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耍流氓啊!
    朝中一下就炸了锅。
    自古以来,也未有皇帝这么干过。
    御史谏官们纷纷上奏,对王安石是大肆抨击,更有甚者,直接将“商鞅变法”的故事写成奏章,上呈给皇帝。
    讽刺皇帝不讲信用,如此变法,又怎能取得成功。
    真是群情激奋。
    神宗皇帝对此非常大度,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又召开朝会商议此事。
    而富弼却以足疾为由,没有来参会。
    司马光、文彦博也并未对此过多发言,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等于四大宰相中,唯有赵抃还在坚守着。
    垂拱殿。
    “朕并未不守诚信。”
    赵顼开口第一句话,就引来朝臣们的一阵白眼,但他也权当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上回钱御史状告制置三司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经由富公审理之后,判决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确违反了祖宗之法,朕也立刻就撤销了制置三司条例司,经以修改,又设制置二府条例司,朕一直都遵守承诺。”
    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赵抃第一个站出来,问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此二者有何区别?”
    “怎么没有?”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名字上就不同啊!”
    赵抃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除了名字以外,还有甚么不同?你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王安石反驳道:“解释也不同了,陛下虚心纳谏,知错能改,此乃明君之典范也,尔等却是恶语中伤,真是岂有此理。”
    “你王介甫才是岂有此理。”
    站在末端的司谏范纯仁都按捺不住,站了出来,道:“你王介甫操弄权术,舞文弄法,为一己私利,妄图改变祖宗法度,真是枉为人臣。”
    吕惠卿立刻站出来道:“范司谏毫无凭据,便在此血口喷人,连坊间那小小耳笔都不如,若是范司谏去开封府告状,只怕不用一炷香,就会被棍棒轰出来。”
    范纯仁当即怒火中烧,哼道:“我无凭无据,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制置二府条例司与那制置三司条例司,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名字,其本质毫无差别,你们若不想认账,好歹也想一个高明主意,如此行为,真是无耻至极。”
    不少御史、谏官也纷纷站出来,对着吕惠卿就是一顿口诛笔伐。
    吕惠卿淡定从容地回应道:“我看是你们在强词夺理,这二府与三司是一回事吗?从这名字来看,二司职责就完全不一样,又怎能混为一谈。三司违反祖宗之法,二府也违反祖宗之法?这是什么逻辑,可真是闻所未闻。”
    范纯仁被吕惠卿这一番话差点气得脑淤血。
    这文字游戏玩得可真是毫无技术含量,完全就是死赖啊!
    赵顼突然开口道:“诸位莫要再吵了,以免伤了和气。”
    和气?
    哪还有什么和气,唯有火气。
    真是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君臣。
    赵顼轻咳一声:“这国有弊政,朕身为君主,又怎能视而不见,朕欲兴利除弊,何错之有?”
    赵抃当即道:“兴利除弊,固然没错,但用以此等手段,臣无法接受。”
    赵顼耐着性子道:“富公判决制置三司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朕也是立刻改正,可是富公并没有判决朕就不准再改革变法。”
    文彦博急忙站出来道:“富公可无此权。”
    赵顼立刻问道:“那卿以为朕是否有权力继续改革变法?”
    文彦博点头道:“陛下当然有权力。”
    范纯仁激动道:“臣也不是说陛下不应兴利除弊,但是那也应使用正当的手段,二司不过是换一个名字,前者违反祖宗之法,后者就不违反呢?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赵顼就问道:“范司谏认为制置二府条例司也违反祖宗之法?”
    范纯仁立刻道:“当然违反。”
    赵顼道:“既然是违法,范司谏就应该通过司法审判来证明,朕对于我朝的司法公正还是非常信任的,若真的违反祖宗之法,朕定改之,但是朕不能凭借范司谏一面之词,就认定此举乃违反之举。”
    王安石呵呵笑道:“范司谏哪敢去上堂争讼,公堂可不比这里,在这里,范司谏有谏官之特权,就是信口胡说,血口喷人,陛下也无法治其之罪,要是上得公堂,还这般血口喷人,可是会挨板子的。”
    “你莫要激我,我并非是不敢上堂。”范纯仁哼道:“而是就算我告赢了,你们又只需又换个名字,这有何意义?”
    赵顼立刻道:“范司谏此言差矣,朕虚心纳谏,改正错误,这也没有意义吗?”
    司马光、文彦博默默相视一眼,眼中尽是茫然。
    是啊!
    这特么无解啊!
    你告呀!
    你赢了,我换个名字就是了。
    还能美其名曰虚心纳谏。
    这怎么玩?
    范纯仁瞅着这对君臣,越瞅越像无赖,突然灵机一动,向司马光道:“记得上回司马学士曾提议引例破律,如今这二司如出一辙,应该可以使用引例破律来判定制置二府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吧。”
    司马光皱了下眉头,是呀,这可以引例破律。
    王安石笑道:“君实,你来说句公道话也好,此二司是否如出一辙,又是否能够引例破律?”
    唉……原来是我想多了,他身后是一个耳笔在出谋划策,如何想不到这引例破律。司马光先是鄙视了王安石一眼,旋即又道:“不能。”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司马光。
    你……你干什么呀?
    这么简单的诡计,你看不出来吗?
    王安石完全不理会他们惊讶地目光,又看向文彦博道:“不知文中丞又怎么看?”
    文彦博将目光移到一边:“我的看法与司马大学士一样。”
    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文彦博见他们还没有想明白,于是主动解释道:“上回那场官司由于结束的太快,钱御史的辩论是难以判断制置二府条例司,是否违法,故无法引例破律。”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上回的官司,就一番话,还特么是一番开场白,结果富弼直接就判了。
    连一套完整的逻辑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引例破律啊!
    吕惠卿呵呵直笑道:“范司谏,都说你在血口喷人,你还不承认,你看,你说得每一句话,都毫无证据。”
    范纯仁嘴角抽搐着,但他又不知如何辩驳。
    谏官就特么不应该讲司法。
    这等于将自己给束缚住了。
    讲法就得讲证据,就得通过公正审理,才能够得到最终结果。
    赵顼见范纯仁等一干御史谏官,个个气得脸都涨红了,心中是何等畅快,你们也有今日,道:“今日就到此为止,若你们认为制置二府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可通过司法争讼来证明,朕定当虚心纳谏,及时改正。”
    没毛病!
    一点都没毛病!
    身为君主,如此谦卑。
    还有谁?
    明君不过如此啊!
    赵抃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玩赖玩的任地清新脱俗,他们也真是醉了。
    出得大殿,王安石冲着赵抃、文彦博等人拱手道:“诸位,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已经正式聘请汴京律师事务所帮助我们处理一些有关法律的问题,诸位若认为此司违反祖宗之法,可与汴京律师事务所交涉,那张斐可全权代表我。”
    司马光好气又好笑道:“王介甫,你也真是有出息啊,这国家大事,竟然交由一个耳笔处理,此真是闻所未闻。”
    王安石道:“我就是要处理国家大事,故才没有功夫与你们为此扯皮。告辞。”
    他拱手一礼,甩着大袖离开了。
    范纯仁勃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他要处理国家大事,难道我们的公务就是与一个耳笔扯皮吗?”
    ……
    汴京律师事务所!
    “三郎,我……”
    但范理见到张斐时,那满腔的脏话真的都已经堵在喉咙里面了。
    张斐笑道:“这些天真是辛苦范员外了。”
    “辛苦一点倒是无所谓。”范理情不自禁地紧紧拽着张斐的衣袖,眼含委屈的泪水,带着一丝哽咽道:“可你不能出了事,就躲在家里,让……让我一个人撑着,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都是怎么过得。”
    “知道!知道!”
    张斐点点头,又道:“这事算我不对,你说我该怎么补偿你,金钱,名誉,地位,够不够?”
    范理被忽悠地一愣一愣,“啥意思?”
    “待会……来了!”
    张斐突然偏头看向右前方。
    只见两辆马车缓缓向这边行来,过得一会儿,马车停在汴京律师事务所门前,只见王安石从马车上下来。
    “小民见过王大学士。”
    “臭小子!”
    王安石指着张斐笑骂地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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