醒来,尚且迷糊,见他回府,碍于一惯的淫威,还是要向他行礼。
    不过,她这一站起来就有些昏呼呼的,眼瞅着要摔倒了,那雨化田身子一闪,然后就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扶好。眼底的关心一闪而过,转而化为了冷漠。鸳鸯猛地清醒,一把将他推开。
    不敢置信地道:“……风公子?!”
    第62章
    若是她摔倒了,雨化田兴许会扶她一把,但是绝对不会流出一丝温柔关心的目光。并且他扶稳自己后,还会来一句“蠢物”。因而鸳鸯笃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雨化田。而这温柔的眼神,她也不陌生,当初被蓝梦推下桥,风里刀救过她,当时他的眼神就是这般关切的。
    风里刀看自己被一眼拆穿,犹豫了一会儿,坦然笑道:“姑娘你怎么认出我的?”
    鸳鸯稍稍后退了几步,到底是自己的寝室,被风里刀贸然闯入,自然有些尴尬和恼怒。
    她抿紧了唇,道:“我与大人朝夕相对,自然一眼能区别出他和公子。公子虽故作冷漠,然则难掩眼底温润之气。而大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风里刀摸了摸鼻子,笑道:“听姑娘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
    鸳鸯又问:“风公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大人何在?”
    风里刀打量了一眼鸳鸯,道:“他不曾告诉你吗?”
    鸳鸯眉头微微皱起,道:“不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必担心。”风里刀见鸳鸯发鬓微斜,他初进门的时候就见鸳鸯歪在塌子上,想是睡觉的时候给压坏的。他又想起江畔初见鸳鸯的时候,她也是微斜了发鬓,因不免笑出声来,一边抬手去扶好鸳鸯的发钗,道:“姑娘发鬓又乱了。”
    鸳鸯脸一红,略有些动怒,道:“风公子。”
    风里刀原是无心之举,看鸳鸯生气,赶紧赔礼道歉,笑道:“哎呀,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惯了,一时忘了姑娘你是闺中弱质,守礼的很。我该死、我该死!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唐突你的,不然,你打我两下,解解气?”
    鸳鸯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这般讨好女子,而且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飞扬的神采,说让她打两下,还真的将脸凑近了!被他这样胡搅蛮缠,鸳鸯哪里还生气,不过碍于男女之别,稍稍别开脸,道:“风公子莫取笑我。”
    风里刀嘿嘿笑了两下,道:“你们那个督主大人整天绷着一张脸,这两日我装着可辛苦了。难得遇到一个认识的人,说的话就多了些。”
    鸳鸯诧异道:“两日?大人他……”雨化田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让风里刀假扮自己?看来自打三日前,自己未能见到他,他就已经和风里刀对换了身份!风里刀不再多提雨化田的事情,问鸳鸯:“我瞧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鸳鸯摇头,道:“并无甚么大碍。”
    风里刀就说:“你也莫和我客气。我既然暂代了督主的身份,照顾你也是分内之事。这别苑看守的很严密吧?”他对她眨眨眼,“没有他的吩咐,大夫应该不能随意进来吧?我明日就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鸳鸯一阵窘迫,连忙道:“不劳风公子了。倒是明日我有事寻马大人,届时还请风公子允我出门。”
    “你是说那个马进良吗?你找他有何事?”
    “嗯。因家中表兄被西厂拘押,原是想问问大人到底出了何事的。既然大人不在,我便去找马大人。”
    风里刀眸色微微一沉,心道:昨日东厂厂公找到我,我才知道原来那个雨化田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东厂厂公想要让我永远代替雨化田,可要是想永远取代他,我不是要自宫?我好端端的七尺男儿,还没给风家留条香火,这么赔本的买卖怎么能做?再说那个东厂太监虽明面是为我好,可待我取代雨化田之时,就是成为他的傀儡之日!大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里是能被这些杂碎玩弄鼓掌中的?然而,西厂的权利如此之大,我要是能将西厂大权掌握手中,那该多好……这小姑娘现在要去找马进良商议事情,可不就是因为我手中没权利吗?
    “好。”风里刀很快笑道,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鸳鸯起初见他犹豫,还有些担心——因为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在雨化田的计划之中,自己处于哪个位置。风里刀如果不答应,自己也没有法子。现下听他应了,立即舒展了眉头,对他微微福身:“如此多谢风公子。时辰也不早了,风公子早些歇下。”
    这话分明是要送客了。
    风里刀之所以来别苑,就是因为马进良说雨化田对鸳鸯很宠,鸳鸯在别苑,他几乎日日都去别苑。因此,他今日势必要来别苑一趟。不过他没打算和鸳鸯照面,他的打算是故意来屋里晃一圈,然后跑书房去睡觉。
    没想到被鸳鸯给认出来了……
    “那姑娘也早些安寝。”
    鸳鸯微微点头,看着他出门去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边,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风里刀也是个守信的人,第二日果真允了鸳鸯去见马进良。临出府之前,鸳鸯只说雨化田忙的很,自己正巧要去厂督府,不如一并说了这件事情,让金鳞别插手了。金鳞担忧再三,看鸳鸯执着,只好作罢。
    鸳鸯与马进良说起叶长生之事,马进良倒是知道私牢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这号人物是雨化田亲自吩咐关在里面的,至于如何处置他,雨化田也没有说,就是关着他。鸳鸯想起家中长辈焦急叶长生的安危,又问马进良:“马大人,不知我表兄在牢里如何?”
    “夫人放心,大人不曾让人对他动刑,只是关在里头。”当然了,虽然没对他动刑,可让他每天看着那些被关在牢里的人如何受刑也够受的。马进良不好在鸳鸯面前说,他那样的文弱书生,好像别人凶一点就能将他吓死,看着就心烦,要不是大人没有吩咐如何处置,他早就动手了……
    “大人何时回来?”鸳鸯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定定地看着马进良。
    “属下不知。”马进良恭敬地道,“夫人想要知道的,属下只能说到这里过了。要是夫人没有别的吩咐了,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那大人去了哪里?”
    “属下无可奉告。”
    鸳鸯知道马进良忠诚,不该说的,她就是威逼利诱,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好。叨扰马大人了。”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
    自打鸳鸯搬去了别苑,就不曾再管着府中中馈,今日再仔细看厂督府,发现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居然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鸳鸯和马进良谈话的时候,风里刀就在不远处站着,看情况在厂督府里,他们并不担心风里刀的身份被揭穿,或者说,这里都是雨化田的人,他们就算有什么怀疑,也不会说出来。
    鸳鸯问不出什么,也只好先回去别苑。
    鸳鸯回去别苑的路上由两名面生的侍卫护送,马进良之所以不能亲自护送,是因为他要一直跟着风里刀——说是为了防止别人起疑心,但鸳鸯猜测,怕也是雨化田让马进良监督风里刀吧。他独身一人离开京城,替身风里刀又长的和他一模一样,而且鸳鸯看来,这个风里刀体贴入微,心思也不简单,想要取而代之……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可是这样的问题,她能考虑到,雨化田就更不用说了。他此番兵行险招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车原本悠悠地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颠簸起来。鸳鸯心中一愣,别苑虽在京郊,但是,从厂督府去别苑的路上并没有坎坷的道路,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她连忙掀开帘子去瞧。这一瞧,真是让鸳鸯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回别苑的道路!
    随行的两个侍卫早就不见!甚至连她的车夫都被换了!
    “你是何人?!”鸳鸯惊呼。赶车的人根本不回头看,飞快地抽着马鞭,让那马匹飞快地跑着!车轮子不停地驶过凸起的石头,直让车身左右颠簸!鸳鸯堪堪扶住门框,心道,来者不善,等他将马车行到目的地,自己怕是凶多吉少!她一咬牙,索性腿上一用力,就往车外跳去!
    车夫见状,勒住缰绳,也下了马车。
    鸳鸯本是一跳下去就打算跑的,但是不知为何腹中传来隐隐疼痛,让她冷汗连连!腿上再也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面相凶恶的男人抽出匕首朝她步步逼近!她一手捂住腹部,一面对那男人道:“这位大哥!我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害我?”
    男人冷峻着脸,根本不说话,眼中凶光一闪,就要用匕首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鸳鸯以为必死无疑,岂料那人的匕首僵在半空之中,随着清脆的“咣当”一声,匕首掉在石子路面上。而那男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汩汩流血的胸膛,然后再无生机!鸳鸯赶紧挪到一边,然后攀着一棵大树站起来。
    男人倒地之后,刺中他胸口的长剑也抽了出来。
    救她的也不是陌生人,正是那日要刺杀雨化田的赵怀安!
    两人面面相觑,可赵怀安的眼底并未有惊讶,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并非是意外。
    “……多谢壮士相救!”鸳鸯尽量不去看那男人的尸体,因为她赶到一股子恶心泛上来。赵怀安知道她的身份,对她这个西厂厂公的家属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冷声道:“不必谢。”
    说完,他转身便走。鸳鸯见状,急忙道:“壮士留步!呕……”
    赵怀安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只见鸳鸯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巴,额头冒出细细的一层冷汗。他到底侠义心肠,而且也知道鸳鸯一介女流是没什么能力反抗雨化田的,便走到她身边,道:“姑娘怎么了?”
    鸳鸯完全说不上话,扶着那树干就开始干呕。
    赵怀安略略扶住她的手,两指探上她的手腕,惊骇道:“姑娘有孕在身?!”
    第63章
    赵怀安此话一出,鸳鸯像是被热水烫到一般,立即缩回了手。之前府里几位奶奶怀孕,也是有过类似的情况,这连着几日又是呕吐,又是犯困,鸳鸯自己也隐隐怀疑,是以她没敢让风里刀请大夫来看。现在赵怀安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说笑话,鸳鸯心中一阵忐忑——她完全没想过怀孕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怀上了,那该怎么办?
    赵怀安见了鸳鸯的脸色,心里愈发笃定了。他抿紧的唇角表示他现在的心情并非很愉快。他对鸳鸯道:“我送姑娘到大路,到了那里,姑娘自己进京去吧。”
    他初次见到鸳鸯,她的形象就是极差的——一个被太监抱在怀里的女人。如今再见到她,她的身份是雨化田的夫人,身为一个太监的夫人却怀孕了,不怪赵怀安想到别的地方去。但到底赵怀安是大侠,有着仁义心肠,他知道凡事并非绝对,尤其雨化田权势极大,要是雨化田看上鸳鸯,那鸳鸯还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从某种角度上说,赵怀安还真是说对了。
    鸳鸯听他这么说,赶紧跪地恳求道:“壮士救救小女子。小女子被人追杀至此,幸得壮士相救,若是此刻回京,怕是凶多吉少!壮士慈悲心肠,再帮帮小女子!”她心道,想要杀她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此刻雨化田不在京中,她没有他的庇护,如果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此外,就算她回去不会被人刺杀,怀孕这件事情又要如何隐瞒?在外人看来,雨化田原是太监,这般情势下,她怀了孩子,定会被人当做淫妇处死!
    至于假扮雨化田的风里刀——她并不指望他会帮得上自己。
    赵怀安看着泫然欲泣的女人,心中倒是升起几分悲悯来。他道:“我听说你的家人都在京城,离开京城,你要去哪里?我不可能一直带着你。”
    鸳鸯听他这么说,竟是同意帮助自己了!至于他知道她的家人都在京城,大概是之前调查雨化田的时候,顺便将她也调查了。当然,她也不可能一直跟着赵怀安,她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雨化田的下落……第一次鸳鸯觉得自己还是很需要雨化田的,实际上,自打她嫁给雨化田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和雨化田的紧紧相连……
    “壮士,小女子别无所求。只希望将腹中孩儿安安全全地生下来。还望壮士指一条明路……”鸳鸯又是感激又是恳求,却不想说到此处,胸腔又涌上了恶心的感觉,连忙捂着嘴巴倒向一边。赵怀安紧紧蹙眉,叹道:“我先带你离开此地。”
    “多谢、呕……多谢壮士……”
    等到坐上马车的时候,鸳鸯确信赵怀安是不会将自己送入京城那个“虎口”了。当然,鸳鸯从赵怀安那悲悯的眼神里也猜出了他的一些意思——她被迫嫁给雨化田,后来与人私通怀孕,现在自然不能回京,因为一回京就一定会被雨化田杀掉。指不定他还会以为追杀自己的人就是雨化田派出来的。总之,赵怀安悲悯她的际遇和无奈。她知道赵怀安是个“大侠”,她前世只在话本里看过的人物。鸳鸯从内心深处感激赵怀安是这么一个“好人”,但是她怀孕的真相,她却不敢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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