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张斐不是官员,不然的话,非得被赶了出去。
    在坐的每个官员,都能够倒背如流。
    可话说回来,这个论证,确实比较完美。
    等了一会儿,张斐见无人反对,这才继续说道:“可见太宗是深明大义,且清楚的知道祖宗之法的唯一性。”
    韩琦捋了捋胡须,低声道:“此子之辩术,不在你我之下啊!”
    富弼笑道:“韩相公切勿妄自菲薄,许多话,他能说,韩相公不能说。”
    韩琦谦虚一笑,又道:“也是啊!他能坐在这里,其实就已经赢了一半啊!”
    确实也是,张斐的劣势,其实也是他的优势,他没有那么多顾忌,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不少官员神色一变。
    这真的是要定调啊!
    方才唯一性是张斐说得,谁承认呢?
    你张斐算老几?
    但这么一解释的话,可就不好说了。这太宗都认了,他都没说自己的治国之道,他是说太祖的治国之道。他本也属于开国之君,但他仍遵从太祖之策,试问谁又敢不认?
    哪怕是从法制角度来看,这个逻辑也是可以具有法律效力的。
    嗯……怎么有点热。
    这才刚刚开始,不少官员就已经非常后悔,跟张斐打这场官司。
    他们宁可认错,赔钱,免罪。
    祖宗之法,竟然被一个耳笔之人给定调,这真是太离谱了。
    也是他们所不能允许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疏议论
    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娃,给他们讲述他们所提倡的祖宗之法。
    本就是很丢人的一件事,若还让他给弄成了,那真是不如自杀算了。
    但是这小子用太宗之诏令,去论述太祖之策,从而定义这祖宗之法。
    这一招真是非常妙啊!
    是一环扣一环。
    “嗯……你说得确实有理啊!”
    御史中丞吕诲抚须笑了笑,又道:“此条诏令确实是祖宗之法,但是你身为耳笔之人,应该知晓,律文之下,还有疏议。又作何解啊?”
    这疏议首创于唐朝,在整个中华民族的法制建设上,是有着极大的影响。
    简单来说,就是对律文的补充和解释。
    谁也不能否认,太宗的这条诏令是对祖宗之法的最好诠释,不过张斐是从法制的角度去阐述,法制必须条例化。
    于是吕诲以法制法,这诏令是为律文,那疏议呢?
    疏议就是对律文的解释,可见这些官员可不傻,打到现在,他们也知道是在打祖宗之法的解释权。
    张斐一脸从容淡定,反问道:“不知吕中丞对此有何看法?”
    吕诲道:“祖宗之法与刑法有别,其作用主要是对于国家的建设和安定,祖宗之法的疏议,就应该是太祖太宗所行政策。”
    不少官员闻言,是纷纷点头,面露微笑。
    但是门外的赵顼和坐在上面的王安石,则是略显紧张。
    王安石是决不能认这疏议的。
    若将太祖太宗的政策视为疏议,那就没得变。
    这革新就得破故。
    赵顼就更加不能认了,原本这祖宗之法还是模模湖湖的,他至少可以去争辩,这么定调的话,他就必须得认。
    张斐摇摇头道:“我认为这不能作为疏议,只能作为一种参考,若是作为疏议,那将是违反祖宗之法。”
    此话一出,全场人都懵逼了。
    吕诲纳闷道:“你说什么?太祖太宗所行之政策,违反祖宗之法?”
    那眼神仿佛在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舌头撸直了再说。
    张斐摇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若是将太祖太宗所行之政策,去作为祖宗之法的疏议,则是违反祖宗之法。”
    吕诲道:“你这与我说得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
    张斐向许芷倩道:“劳烦许娘子,将红色标记的文案发给诸位一份。”
    许芷倩点点头,捧起一沓文案,一桌桌发过去。
    门外的赵顼着急啊!
    我的呢?
    这事弄到现在,他也很紧张,可没有方才那般闲情雅致。
    他不是局外人,恰恰相反,如今争辩得本质,乃是皇权与臣权。
    还是许遵机灵,他知道皇帝就在边上,这些文案,他也都是看过的,于是悄悄将手中文案递出去。
    赵顼激动翻开一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这上面写得就只是太祖太宗的关键性政策。
    说透了,大致可分为三条。
    其一,武将势大。
    解决之法为:崇文抑武。
    其二,外重内轻。
    指得就是唐朝的节度使和五代十国的藩镇割据。
    解决之法为: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
    说得残酷一点,那就是让你除了妹子,其余方面几乎是一无所有,全都收归中央。
    其三,君弱臣强。
    解决之法为:分化事权。
    这些政策,就是那条诏令的最好补充啊!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等到他们看得差不多了,张斐才道:“这是我根据一些史料,总结的一些太祖太宗的政策,诸位可否认同?”
    吕诲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这写得还挺详细的,此为疏议,难道不对吗?”
    张斐反问道:“敢问吕中丞,这些政策,是不是都是对历史弊政的修改?”
    吕诲点头道:“当然是的!”
    张斐又道:“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对历史的总结,取其精华,而去其糟粕。”
    吕诲点头道:“也是可以这么说的。”
    张斐环目四顾,又问道:“诸位可否认同。”
    除王安石和司马光外,其余官员纷纷点头。
    哎哟!你们两个老头是睡着了吗?张斐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们两个问道:“似乎两位主审官并不认同?”
    王安石、司马光太了解这小子,上回盘问林飞时,一个个看似八杆子打不到的问题,愣是给他扯上了关系。
    面对这小子的问题,最佳的方式,就是能不答尽量不答。
    他们主审官,又不是嫌犯。
    这样就能够为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
    官司打到这里,非常敏感,王安石也不敢尽信张斐。
    可惜张斐盯着他们两个的。
    二人无奈之下,是充满怨气地点点头。
    好似受到莫大的委屈。
    能不点,他们当然不点,问题是这不能不点,这真的是太祖太宗的政策,也是他们口中所提到祖宗之法。
    “那好!”
    张斐点点头道:“诸位都认同太祖太宗所行之政策,都符合祖宗之法,也就是事为之防,曲为之制。
    而太祖太宗所行之政策,是对历史上所行之弊政,进行改正,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得遵从祖宗之法,对之前的弊政,进行更改。”
    “……”
    这回轮到吕诲、刘述他们焦虑了。
    而王安石、赵顼则是听得心花怒放。
    这解释的可真是太绝了。
    好小子!
    果然是有套路的啊!
    “不对!不对!”
    吕诲摇头道:“太祖太宗只是对前朝的弊政做出改正。”
    “非也!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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