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道:“可是这十顷土地也未有缴纳过一文钱税。”
    赵文政立刻道:“那十顷土地是免税土地,不需要缴税。”
    苏辙微笑地问道:“也就是说赵知事将所有免税土地放在自己名下,而将所有要缴税的土地全部记在王洪进名下。”
    门口一人哼道:“这用问么,我都知道。”
    不少人纷纷也都出言讽刺。
    赵文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表情非常精彩丰富。
    虽然张斐有交代过,但是他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也是很煎熬,堂堂宗室坐在这里被人审问,而且每个问题都很要命。
    “肃静!”
    曾巩一拍惊堂木。
    门口立刻安静了下来。
    赵文政这才点头道:“是的。”
    “为什么?”
    “方才我不是说了么,是为求方便,如此一来,税吏就不会来找我,可以直接找王洪进。”
    “那不知赵知事是否知道,王洪进并未缴纳一文钱税。”
    “现在我知道了。”
    赵文政道:“但事先我并不知晓。”
    “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
    “那此次王洪进向税务司虚报财物,赵知事可知道?”
    “知道。”
    赵文政点点头。
    认这个罪,也就是罚点钱而已。
    苏辙道:“也就是说,这是赵知事指使王洪进这么做的?”
    “不是。”
    赵文政果断否认,“是王洪进蛊惑我的。”
    苏辙立刻问道:“不知王洪进是如何蛊惑赵知事的。”
    赵文政道:“王洪进告诉我,说这免役税并不合理,同时祥符县许多大地主也都不会据实已报,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此类事都是他在处理,我就说让他看着自己办。”
    苏辙道:“赵知事身为宗室!”
    “我反对!”
    张斐站起身来,义正词严道:“此案只关乎赵知事,与宗室无关,而苏检控此番称呼,可能误导旁人认为赵知事就代表整个宗室,这只怕是别有用心。”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苏辙深吸一口气,毕竟皇帝坐在这里的,转而又问道:“方才赵知事说事先对王洪进偷税漏税一事并不知情,难道赵知事从不查账吗?”
    赵文政道:“每隔两三年都会查一查,平常都是我家账房在算,我也并未听说账目有问题。”
    “没有问题?”
    苏辙道:“据我们目前所查到的证据,王洪进光去年共偷税就达到一千三百五六石,如此一大笔的税收,账目会没有问题?”
    门口的观众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贵宾席上更是精彩万分,如王安石、赵抃等人是直摇头,一年偷税一千多石,这国家财政能不出问题吗?
    但也有些人则是冷笑以对,好似说,你们宗室比我们可狠多了,你皇帝凭什么怪我们。
    这其实也是封建社会一个大问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好鸟,你占大头,咱们占小头,合情合理。
    赵顼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但也就是一闪即过。
    赵文政情不自禁瞄了眼赵顼,然后是强装镇定,“去年的账目,账房那边还未算清楚,不大清楚。”
    张斐看在眼里,心道,这个老头可真是没点定力,还是跟王学士他们合作愉快。
    苏辙笑道:“好在这并不难查,因为每年缴税都是会有税钞的,但是我们检察院调查过你们府上的账目,并没有任何税钞的记录。”
    赵文政道:“其实在最初两三年间,王洪进曾上交过税钞的,但之后便没有了。”
    苏辙问道:“为何?”
    赵文政道:“因为王洪进每年都为我赚得不少钱,且年年增多,我对他也就放下心来,没有要求太严格,况且这税收也没有多少钱。”
    苏辙突然向曾巩道:“禀告曾知府,据我们所查,由于相隔十年之久,祥符县那边的账本遭受鼠虫毁坏,有不少缺失,我们并没有查到相关记录,而赵知事府上的账簿恰好也有损坏,暂时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在最初两三年间,王洪进就曾交过税,以及向赵知事上交过税钞。”
    曾巩点点头。
    “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苏辙坐了下去。
    文彦博不禁道:“这赵知事回答的都没有底气,又是遮遮掩掩的,这如何能够胜诉。”
    但凡脑子都没坏,都看得出肯定是赵文政指使的,王洪进就只是一个替罪羔羊。
    富弼道:“这偷税漏税还是最容易辩诉的罪名,如果这他都反驳不了,那接下来的罪名就更无法反驳。”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斐身上。
    张斐站起身来,道:“赵知事,据我所知,那王洪进乃是你家宅老的儿子。”
    赵文政点点头。
    张斐道:“并非是亲人关系,那你请他帮你搭理,定是有所报酬的吧?”
    赵文政点点头道:“有得。”
    张斐问道:“不知是多少?”
    赵文政道:“最初是定得每月五贯,且包吃住,但后来他为了我赚得不少钱,故而我每月给他加了二十五贯,每月共三十贯钱,并且每年还都会给他一些奖励。”
    张斐道:“这可不少啊!”
    赵文政点点头道:“是的,王洪进比他爹的酬劳还要多。”
    张斐点点头,偏头看向许芷倩,“丁二丁三。”
    许芷倩立刻翻出两份文案递给张斐。
    张斐拿起来道:“启禀知府,这里面就是赵知事与王洪进的雇佣契约,以及最近三年给予王洪进奖励的账目支出,还包括赵知事与一些家仆雇佣契约,这足以证明,赵知事并没有说谎。”
    “呈上!”
    但曾巩眼神却闪烁着疑惑。
    黄贵立刻走过来。
    张斐递过去,笑道:“一式两份,我还为苏检控准备了一份。”
    黄贵呵呵道:“以前你上咱开封府,多半也就准备一份,这回时辰这么赶,你还准备了两份,可真是不容易啊!”
    张斐神情一滞,小声道:“黄主簿有没有兴趣来我律师所,我出五倍的工钱。”
    黄贵当即瞪他一眼,将一份拿起递给曾巩,另一份则是让人拿给苏辙。
    齐济好奇道:“这有什么可说的?”
    苏辙草草翻了翻,沉吟少许,问道:“你认为王洪进每月就得这点钱吗?”
    齐济听得眉头一皱,暗骂道:“这小子真是狡猾!”
    贵宾席上也在窃窃私语。
    他们似乎不太明白,谈得交税,张斐却在工资方面这么下功夫。
    曾巩看了看,然后又向张斐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张斐道:“答案就在王洪进身上。”
    曾巩点点头,道:“传王洪进。”
    王洪进又上得堂来。
    张斐道:“王洪进,方才你在下面也应该听见了,赵知事可有说错?”
    王洪进摇摇头。
    张斐道:“据我所知,你家有七位妾侍。”
    王洪进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其中一位妾侍,是你花了六百二十贯在祥符县的福瑞楼买下的,其余六位,最多的你花了两百贯,最少你也花了二十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你一共花了一千一百余贯。”
    王洪进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又问道:“而在去年年初,你又花了八千贯在汴京外城城西买下了一间小宅子。”
    王洪进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这是你自己买得,而不是你帮赵知事买的?”
    妾侍当然不需要过问,但是这宅子可得问清楚。
    王洪进道:“为了瞒住老爷,我是让家里的一名妾侍偷偷代我买的,如果是帮老爷买得,我不需要去隐瞒,而且我家老爷近年来也买过宅子,但也从未吩咐过我去做这种事。”
    张斐点点头,道:“据我所知,你还在中牟县有一个秘密粮仓,如今那里都还屯有三千五百石粮食。”
    王洪进点点头道:“是的。”
    苏辙皱眉道:“看来我们还得增强我们检察院的侦查手段,不能完全依靠税务司啊!”
    齐济也是点点头。
    可见他们完全不知道此事,而税务司也并没有提供这个秘密粮仓的收入。
    但这却都是事实,王洪进管理这么多财产,他能不贪吗。
    张斐又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个粮仓是属于你的,而不是赵知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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