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也没想到,从来被认定只懂得蛮力侵略的恒罗,竟然能横跨大周,弄到了南姜才有的古阵法!江承烨归心似箭,大意入阵,引动了阵眼,险些丧命其中!
    危险关头,是他们十二个杀出重围,救出了江承烨,自己却身陷囹圄。到最后,十二个人里,他们决议让跟在世子身边最久的颜一留下来,十一个人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将颜一也送出了恒罗布下的阵法中,而那一次,即便颜一逃出生天,也还是受了重伤!
    恒罗并非一个小小的部落或是国家,而是多个部落小国的合集,这当中不乏有从前都生活在大周边境,与大周有过摩擦,之后迁徙过来落居的,也有朝代更替交叠的漏网之鱼带着余下的部落潜逃至此的。
    其实江承烨从来就不适合上战场。当年他带着十二个人从伏明岛闯入江湖,面对的从来都只是江湖恩怨。江湖恩怨没有国仇家恨,厮杀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可是行军打仗却不同,他不是只凭着统帅本事过人便可以打胜仗。
    只因为当初在沅沙江,宁王深陷危机时世子单枪匹马将敌军统帅枪挑下马,天寿帝便草率的派江承烨领兵前往北边平定恒罗,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初战损兵折将后,世子一度陷入了被怀疑质疑的困境中。可颜一看的明白,那时候的世子,已经变了。所有的兵书阵法,他没日没夜的钻研,因为敌军认定了他们的主帅不过是一个冲动之人,而后更是连连发动过好几次战役,世子在不断沿袭兵法和阵法的同时,还要艰难抵抗。
    就在整个周军都濒临崩溃,而敌军越发嚣张残忍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让颜一是一个兄弟姐妹丧命的阵法,以被扩大十倍后的威力,还给了恒罗!
    首战告捷,来的快而狠,从那以后,周军再无败仗,直至两年后的今天,恒罗已经全军覆没,周军大获全胜,他们班师回朝。
    没有一丝儿月光的陵园中,坟头只在那微暗的灯火中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江承烨微微抬手,颜一会意,回身从马上取下一个袋子交给江承烨。
    江承烨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了十一枚令牌,一枚一枚,挨着放在了十一座坟头前。
    这十一枚令牌,属于恒罗十一个最厉害的武将,是贴身的令牌,世子每每取一个人首级的时候,那枚令牌便沾了血。
    而如今,这十一枚沾了血的令牌,是江承烨对这十一个影卫的祭奠。
    江承烨从来到这里,到离开之时都没说过一句话,颜一也不打断,只是默默地跟着。江承烨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腰间掉了出来。
    那是一根红色的锦绳,绑着两颗可以合拢的白色玉石,似乎是一个坠件。
    颜一认得这个。从世子三年前回到王府的时候,他便带在身上。直到进了那个阵,这个配件在世子厮杀之时断了线,世子便一直握在手中,到了最后的时候,那红色的丝线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
    那以后,世子并没有将它修好,而是宝贝似的揣在了身上,兴许是方才弯腰放令牌时滑出来了些,这才掉了出来。
    江承烨看到那鸳鸯石时,整个人都是一愣,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弯下身,将鸳鸯石捡了起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回到王府的时候,宁王已经歇下了,景王妃却一直等着江承烨回来。
    明亮的前厅,景王妃坐在首座,身边的矮桌上,放着一个包袱。下人通报世子回来时,景王妃微微一笑,起身迎了出去。
    这是两年多之后再见到江承烨。边境苦寒之地,竟也没有磨损他分毫,若说一定要有什么变化,大致也是那轮廓越发的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统帅的气魄。
    景王妃笑着就要将他迎进去,一举一动间,仿佛真是一个念儿心切的母亲终于见到了儿子。可她还未拉住江承烨的铠甲,他已经越过景王妃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王妃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挂不住,可她终究没有冷下脸来。那一头,江承烨不过刚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景王妃已经捧着那个包袱走了过来。
    “边境苦寒之地,常年风吹日晒,你看你,都瘦了不少。”王妃的神色带着些心疼,她将手里的包袱抬了抬,而这一次她没有直接递给江承烨,而是转身放在了桌上,将包袱打开,抖出一件新做的春衫来。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是因为边疆苦寒,所以江承烨身上还穿着盔甲。
    景王妃将春衫对着他比了比:“应当是合适的,晓得你要回来,我一早就做好了这衣裳,另外几件放在柜子里,以后莫要再穿着那些粗糙的衣裳……”
    “粗糙的衣裳”这几个字让江承烨的眸光一利,他就瞟了一眼王妃手里的衣裳,无论从用料还是绣工都是一流,可他却勾了勾唇,语气间尽是嘲讽:“绣房的绣娘,手艺的确是精进了不少。”
    江承烨的一番话,让王妃微微有些吃瘪。道理很简单,但凡她这样身份的女人,有谁会当真一针一线的去做那些下人做的活儿?她吩咐下人们做的,不就是代表她做的么,让人家的孩子都看的是一份心意,可她家的孩子为什么看的是谁动的手?
    一连几次这样吃瘪,王妃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她如今分明已经在努力的弥补他,他也日渐成为了宁王府的顶梁柱,已经在宁王府里有了绝对的地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景王妃脸色变了变,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春衫的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看已经二十有四的江承烨,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寻常人家的孩子,十七八岁便已经定了亲,就连恒儿如今也已经是做爹的人了,可江承烨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青眼有加,更不要提娶妻生子。
    他如今已经是王府离不开的人,往后的一切,都要靠他。景王妃很清楚,现在的江承烨还没有放下心中的芥蒂,这两年多的分别,更是让他吃了许多苦。也许还没能等她真正将他心中的郁结解开,他就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娶妻生子。届时,真正与他亲近的,便是他的发妻。
    景王妃忽然想起了两年多以前查到的那个女子,那是她唯一知道的,和江承烨有牵绊的女子。不过……景王妃淡淡笑了笑,这个女人,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哪怕他真的勾引过江承烨,让他牵挂在心上,如今人已经没了,还有什么可怕?
    可是话说回来,也许她真的该给江承烨物色一个合适的儿媳妇,而这个儿媳妇,必须得有她来挑选!
    江承烨对景王妃的话并不多,景王妃也没有要继续逗留的意思,她叫人抬了热水进来,转身离开江承烨的屋子。
    从江承烨的院子出来后,景王妃并未回到自己的屋里,她方向一转,去了绣房那一头。
    这个时候,绣娘早已经遵守着王府的规律睡下了。可是王妃的忽然驾临,让这个绣房都措手不及。景王妃一身锦衣华服立在绣房门口,淡淡道:“给世子的衣裳,是哪个绣娘做的。”
    从前王府里的绣娘,年龄大小不一,可就是近几年,找进来的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景王妃一个也瞧不上,那一个个娇羞的模样下藏着的是什么模样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绣娘里一个个面红耳赤,你推我攘,最后,终于有一个娇滴滴的绣娘被推了出来,那绣娘惶恐的跪在王妃面前,因为是才从被窝里爬起来的,那颜色艳丽的根本就不是良家女子该穿的肚兜之下,的确包裹着一对儿丰盈,这样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可不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景王妃笑了笑,道:“做给世子的衣裳,是出自你的手?”
    绣娘脸色一红,羞赧道:“……是。”
    王妃再看了她一眼,当真是越发的风情,她点点头:“世子沐浴,你去伺候着。”
    景王妃的一席话,犹如一只重磅炸弹投在了绣娘们的房中,刚才那些推推搡搡只怕是有什么麻烦的绣娘,此刻都面露嫉妒的望向了这个叫做茗柳的绣娘,一个个咬牙切齿!
    若不是冲着世子,她们如何会挤破脑袋都想进王府?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贱人得了势?!
    跪在地上的茗柳早已经晕晕乎乎了,她的确也是冲着那个神一般的世子来的,平日在绣房里,大家都是抢着为还没回来的世子做衣裳,谁做得好,王妃便会挑出来拿给世子,所以如今……王妃是选中了她做的衣裳?
    茗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赶紧将衣裳都穿好了,跟着景王妃,在一众姐妹的嫉妒中离开,她心中忍不住想,也许过了今晚,她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殊不知她这样的情态,早已经被景王妃收在了眼底。
    狐媚子果真就是狐媚子,可谁说狐媚子就没有一丝儿好处?
    另一头,下人如今都晓得世子爷的功绩,一个个干活儿麻利儿的很,不稍片刻就抬了一大桶冒着热气的热水进来,江承烨不习惯有人服侍,将人全部赶了出去。而当他临水而立,看到了水中倒映着的人影时,时隔了三年的记忆,依旧那么清晰。
    “公子,您先躺好,如今天气热,也不怕晚上着凉,你放心,顶多再过三四个时辰,您就可以被路过的人搭救了!到时候该看大夫看大夫,该找凶手找凶手,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
    “大哥,你给我看清楚,你的胳膊起码能用刀片刮下一大层泥垢了!我以为你只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方便讲干净,原来你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方便不讲干净啊!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劣啊!?不洗澡!”
    ……
    “何如意,其实你也喜欢我。”
    “是,程叶,我喜欢你。”
    ……
    “你说三个月,我就给你三个月。可是你听好了,三个月之后,若是你食言,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三个月……一辈子……
    如果说江承烨从前是归心似箭,那么如今的他,却是望而却步。
    对于如意,从他们相识的那一日开始,便不算一个美好的开始,起先他们相互对对方没有好感,到后来他被她的手艺,被她这个人吸引到无法自拔,直至最后,他无奈离开,她将自己交给了他,也允下了三个月的约定。
    可这哪里只有三个月?当初分明觉得度日如年,一眨眼,就已经煎熬的度过了三年!而这三年,除开了当初令颜一交过去的竹筒,他再未给过她什么书信。
    现在想来,她究竟如何了?是否还在等着他!?
    再次相见时,他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微微有些烫的水漫过了肩膀,江承烨带着一身新旧伤疤,整个人泡在了水里,他闭着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门就是这时候打开的,方才从绣房中出来时该穿的整整齐齐的茗柳。此刻已经再次将自己的衣衫都扯开,露出了艳丽的肚兜和浑圆的挺拔,缓缓的走向屏风后的木桶旁。
    江承烨原本以为只是进来给他加水的下人,可是当那股让他极其反感的刺鼻香味冲进他的鼻中时,猛的睁开眼,就看到了姿态风情的女人衣衫不整的现在他面前。这是茗柳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江承烨,他和她们做的那些春梦里的模样一样,却也更加俊美一些!
    看着世子爷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己,茗柳理所当然的将世子的表情理解为对她身子的震惊,她一向知道,自己的身子,男人都无法不看的。
    茗柳含羞一笑,已经伸手把自己的外衣给脱掉了,那艳丽小巧的肚兜已经遮不住什么,大片雪白的后背更是因为衣衫的掉落露了出来,茗柳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摸江承烨搭在木桶边的手臂,娇羞道:“世子,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向来不近女色的世子放中,忽然传出了女人的叫喊声:“不要……不要啊世子……”
    这样突兀且暧昧的喊声,在一瞬间惊动了院子里的下人,更是惊动了一直守在屋外的景王妃。然而,就在众人还来不及遐想的时候,世子的房门忽然打开,衣衫不整的茗柳被绑了绳索扔了出来,扔她的人,竟然是面无表情的颜一!
    茗柳已经快要羞愤而死!
    她还没碰上江承烨,就被忽然冲进来的影卫拎到了屏风另一边,那一头的江承烨语气冷的像冰:“滚!”
    原本还以为就快要飞上枝头,却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院子的人都如同看笑话,唯有现在树下隐蔽处的王妃。面色凝重。
    这一夜,绣娘勾引世子未果惨遭羞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茗柳在第二日便离开了王府,而从前那些对江承烨有想法,不止一次的想要深夜勾引的女人们,也终于有了前车之鉴,再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无论这个绣娘是走是留,是死是活,都不是江承烨关心的事情。也是在他回京的第二日,天寿帝再一次招他入了宫。而这一日入宫,终于让向来冷漠淡定的江世子措手不及!
    “去江南微服私访?”江承烨心中一震,望向了同样被召见进宫的江煦阳。
    江煦阳在这个皇兄面前向来是规规矩矩,即便他知道,此刻也不好多说,反倒是伺候在天寿帝身边的云霄川代为回答:“世子爷有所不知,先帝向来喜爱天下美食,历来就有三年选厨的传统,奴才无能,三年前没能把这件事情办好,如今世子打了胜仗,天下太平,皇上想要微服私访,亲自主持今年的甄选。”
    江南地段,又是与美食联系在一起,那自然是首选青城端阳城和东桥镇这两城一镇!江承烨已经有三年没有去收取东桥镇的消息,为的就是不希望景王妃知道如意的存在,可如今他还未想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如意,圣上就忽然有了微服私访的念头?!
    他的确是想回到东桥,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仿佛是看懂了江承烨的心思,这几年也越发低调的江煦阳说道:“皇兄,如今大局方定,现在微服私访,会不会有些快了?且皇兄这一路需要江世子保护,也应当让江世子喘几口气再啊。”
    天寿帝的确是因为打了胜仗,天下再次太平而生出了微服私访的念头,从本质上来说,他算的上一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但是……
    天寿帝淡淡一笑:“朕这一回也真是无可奈何了,你们让云总管来讲一讲,就明白了。”
    今日天寿帝只召见了江承烨和江煦阳,而云霄川则一直是伺候天寿帝起居饮食之人,他得了天寿帝的指示,对着两人微一躬身,笑道:“江世子多年来身在边关,六王爷也清雅避世,自然是对外头的事情不甚了解,可奴才多少有些认得到朋友在宫外,近几日他们放才从江南回来,向奴才说起了江南一个镇子的奇景……”
    云霄川说到这里时,天寿帝顿时便兴奋起来,江煦阳与江承烨对视一眼,旋即听到云霄川道:“我这个朋友说,江南这个奇景,叫做东桥不夜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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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夜镇旅游攻略
    大周之内向来都是民丰物阜风调雨顺,如今周军打了胜仗,更加是国泰民安举国同欢,先帝执政多年,从未过多贪念红尘美色,却独独对那美食情有独钟,天寿帝身为先帝的储君人选,自然会投其所好。可美食这个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红尘美色往往会使一个君王堕落,然而好的美食有时候反倒会令君王有一个更好的状态来处理朝政,先帝如此,跟随先帝多年同样品尝过无数美味的天寿帝亦是如此。
    三年前的甄选似乎是出了些小岔子,可当时的天寿帝刚刚登基,又逢恒罗来犯,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如今真是歌舞升平,是以天寿帝便将这件事情重新提上了日程。云霄川是从先帝还在的时候便伺候着的,如今天寿帝身边除了一直跟随他的高公公,剩下的,也就是掌管着整个尚膳间的云霄川。
    东桥镇这个地方,天寿帝并没有听说过,可还是江南的山清水秀,却是他曾经见识过一番的,那样清秀婉约的地方,原本应是佳人出生之地,可如今比起佳人,美食似乎才是整个江南最为出名的。
    云霄川并没有去过东桥,更没有亲眼见过东桥不得不夜镇是个什么景象,可他不过是三言两语,便将那东桥的不夜镇描述成了即便寻遍整个大周都无法找出第二个的奇景。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那不夜镇当真便是入夜如白昼,欢闹到天明,每一日都有千百人慕名前往,流连忘返!”云霄川一脸堆笑,恭恭敬敬。
    东桥镇,无论是江承烨还是江煦阳都是丝毫不陌生的,可是他们想去是一回事,在天寿帝面前,自然不能那般肆无忌惮,江煦阳听完,皱眉质疑道:“照你说说,这于那夜夜笙歌的场所有何不同?云霄川,我皇兄乃是真龙天子,你这般言辞,本王都怀疑你是何居心了!”
    自古以来,宦官惑主的例子并不少,云霄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背上这样的罪名,听到江煦阳似真似假的质疑,云霄川立马将自己撇清:“端闵王爷可是冤枉奴才了,也对那不夜镇有些误会。”
    云霄川顿了顿,对天寿帝道:“皇上,这东桥的不夜镇绝非纯粹的烟花之地,更非酒色混乱的花街柳巷,那样的地方哪里都有,又何必令那么多的人趋势若无的去到东桥?且如今不只是奴才,外面早已经将那东桥的不夜镇吹嘘的神乎其神,奴才才私以为这地方定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其实根本无需云霄川再多说什么,此刻的天寿帝早已经对这个传闻中的东桥镇有了兴趣。只是一国之君微服私访,总会有些不便之处,是以天寿帝此次是打着打了胜仗,要去香山寺祈福的名号,实则是为了微服私访。
    这样的做法并不稀奇,而天寿帝今日将江承烨和江煦阳都招进宫中,心中怀的是一个什么打算,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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