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等户,三等户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各种折算出来的,一个茶杯算你一百文,一床被子算你一贯钱,反正是各种加,加着加着你就发现自己是有钱人了。
    历史上的募役法就遇到这种情况,那些官吏不知道是为了巴结王安石,还是要陷害王安石,反正五等户的乡民,就直接算成三等户,这真是要命啊!
    但他们可也不是闭着眼算,他们也是拿着依据算,谁让你家有杯子,有衣柜。
    而如今这种计法,确实没有无法肆意评估户等,但问题是,五等户就将会剧烈增加。
    这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
    张斐叹了口气。
    韩绛问道:“你为何叹气?”
    张斐道:“其实这法子也都是被逼出来的呀!”
    “此话怎讲?”
    “之前不是有人弹劾此法,会增添百姓的负担吗?”
    “人就在这里。”
    王安石立刻指向司马光。
    司马光不理会王安石,道:“故此你们才改变计法,避免增添百姓的负担,是也不是?”
    张斐点点头:“是的。”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之前那种计法,确实会增添百姓的负担,是也不是?”
    张斐点点头:“是的。”
    司马光挑衅地瞧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不服气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韩绛瞧了眼这两位,这里不是我做主吗?
    张斐解释道:“之前那种计法,将锄头、茶具统统都给算上,但这些并不代表百姓现在的生活状态,因为这些也买不了多少钱。
    许多百姓家里器具是多,但都是很老旧的,一文不值的,每月收入就那么一丁点,结果算成三等户,百姓能不抱怨吗?交了税,饭都吃不上了。
    但车马、宅子、田地这三大件,是足够代表百姓的财富,天天乘马车出门,你说自己是穷人,鬼都不会信,这养马比养人还要贵。
    而收入更是划分户等的关键因素,如果以收入来划分的话,朝廷是可以准确的算出,向什么收入的家庭收多少钱,是不会影响到百姓的正常生活状态。
    比如说一些富豪每年收入上万贯,就是向他征收个两三百贯钱,也不会影响到他。但如果百姓每年收入只在三十贯钱,征收两三贯钱,可能都会让百姓少吃几顿饭,但如果你只征收个二三十文钱,那也影响不到。
    故此这种计法还将每年交的税也算在里面,如果减除每年要缴的税,剩下的钱,可以以温饱来划分,那就不太可能引发民怨。温饱线即以下的就算了,但温饱以上的,收个十几文钱,百姓也不会怨的。”
    司马光听得是连连点头,“言之有理啊!”
    王安石也觉得不错。
    如果能够计算准确的话,就是少收一点,靠人数凑上去,也行啊!
    问题就在这里,你能不能计算准确?
    韩绛就问道:“百姓每年收入多少,全靠百姓自己申报,你能保证百姓就不会瞒报虚报吗?”
    张斐赶紧摇头道:“这我无法保证,这可是属于税务司的问题,税务司表示他们可以做到的。”
    王安石都不相信,“此话当真?”
    张斐道:“税务司方面是跟警署这么说的,具体他们怎么做,我也不大清楚。”
    王安石、韩绛、司马光面面相觑。
    越问这税务司就越发神秘。
    这手底下藏着一个这么强大的部门,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鱼
    说真的。
    韩绛是真的不相信。
    为什么之前要那么计算户等,不就是因为那些东西都很好查,一眼就能够看见,家家户户都有,这国家没钱的时候,就能够多要一点。
    当然,宅子、田地、车马也都好查,但问题是,大多数百姓可都没有这些。
    根据张斐说法,查他们就得查收入。
    可收入这东西,真心不是那么好调查。
    “这不可能。”
    韩绛摇摇头,“比如说,这码头上的劳力,他们是搬一天算一天钱,又无契约凭证,这怎么去查?”
    “这我也不清楚,税务司方面也没有与我交代。但是。”张斐话锋一转,又道:“但人家都跑去码头搬东西,估计也没啥钱交税。”
    韩绛神情一滞,又道:“我也只是打个比方,这百姓的收入是不好查的。”
    张斐道:“如果要调查一个人,还是很快就能够查到的,毕竟这收入终究是要从别人手中赚钱,偌大的一个税务司,是不可能查不到,如果户等合理,我相信百姓也不会冒这风险。”
    韩绛紧锁眉头,又偏头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这个自主申报,真的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如果根据收入算的话,然后平摊,最终会不会集中在官户、富户的头上?
    他当然也想多收这些人的税,在他眼中国家财政才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收得太多,那革新派也会倒戈的。
    如果没有人支持他变法,赵顼也是压不住的。
    这左思右想后,王安石道:“子华,反正目前还是在统计,等算出来再商量吧。”
    韩绛点点头,他现在也只能点头。
    其实他有权力否决的,自主申报,这他管不着,因为这是税务司的职权,但是统计的方法,不应该是税务司收了算,而应该是司农寺,这是属于政令。
    但事已至此,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要突然叫停的话,他就得担这责任。
    “你先出去吧!”
    韩绛向张斐沉眉言道。
    “是,下官告退。”
    张斐拱手一礼,便转身出得门去。
    司马光也站起身来,拱手道:“子华,介甫,我家还有点事,也先告辞了。”
    韩绛起身拱手回得一礼。
    司马光走后,韩绛就向王安石道:“介甫,如此计法,一定会引起不少人的不满,这反而不利于新法的推行。”
    王安石叹了口气:“这我也想到了,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当初我不过是想借警署来整顿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明儿肯定会有不少人问咱们,这到底是怎么个算法,我们先好生安抚他们,表示这只是统计,不会要针对谁。”
    韩绛点点头:“也只能如此。”
    可说着,他又道:“但是这么个计法,再加上警署那边的支出,这钱我估计很难少得了啊!”
    王安石紧锁眉头:“那臭小子虽然看上去有些莽撞,但若从结果来看,他一直都把握住分寸,他应该不会想一个方法出来,使得我进退维谷。”
    “臭小子!”
    那边司马光出得门去,就追上张斐,“你这是在害介甫啊!那些权贵,一看你这么个算法,摆明就是针对他们的,他们肯定会极力阻止王介甫,甚至之前许多支持王介甫的官员,可能都会变卦。”
    张斐笑问道:“司马学士怎为王学士操起心来?”
    “这不是伱小子算计好的吗?”
    司马光哼道:“你这计法,不但与王介甫的新政息息相关,也与司法改革息息相关,要是稍有不慎,我们都会栽进去的。”
    张斐道:“司马学士请放心,最终出来的结果,不会让他们感到肉疼的,但肯定也会有人对此感到不满,挑战一下税务司。但这也是司法改革的一环,如果司法改革对于这些权贵毫无作用,那意义又是什么?”
    司马光沉吟少许,点点头:“这我当然清楚,但是你别做过头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
    如果换成是别人,不管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会叫停的,因为政治从来就不是道理,政治的本质还是利益。
    这要是将人都给得罪了,谁来都不好使。
    王安石虽然将官户拉进来,但也还是保证官户只交一半,饶是如此,都引起许多人的反对,如果说官户直接从免税户变成重税户,那不管是革新派,还是保守派,都会受不了这种反差的。
    这就是在玩火。
    但是根据以前张斐的事迹来看,他又不是那种莽夫,他是很有分寸的,基于这一点,司马光、王安石都觉得先等等看。
    毕竟现在也只是计税,定税权还是在他们手里。
    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
    仅仅第二日,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员们,都开始抱怨起来。
    你王安石骗人。
    你的文章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官员缴纳得叫助役税,那些要服役的百姓,才是缴纳免役税。
    基于这一点,故此助役税是要减半的。
    这么算,本就不合理,法律规定我们不要服役,你却让我们交钱。
    如今你这么一个算法,大量的百姓将不用缴税,那么雇役的费用,就会平摊在少部分人头上,别说那些二三等户承担不起,我们这些当官也承受不起啊!
    王安石早就料到,只能跟他们解释,目前只是统计,你们的指责是毫无凭据,完全就是臆想,谁告诉你们,这种计税法,百姓就不用交税。
    谁说的?
    你们叫来,我问问他。
    虽然许多官员认为王安石就只是在巧辨,但他们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反驳。
    因为王安石说得也是事实,目前只是统计而已。
    你们不懂就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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