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活尸?”
    陈天德摇头,道:“活尸,只是像活人,但还是尸。”
    我道:“那他算什么?”
    陈天德道:“你说的那个吕肃,背后应该有一位高人。这种炼养之法,会使死人完全保持活人的机能,所以现在,他和活人是没有区别的,自然也没有危险。”
    我一时震惊,俗话说阎王让你三更死,哪里容你过五更。那肖静便是典型的活尸,外表虽然与人无异,但真实的面貌却早已经腐败丑恶不堪。而吕肃,竟然能用这么诡异的方法,活生生让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继续活着,这算是打了阎王爷一个耳光了。
    陈天德接着道:“这种尸不好养,他吃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人肉,八成是些红魃靑煞一类的东西,煞气越重,越能掩盖死气,据说如此,便能躲过地府的勾魂鬼差。”
    我听他越说越玄,便道:“如果我现在把他弄出去,不给他弄养料,他能支撑多久?”
    陈天德想了想,道:“一周。”
    我心说一周的时间够了,立刻道:“那好,咱们开棺,把人弄走。”
    这东西看似水晶棺,实际上是强化玻璃,铁锹子砸下去都不见裂缝的,最终,我们只能爬到上方,去撬那一个个强化钉,然后还有一把大锁。这锁的表面,还有一个信号灯一样的东西在不停的闪,很明显是某种监控设备,估摸着我们一开锁,吕肃那边就会收到信号。
    不过自陈天德收服双喜尸后,我们的行踪便已经败露,因此现在也没什么顾忌了。没两下,那大锁便被我们给砸开,我们三人合力,很快看出了一个能容一人出入的空间。下方的吕肃见此,立刻激动的窜了起来,也顾不得害怕了,断断续续道:“放,出去,我出去。”我扔了根绳索下去,他立刻拽住了,三下五除二便将人拽了出来。
    这人身上一股恶臭,熏得我忍不住往后一退,吕肃脸瘦的脱形,皮包着骨头,因此眼睛显得特别大,让我想起了以前片子里看过的外星人。他看上去很兴奋,嘴里不停的说,但由于组织语言的能力过于混乱,我也听不出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唯一确定的一点是,这个吕肃,并不愿意被关在这个地方。
    几乎不用我们胁迫,他把我们三个当成了救命恩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他身上的恶臭,是一种浓重的血腥味儿集聚太久后所散发的气味,而往回走的路上,那些陶罐子却没有任何异动。陈天德说,八成是因为这个真吕肃的原因。
    须臾,我们几人到了外面。
    我发现吕肃没动。他站在门口光暗交界处,神情瑟缩的看着外界,似乎在打量一个新世界。我忽然觉得这真吕肃也可怜,挺老实一人,怎么会沦落的今天这个地步。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忍着恶臭,将人从门里拽出来,一边走,一边试图跟他沟通。
    或许是关的太久,他很多事情似乎已经很难回忆起来,记忆也只停留在最近。根据他断断续续混乱的描述,我大致有了一个了解、吕肃每周一都会来这个地方,带‘食物’给他,顺便会清理一下那个玻璃棺材,然后就离开。
    两人的交流不多,因此真吕肃也并没有传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我却觉得疑点重重。
    吕肃废了这么多功夫,显然对此人极为重视。他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再者,打心眼里,我也不相信吕肃是为了所谓的报恩,所以才去寻找钥匙的方法,试图真正让真吕肃活过来。
    这种理由骗骗别人还行,我却是太了解了。举个例子,我和豆腐的关系也很好,假如他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我或许会尝试一些方法去救他,但绝对不可能做到吕肃这种地步。
    由此,显然可以断定,吕肃一直以养尸的方法养着真吕肃,肯定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我脑海里转过几个念头,不由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被谁给……给杀了的吗?”
    真吕肃此刻如同一只惶惶不安的动物,够搂着背,显得更加瘦小,战战兢兢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此刻我们其实不过是在矮牛沟的林子里,这会儿正在上山,周围也就是些花花草草。但对于一个被关在地下十多年,以粽子为食的‘人’来说,环境的改变,带给他的刺激尤为大。
    我本来是抱着来抓人质的态度而来的,手铐、绳索什么的都制备好了,可现在这人一副非洲难民的模样,还跟小鸡仔似的寸步不离跟着我们,这些东西也派不上用场了。
    八成是没怎么活动,他肌肉有些萎缩,走路歪歪扭扭,双腿直打颤,懒货捂着鼻子走在最前头,显然不愿意与之为伍,反而是陈天德,用一种十分诡异,仿佛想解剖人的目光看着吕肃,吕肃吓的直往我身后躲,那阵恶臭熏的我实在难受,便将人推开了。
    轻轻一推,这小子就倒在地上了,我吓了一跳,心说自己怎么这么像虐待未成年的变态?于是赶紧将人扶起来。这时,便听吕肃断断续续道:“会、棺材,别走……有钱……”
    半晌我才听明白,这小子是说自己会做棺材,能帮我赚钱,让我别赶他走,看样子是把我当成保护伞了。我心里忽然觉得挺难受的,心说这就是一个棺材铺里长大的普通孩子,吕肃如此作为,实在残忍,人死了都不让消停,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许,只有弄明白真吕肃的死因,才能解开这其中的谜团,只是我问完后,这小子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担心被我们丢弃,语无伦次的哀求,最后几乎要下跪了。
    我赶紧扶了他一把,说了两句安慰的话,这才作罢。
    这时,陈天德说:“你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最好等他神智恢复一些再说。”
    我道:“你不是说只有一周的时间吗?我怎么等?”
    陈天德又道:“环境稳定,就恢复的就快。你最好找个地方将人藏起来,别被人给找到了。”
    我想起,那三溪镇就离这矮牛沟不远,心里不禁冒出个念头,或许让真吕肃故地重游,能让他的记忆快速恢复一些。我将这想法提出来,陈天德说可行。想来,吕肃估计也不会料到,失踪的人会回到三溪镇去。
    陈天德舍不得离开这么好一具尸体,抱着研究的态度,也要跟我去三溪镇,懒货打了个哈欠,说送佛送到西,于是四人一狗便决定去三溪镇。那具双喜尸虽然被陈天德收了,但大白天不好带,于是便让它就地打洞,等回程再来接。
    三溪镇并不大,皖地烟波浩渺,水泽深厚,历来民风淳朴静雅。虽然现代社会,早已经让每座城市都变得大同小异,但在三溪镇这样偏僻的小地方,还是能看到皖地特殊的人文。
    几乎一进入镇子,吕肃似乎就受到了什么感染,畏缩的神情渐渐变得迷惑起来,神色古怪的打量着周围。这镇子很小,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就剩下一些老人家,冬日里,都窝在家里烤火,只有零零星星几家店铺开着。
    吕肃走了一阵,忽然跌跌撞撞加快了脚步,我立刻意识到他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三人跟在他身后,也不催促,越走越偏,二十来分钟后,我们停在了一个街边。
    这里的房子非常老旧,大多上了锁,显示无人居住,有些门前的台阶上,已经布满了干枯的黄苔。我们停在一个黄色木门的建筑物前,这房子是过去老旧的平顶房,门是折叠木门,二十多年前,这样的门大多是商户用的,条件hǎode用卷帘铁门。
    看得出来,这是个商铺。
    商铺门前落了厚厚的大锁,锁已经生锈了,象征着许多年没有打开过。
    吕肃摇了摇锁,忽然嘶哑的对着门里喊:“妈妈,爸爸,回来了……门。”我摸了摸鼻子,想起文敏告诉过我,在真吕肃失踪后不久,他父母就被棺材板砸死了。
    而眼前的这个真吕肃,不管是年龄还是心理,或许都还停留在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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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追踪(下午给大家加更!)
    我们三人站在门前没动,吕肃一直拍着门板并且去弄那把大铁锁。我看不下去,从背包里拿出了撬子,一手便将那铁锁给砸了。
    哗啦一声,铁锁掉在了地上,门被吕肃一把推开,无数的尘灰抖落下来,一时迷了众人的眼睛,我不由得后退几步。吕肃却并没有停留,缓缓的走入了屋内。
    门内面很阴暗,阳光半透入门口,吕肃轻声喊道:“妈妈?爸爸?”看样子,他的神智多少还是受损了,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房里不可能有人居住。我跟了进去,也挺好奇吕肃当年待过的地方。
    入门是个门面,这是过去那种乡镇常见的结构,商住一体的。一进去,我就看见了两具落满尘灰的空棺,其中一具棺材盖只完成了一半,半搭在棺材上。
    棺材里早已经聚集了两窝耗子,随着我们的到来,受惊般的窜向了黑暗中。
    吕肃慢慢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眼珠子缓缓动着,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开始往里走,懒货对这一切没什么兴趣,拉耸着眼皮慢吞吞的跟在最后。我和陈天德走在吕肃左右两侧,看着他的动作。
    随后,我们跟着他上了楼,进入了一间应该是卧室一样的地方。
    这里的家具都没动,看样子,在真吕肃一家人都死亡后,假吕肃便将这里给关了,屋子里的东西,倒也原模原样,只是布满尘灰,阴暗潮湿,透出一股浓重的霉腐味儿。
    吕肃似乎毫无所觉,径自走向了一旁布满尘灰的床上,似乎在怀念些什么,神情呆愣,而这时,我却注意到这个房间里,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房间的墙角处,焊了根手臂粗的铁棍子,上面有一条生锈的粗铁链,铁链的末端是个套狗的脖套子,那套在放在一床像是打了地铺的被子上。
    陈天德看着那狗脖套,不由嘶了一声,说:“还养狗?”我想起文敏说的话,心想八成不是栓狗的,是栓人的。据说吕肃刚被带下山时,如同野兽,不通人性,凶悍伤人,所以才被栓起来,直到后来变成了和正常人无异,才被放开。
    我等了半晌,不见真吕肃开口,便问道:“后没有想起什么?”我指了指那条铁链子。
    他艰难的转了转脑袋,盯着铁链子看了许久,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说道:“山洞……有人。”
    山洞?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嘴里怎么会冒出这么个词。山洞里有人?莫非他是在说,吕肃曾经是在一个山洞里?最后他又比划了一下,说:“我们进去……拿刀,然后、然后……”他忽然捂住头,显得极为痛苦一样,我听他语言混乱,此刻又如此痛苦,便也不再追问下去。看样子是我操之过急了。
    拿刀?
    鬼哭刀?
    难道吕肃手里那把刀,也是在此处所得?
    真吕肃待着这个地方不肯走,这地方实在不能住人,便被我们三个强压着带了出去,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暂住。倒也不能说是强压,懒货不耐烦的威胁了一句,不听话就送回去,这小子便不敢反抗了。
    他身上实在是恶臭难挡,我让他自己洗去澡,但这小子似乎连怎么穿衣服都忘了,无奈,我只能闭着呼吸去扒衣服,但刚扒下,便猛然看到,这小子的肩膀处,赫然有一块儿凸起,约莫只有指甲大小,并不显眼,但形状四四方方,很规整。
    我有些奇怪,问道:“你伤怎么来的?”
    真吕肃想了很久,最后比划道:“割开,有一个黑色的放进去,痛了很久。”
    我愣了愣,猛地意识到犯了大错,立刻拔出匕首,将他那块凸起的皮给割开。只是割了个小口子,到不是很痛,但真吕肃显然吓的不清,瑟瑟发抖,好像我跟懒货那变态是一路人似的。
    我没理他,匕首一挑,一个黑色的芯片一样的东西就被挑了出来。
    那芯片早已于血肉合二为一,看不出完全面貌,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玩意儿应该是植入形的定位器,两年前再一次‘高交会’上我还见过,可以用于宠物定位或者一些没有自理能力的人,比如重度精神病或者老年痴呆或者傻子,植入这种定位仪,可以防止人和动物走失。
    此刻已经是晚上的八点,离我们出那地下室已经过去了八九个小时,而这真吕肃体内,竟然还藏着这么个玩意儿!
    失策啊!
    此刻,他捂着伤口哀叫不已,但伤口其实并不是很大,我便没理会,准备去召集懒货和陈天德,连夜转移,现在也顾不得让真吕肃想起什么了。
    谁知我刚一打开门,门口就出现了那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吕肃。
    他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平日里脸上温和的笑容,此刻显得极为阴冷:“陈兄弟,好久不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他身后。他身后还有两个人,两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年轻人,但我知道,能跟在吕肃身边的,肯定不像我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吕肃又道:“我来带回自己走丢的东西。”说着,目光瞟向了屋内。
    真吕肃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忽然像是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惨叫一声,躲步便跑,不过不是朝,门口的方向,而是朝着窗户。
    这小子要跳窗逃跑!
    别说吕肃,连我都大吃一惊,要知道,这地方可是四楼啊,他又不是信使,身体机能与活人没有区别,这跳下去,别说跑了,至少也得摔个缺胳膊断腿。
    我立刻往回跑,喊道:“不准跳!”不过这话就跟放屁一样,真吕肃丝毫不管,身体在窗户上一翻,就要往下跳,就在这瞬间,便听噼啪一声响,真吕肃站着的那条腿猛地溅出一串血花,紧接着那条腿一软,便倒在地上,没能跳出去。
    是枪。
    装了消音器的枪。
    消音器并不是完全掩盖枪声,而是枪声进行伪装,变成如果放鞭炮或者砸东西一类的声音。
    开枪的是吕肃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塌鼻子年轻人,他开完枪,手枪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随即将枪口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站在门口没动。
    吕肃脸上依旧挂着笑意,道:“一直以来,我小看你们了。陈兄弟,你和小窦所带来的麻烦,都很让我意外。”听他这么一说,我便知道,豆腐肯定还好hǎode,也是,现在豆腐和尸仙融合了大半,他要想逮住尸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于是我道:“我也很意外,你会这么快找来。你在这个人身下下了不少功夫啊?”
    真吕肃这会儿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躲到了床底下,一条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而这时,懒货和陈天德到了房门前,两人一左一右,堵住了吕肃三人的退路。我微微安心,人多力量大,真要拼起来,我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这时,旅店的老板在通道口朝我们喊:“刚才什么声音?什么东西炸了?”
    不等我回话,吕肃转头微笑道:“打火机爆了,没事。”那老板没多说什么,转个弯没影了。
    他说完,径自走入房间里,走到床边,提了下床,声音不疾不徐,是一贯的温和:“哥,出来。”
    床下传来一阵牙齿打颤的动静,我心中冷笑,道:“叫的挺亲热的嘛,据我所知,当初你是被吕家的人所救,嘶……这当白眼狼的事,你做起来可真顺手啊。”真吕肃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他的父母,十有八九是被吕肃给弄死的。
    吕肃微微一笑,道:“我费了这么多功夫,还不是想救他吗?”
    我道:“这话你拿去骗鬼吧,既然你来了,咱们就把话说清楚。我向来无意与你为敌,这你是知道的。”吕肃点了点头,微笑道:“可是这次,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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