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獬他们则是有些此意,如果判定出兵只是整场战争的一个行为,那么朝廷的决策,不在于出兵与否,而是在于招降与否,只要朝廷允许招降,那么出兵不需要朝廷的诏令来支持,那确实有很多先例可以给予张斐支持。
    战争已经打响,武将不可能动用一兵一卒,都得请示朝廷。
    折继世与大理河的部署,也没有请示朝廷。
    “而其中最具争议的就是种副使在出兵之时,并未告知陆知府。”
    张斐又道:“而种副使的理由有二,其一,他认为陆知府不会答应;其二,他不想连累种副使。这两个理由,都只是种副使自说自话,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故此我们皇庭并没有采纳。”
    种谔是一脸尴尬。
    那么问题来,你要都不采纳,那不是我有罪吗。
    张斐又继续言道:“在这一点上,本庭长认为这的确是属于种副使的过失,无可争议,但不足以定罪。原因就在于陆知府并没有反对诱降。”
    陆诜郁闷道:“我不反对,他就可以不征求我的同意吗?”
    张斐道:“必须是要的,故此我说这是他的过失,他理应要告知你一声。但是基于我们皇庭对于此类案件判定原则,我们更倾向给予最前线战斗人员更多的宽容。
    因为战机是稍纵即逝的,第一线战斗人员,不可能事事都向后方请示。在招降一事上面,青涧城就是第一线,虽然我也知道,当时种副使其实是有充裕向陆知府做出请示,但为了确保这个原则不被破坏,鼓励最前线的武将在战场能够当机立断,抓住战机,故此我们这判定它是一个过失,只给予警告,而不给予惩罚。”
    苏辙问道:“那你这不是鼓励武将违抗军令。”
    张斐道:“这个原则只适用于最先前线的战斗人员,如果种副使当时是处于后方,以及未有亲自带兵前往,那么他的所为就不适用于这个原则。因为我相信,他们用自己生命的做出决断,绝大部分应该是明智的。”
    苏辙一怔,不禁沉吟起来。
    这律法还能这么思考吗。
    武将们自然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说得可真是太好了。
    继续!
    继续说!
    这咱们爱听。
    此时,他们甚至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张斐又道:“当然,这个原则之下,只是宽容,而不是判定无罪,具体有没有罪,还得根据具体情况来断定,而在此案中,种副使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绥州城。”
    种诂激动地问道:“这个原则是律法么?”
    这个原则实在是有利于武将了,应该写成律法。
    张斐道:“当你来到军事皇庭申诉时,它将适用于所有人。”
    武将们一听,立刻是心领神会,若有皇庭在,将来就不用害怕文官们的口舌笔墨了,至少你们冤枉不了我们。
    文官当然也想到这一点,但他们也在考虑,这皇庭到底还是文官们在掌控,那么就不至于失控。
    并且第一原则是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武将必然是处于文官之下的。
    “最后!”
    张斐道:“就是关于种副使未有听从陆知府的命令,在收复绥州后,并没有立刻回撤。基于方才那个原则,我们会给予第一线战斗人员的判断,更多的宽容。
    而根据目前证据显示,种副使的判决,是非常正确的,因为他当时已经与折继世将军形成互倚之势,他若突然撤兵,可能会导致折继世将军腹背受敌。
    在这一点上,我们皇庭认为这属于陆知府过失。”
    陆诜又抑郁了,我还有过失?
    你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吗?
    你这不叫公平,而是叫做平均啊!
    张斐解释道:“正如我之前说得,事已至此,该以抵御外敌为先,而陆知府只考虑到战略层面不应与西夏发生战争,而未有考虑战术层面,也就是折继世将军的处境,这显然是他的一个过失。
    至于陆知府并未跟薛发运使进行商量,这一点我们认为,并无任何不妥,因为当时陆知府身处更前线,更清楚状况,而当时敌军已经进犯,他应该当机立断,而非是等着与薛发运使商量,只是陆知府未有考虑周详,做出最为合适的部署。”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了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大口。
    他这一停,大家是如梦初醒,那郑獬突然反应过来,不禁质疑道:“张庭长的判决,大有为种副使开脱之意。”
    根据律法,种谔肯定有罪,但是张斐所言的几个原则,全部有利于种谔,而原则就是张斐自己弄得,这如何叫人信服。
    张斐放下茶杯来,道:“首先,我的这个判决,将会作为判例,从而适用于所有人,暂时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只在皇庭。
    其次,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一些偏袒种副使,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是错。”
    “????”
    大家又傻了,包括苏辙在内。
    这么嚣张的主审官,可真是头回见啊!
    就算是,你也不应该承认啊!
    说你道德低,你承认也就罢了,毕竟道德低也不违法,但是说你偏袒,你也承认,这可就是徇私枉法啊!
    如郭孝法,以及一些御史们,听到这话,不禁都双目放光。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你小子着实飘了!
    等着吧!
    张斐笑着解释道:“这里是军事皇庭,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皇庭,涉及的多半都是与战争有关。
    而战争是不讲道德,不讲公平,不讲仁义,故而判决原则是与其他官司不一样。战争的意图是国家和君主的利益,而战争的原罪就是失败,一旦确定此次战争的意图是为了国家和君主的利益,那么胜败必然会影响到庭长的判决。
    这也是我们皇庭的另一个原则。身为军事皇庭的庭长,我无法用仁义和道德去判定一个手握上千条人命的将军,这反而是一种不公平。”
    不少人听得沉思不语。
    咋一听,觉得这话太直接,太露骨了。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这是军事皇庭,从军事角度来看,胜败当然是非常关键的,以往那些败军之将,纵无过失,也得受罚。
    失败真的就是原罪。
    张斐又继续说道:“这就好比之前我们常说的戴罪立功,只不过在这军事皇庭,这将会成为一种成文的判决指导原则。
    假设种副使是失败了,我现在无法断定会怎么判,那十有八九是另一个判决,但事实就是他赢了,而皇庭会给予一个为国家和君主夺得利益的将军,更多的宽容。
    而之前提到的擅兴律,也都将会给予这些判决指导原则之下,律例是不会变的,只是说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引用判决指导原则,当然,这些原则,必须要依靠大量的证据来支持。”
    武将们全都激动地站起身来,不禁是热泪盈眶,感觉就好像打了一场大胜仗,有人甚至还捂着脑袋。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文官们则是一脸郁闷,你这是判决吗?你这分明就是在立法啊!
    郭孝法当即质问道:“你有这权力吗?”
    张斐回答道:“在这里,我有。”
    折继祖立刻问道:“非河中府的官员,能否来军事皇庭申诉?”
    张斐道:“暂时就只适用于我职权范围内,也就是这陕西四路。”
    二合一大章,九千多字。
    昨天预想是码到两点,结果愣是码到四点多,已经没有精力去修改了,只能今天起来之后,再慢慢修改。
    对此,贴心的小希感到万分的抱歉。
    这一段剧情写得真是很累,因为这是本就存在的案件,得查很多资料,还得借此交代与西夏大体情况,为以后的剧情埋下伏笔。
    以及,要借此案将一些指导原则铺垫好。
    其实我也很想一口气写完,但确实似乎写不完,情节本就设计好了,但是在写对话的过程中,总会察觉一些细节,然后又得进行修改,这期间就没有准时发过,我也很无奈。
    这一觉醒来,感觉身子都快被掏空了,腰背手臂都很酸,明天可能的小请半天,约个老师傅,去放松放松。。。。。
    第五百二十九章 第三者
    判了!
    终于是判了!
    苦苦等待数日的老爷们,终于迎来了最终的判决。
    但这滋味却变了。
    是馊了吗?
    还是这道菜本就是如此滋味。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最终判决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就过程来说,谁也没有看出会怎么判。
    但是他们都认为,这场官司的主旋律还是文武。
    但是这最终判决下来之后,他们渐渐发现,这文武都不是主角,特么皇庭才是真正的主角。
    就说此时此刻,他们都无暇顾忌种谔,亦或者陆诜,完全视作路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斐身上,而所有人心中都在思考那一个个判决指导原则。
    是。
    他的确没有改变任何律例。
    但他有一句话,可是令所有人都心生警惕,就是所有涉及军法的律例,都必须要基于他的指导原则。
    等于这些原则,将会成为整个军法的总纲领。
    这可比什么文武之争,要来的更加刺激啊,也更令人担忧。
    他真的有这权力吗?
    这些原则又会否打破,以文驭武的格局。
    只要这人不傻,都知道,这些原则,多半都是有利于武将的,是给予武将更多的权力。
    虽说张斐也强调,什么战争也是政治的延续,这也只是给予文官再多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说是锦上添花,毕竟这宋朝的祖宗之法,有各种限制武将的制度。
    “张庭长,可否容老夫说上几句。”
    郑獬突然站出来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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