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这番修法过程中,就开始大量区分行政规定和司法规定。
    随着这些消息传出去,朝臣的态度,也渐渐软化。
    到底区分行政和司法,是能有助于他们避免公检法的监督。
    关键还是此番修法,主要是遵从慎刑思想,对于官员而言,是非常友好的。
    立法会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于是在整合出一个大致的框架后,就上呈给皇帝,这其中就包括皇帝的无上赦免权。
    这不是最终法案,最终法案是要等到年底的立法会大会。
    但这事涉及到敕令,首先得皇帝答应啊!
    朝臣们则是选择沉默。
    反正是极不情愿,但也不反对。
    最终,这份法案还是得到皇帝的认同。
    根据之前的制度设计,皇帝是可以用委婉的方式,去干预立法会,干预皇庭,这里再来一个赦免权,这等于是作为最后的保障。
    那赵顼当然是答应的。
    只要对臣子的约束是强于对他的约束,那他就是赚的。
    得到这法案通过之后,王安石立刻开始为底层官员鸣不平,认为他们的薪俸太低,若不提高薪俸的话,这贪污之事是难以得到减少的。
    于是他拿出一套完整的升职奖金制度,也就是根据每年税收来作为主要政绩,连续三年税收都得增长,就必须升职加薪,并且提出将税收增加额度的一般,算作差遣官吏们的奖金和地方上的建设。
    这立刻就遭到保守派的反对。
    王安石这一撅屁股,他们就知道这要放什么屁。
    完全看成绩,而不看道德,这怎么能行,到时提拔上来的,全都是薛向这样的官员。
    但王安石对此是据理以争,认为在公检法和税务司的制度下,想要提高税收,就必须要提升百姓的收入,这就是官员们的最高道德,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为国为民,比那些就只知道嘴上哔哔的强得多啊。
    顿时赢得许多官员们的支持,尤其是年轻官员们,包括公检法官员在内,因为公检法里面的年轻官员最多。
    保守派则是全部失声,因为他们之前反对,那是认为用这个做唯一的政绩,那官员不得往死里压榨百姓。
    就忽略掉了公检法和税务司。
    有了公检法和税务司,好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提高百姓收入来增加税收,这无可挑剔啊!
    他们保守派的理念,就是稳住就行,不求你增加百姓的收入,但求不减少,国家少剥削百姓,他们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你这还要求增加,那他们当然是无话可说。
    而这个建议,与赵顼官职改制非常吻合,所以最终这项政策,是非常顺利地通过了。
    第七百六十章 天下谁人不知法
    如果说上一回关于皇城司的案件,是确定了公检法是宋朝司法唯一审判制度,也就是说,什么案件都必须经过公检法的审判程序,虽然其中也是给皇帝留下很多干预的窗口,但总得来说,是为这套制度,打下坚实的基础。
    那么这一回纷争,就是确定所有法律都将适用于公检法。
    如果不整合敕令、条例、判例,不给出一个统一的标准,那么公检法也很难执行下去。
    这两件事都是非常关键的。
    富弼也深知其理,他也非常看重此次修法,毕竟这是用一个极其无赖的赦免权给换来的。
    付出多少,就应该得到多少。
    他打算来一回大修,将之前所有的敕令都整合,于是他从洛阳、京城选来数十个帮手。
    虽然他是与保守派切割,但是这不影响他在士林的威望,以及他与自己好友的关系。
    立法会。
    张斐看着满屋子的老头,个个都是白发苍苍,低声向富弼道:“富公,我觉得我在这里就是多余的,修法这种事,就应该交给这些长辈,他们经验丰富,知道会有那些情况,我是完全不知道,在具体修法,我能做的其实很少,我这不是谦虚,我发誓。”
    他只能指明方向,但是具体怎么修,他其实做不到,真不是他谦虚,因为你要修法,那你首先得清楚知道,发生过那些事,这种事还就适合老头干,年轻人真干不了。
    富弼抚须笑道:“经验方面,你或许不如我们,但是在司法造诣上面,只怕这天下间也难有人与伱抗衡。”
    张斐笑道:“富公过奖了。”
    “这是事实。”富弼道:“他们虽然经验丰富,但是他们难以时时刻刻遵循法制之法的理念去修法,这里面定会出现一些偏差的,就还需要你来修正。”
    张斐点点头道:“如有需要,富公只需吩咐一句。”
    富弼道:“我今日请你过来,就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你。。”
    张斐好奇道:“什么问题?”
    “就是有关士大夫死刑的问题。”富弼道。
    “这个啊!”
    张斐迟疑少许道:“我觉得在公检法下,这个其实是不成立的,因为这已经是一个司法问题。”
    杀不杀士大夫,这都不是司法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防得就是皇帝为求集权,去迫害士大夫,但现在公检法是唯一审判制度,这就变成一个司法问题,不是皇帝要杀你,是司法要杀你。
    富弼道:“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这一点并没有发生改变,尤其是当官家有了赦免权,他们对这个问题就变得更加敏感。”
    张斐想了好一会儿,“这真的很难,因为士大夫就没有一个标准,如果说三品以上算士大夫,那也比较好办,但是没有这种判定。”
    富弼笑道:“要是容易的话,也犯不着请你亲自过来一趟。”
    “岂敢!岂敢!”
    张斐想了想,道:“要不还是从案件的影响来看,如果说贪污军饷,贪污赈灾款,谋反,这些极其恶劣案件,涉及到许多百姓、士兵的生命,就是定为死刑,如果只是活挪用公使钱,这个不给于死刑,但是罚没家财,发配,这些还是要给的。”
    富弼笑道:“他们并不是非常关心这贪污罪,要真是犯了这种罪,就是被判处死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非常紧张的是造袄书袄言罪。”
    不杀士大夫,其实核心内容就是指不以言论杀士大夫,要是士大夫真的谋反,难道也不杀吗?
    不可能呀!
    苏轼的乌台诗案,其实苏轼自己都承认,他就是在批评新政,批评朝廷,这不是一桩冤案,那么根据这个罪名,判死刑也没毛病,当时苏轼自己都认为自己死定了。
    但最终还是没有判他死刑,甚至还留在朝中当官,后来还回了中央,就是很多文人是拼了命去反抗,不能开此先例,不然的话,士大夫整个阶级都垮了。
    你皇帝不能不准我们批评你啊!
    那我们士大夫不成家奴了。
    以前他们可以跟皇帝争,但如今政法分离,他们争不了了,那这个罪名就变得非常可怕,公检法可以用这一招来对对他们士大夫。
    张斐这才恍然大悟,他思索良久,道:“关于这个罪,如果只有文字,其实司法也是难以断定的,而公检法是绝对遵循证据,我觉得可以以此为由,将此罪两分,造袄书袄言罪如果仅限于文字或者言论,那就归于行政法,朝廷可以禁止,或者免职。
    除非具有实质性的动作,也就是说,当他利用言论蛊惑民心,并且使得百姓集中起来对抗朝廷,有了实质性的动作,那这就属于司法犯罪。”
    富弼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行啊!”
    从立法会出来,张斐本想回检察院,但在半道上,遇到王安石和薛向。
    张斐赶紧上前行得一礼。
    王安石问道:“你这是刚从立法会出来吧。”
    张斐点点头道:“是的。”
    王安石又问道:“这法修得怎么样?”
    张斐道:“我只是去协助一下,具体修法,我经验尚且,不足以胜任。”
    薛向忙道:“张检控谦虚了。”
    张斐无奈地笑道:“这真不是谦虚,事实就是如此,修法的话,就得考虑到很多问题,但我没有什么经验,考虑不足。”
    王安石道:“那现在是谁在修法?”
    张斐道:“呃是富公请来的一群老夫子。”
    王安石眉头一皱道:“那群老夫子懂什么。”
    张斐道:“此事还真的只能他们来修,我们是无法胜任。”
    王安石紧张道:“他们修得法,谁敢用。”
    薛向也很紧张。
    他们两个是最不受老夫待见的。
    张斐笑道:“这一点王学士放心,他们只是负责修法,但成法还需通过立法会大会,他们只是负责修,具体能不能过,还得许多人来决定。”
    薛向听罢,这才松得一口气,“原来如此。”
    张斐又问道:“王学士,三司使,你们这是准备上哪?”
    “去外城。”王安石回答道。
    张斐道:“去外城作甚?”
    王安石笑道:“你若无事,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吧,正好也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我现在没什么事。”
    三人便一同往外城走去。
    张斐跟着他们两个来到外城城墙,王安石手指河西那片区域,“张三,你可觉得这里与之前有何区别吗?”
    张斐道:“更加拥挤了。”
    王安石又问道:“你可知为何?”
    张斐摇摇头。
    薛向道:“这是因为在灾情期间,很多作坊都进行了扩大,但其实并非是完全因为灾情。”
    张斐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薛向解释道:“因为厢兵。”
    张斐诧异道:“厢兵?”
    薛向道:“张检控有所不知,以前很多厢兵都在军营里面干一些手工活,尤其绢布,再加上以前杂税繁多,导致民间手工作坊不成气候,如今厢兵已经成为建设军团,不再干手工活,导致这部分买卖,就都被商人接下,同时朝廷取消许多杂税,导致朝廷所需货物,也必须从商人那里购买,于是商人纷纷扩大的自己作坊。”
    这一点,张斐还真是没有想到。
    王安石道:“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他们都是效仿你的活字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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