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下面禀报,在两里外的树林里,找到了张文渊。他身上有什么案子?”
    夜惊堂摇头道:“刚来邬州的时候,遇到个小孩找爹,帮着查查罢了。殿下稍等,我过去看看。”
    ……
    被邬王抓来的试药人,长期被关在铁笼中,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大多数还有伤在身,根本跑不了多远。
    泽州军卒一直在周边搜寻,找到的试药人都集中在林间一片空地上,其中大部分都是势单力薄的江湖武夫,还有不少药农。
    夜惊堂来到两里开外的树林中,可见随军大夫,正在给几十名蓬头垢面的试药人医治着伤势。
    一名骨架很大,脸上带着竖状疤痕的男子,披头散发坐在人群之间,大口吃着军粮,面前摆有水壶。
    夜惊堂来到跟前,低头打量——本来骨架挺大的汉子,已经骨瘦如柴,身上还有血迹和疤痕,也不知在邬王手底下糟了多大罪。
    夜惊堂看了几眼后,开口道:“张文渊,你儿子在湾水镇等你,待会跟着军队出去,很快就能重逢。”
    张文渊在铁笼里关了个把月,时间不算长,精神上并没出大问题。听到言语,眼底闪过一抹激动,勉强站起来行礼道谢:
    “草民拜见大人,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话至此处,张文渊目光忽然被夜惊堂腰间的刀柄吸引了注意力。
    张文渊虽然武艺算不得高,但好歹也是姚文忠的同辈师弟,阅历并不差。
    螭龙刀虽然在江湖上存量极大,但仅限于中下层江湖武夫,不会成体系的刀法,才随便找把漂亮的刀当兵器。
    而武夫所学一旦成体系,随身兵器就不可能乱带了,背着君山刀的人必然会屠龙令,而带着螭龙刀的人亦是如此,因为这些兵器都是为配套武学打造的,重量、长短、造型皆有讲究,其他流派根本用不出应有的效果。
    张文渊看了眼刀首圆环上的铜雕螭龙,又望向夜惊堂的面容,欲言又止。
    夜惊堂记得湾水镇那小子,刀法挺不错,见状询问道:
    “你也用刀?”
    张文渊恭敬道:“在下年轻时在君山台学过几年艺,曾有幸见过云泽三杰,还切磋过。大人这把刀,来历好像不一般……”
    夜惊堂颇为意外,他已经和轩辕鸿志挑明身份,也没有遮掩的必要,直接开口道:
    “这把刀是家父所留,你以前见过?”
    “……”
    张文渊听见这话,明显愣了下,又仔细看了眼夜惊堂的面相,半信半疑道:
    “敢问令尊,可是云泽三杰中的郑峰?”
    夜惊堂微微抬手,让身体虚弱的张文渊坐下说话:
    “家父裴远峰,‘郑峰’应该是江湖化名,不过当年的事没和我说过,我也不清楚具体。”
    张文渊坐在地上,想了想道:
    “大人应该是郑大侠的义子吧?”
    “嗯?”夜惊堂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长得不像?”
    “倒也不是长相问题,在下和郑大侠当年打过擂台,郑大侠虽然刀法略微逊色于另外两位,但相貌在云泽三杰中最出彩,若非如此,师姐也不会……”
    张文渊说到这里,觉得这话题可能不讨喜,就改口道:
    “只可惜,后来郑大侠糟了暗算。我当年去问过事后给郑大侠治伤的大夫,气脉尽碎、肾器受损,不说习武,连生儿育女都是奢望,按理说不可能有儿子。”
    夜惊堂眉头一皱,他虽然从仇天合哪里听说过义父当年的事儿,但并不是非常清楚细节,询问道:
    “我只知道家父被激将上台打擂,当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张文渊叹了口气,略微回想,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当年我才二十出头,虽然天赋武艺都比较差,但还是能和同辈的刀客玩到一起。
    “当年的年轻刀客,都喜欢往南湖城跑,大师兄轩辕天罡、师姐轩辕淑夜,还有轩辕鸿志、姚文忠这些人,都是那里的常客,我也经常和师兄弟去那里凑热闹。
    “有次大师兄他们在城里切磋刀法,仇天合和郑峰刚到南湖城,就来凑热闹。郑峰初次亮相,刚好和轩辕鸿志对上,因为用的八步狂刀,轩辕鸿志连刀都没抬起来,就被郑峰架住了脖子,丢了个大人。
    “年轻人彼此切磋,胜负是常事儿,当时不少人喝倒彩,但也没人往心里去,大师兄帮忙找场子,把郑峰打趴下,师姐还送了瓶伤药。
    “本来都以为这只是寻常切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事后还跑去和郑峰、仇天合喝过酒。但轩辕鸿志这人小心眼,算计又深;发现师姐和郑峰走得近,直接就把此事告诉了轩辕朝。
    “当时朝廷正在选秀,轩辕家已经和京城打点好关系,让长女入宫当贵妃。轩辕朝得知此事气得不轻,勒令师姐不许出家门。
    “而后轩辕鸿志转头又让人去找了郑峰,把选秀的事儿如实托出。
    “郑峰性子急,怕选秀之事坐实,就直接跑到君山台当众提亲,当时不少人在场起哄;大师兄轩辕天罡知道师姐的心意,还是顺水推舟帮忙说了句好话。
    “但轩辕朝已经和京城商量好了嫡女入宫之事,怎么可能退掉皇帝的婚约,当场被弄得下不来台……”
    夜惊堂皱眉道:“然后轩辕朝就让家父用刀说话?”
    张文渊摇了摇头:“轩辕朝是刀魁,泽州江湖霸主,再怎么也得讲究江湖辈分,只是回绝了此事。结果当时轩辕鸿志跳出来,让郑峰用刀说话证明实力;郑峰见轩辕朝不同意亲事,答应了这法子,当众挑战轩辕朝,想接下一刀。
    “轩辕朝不可能嫁女儿,话说到这份上就答应了挑战;打擂台不是儿戏,生死自负是规矩,轩辕鸿志在战前煽风点火,让轩辕朝下死手,毕竟不同意亲事,就和郑峰结了死仇,留着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轩辕朝不是什么善人,确实想一刀结果郑峰,以免留下祸根,但下手太毒,传出去不好听。
    “我当时看情况不对,和师兄弟一起跑去找仇天合,想让仇天合来拉郑峰打圆场,但等仇天合赶过来,郑峰已经被打成了废人。
    “而后的事,大人应该就知道了。大师兄因为此事,弃刀退隐江湖,和轩辕家断绝了关系;郑峰不能行人事,在重伤醒来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仇天合为了帮郑峰,单刀杀进婚使队伍劫走了师姐,颠沛流离数十年。我在内的诸多君山台弟子,也因为看不惯此事,离开了君山台。
    “轩辕朝国丈没当成,继承人也反了目,连‘君山神侯’的称呼都变成了‘轩辕老儿’,从那之后就很少在江湖走动了,可以说一场风波下来,没一个赢家……”
    夜惊堂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轻叹道:
    “原来如此。”
    张文渊看了夜惊堂一眼后,轻声道:
    “在下说句实话,大人别介意。郑峰为人不错,但性格着实有点鲁莽,要是换做仇天合,私奔、劫亲、生米煮成熟饭随便来一个,轩辕朝都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女婿,他偏偏选了最不该走的一条路。不过这事儿也不管郑峰,主要问题还是出在轩辕鸿志。
    “轩辕鸿志从那之后一直怕郑峰回来报仇,想方设法的追查郑峰下落,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郑峰不可能回来了,没想到忽然能遇见大人……唉,郑峰有后人就好,若真让君山台把这事儿揭过去,那这江湖也没意思了……”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先把这些老账放下,看向张文渊:
    “张前辈心藏侠义明辨是非,当得起一个侠字,不过儿子教育的着实不怎么好,年轻气盛行事鲁莽,若非遇见我,现在已经被湾水镇的地头蛇砍了,以后得好好管管。”
    张文渊脸色微变:“犬子平时挺好,可能是担忧我安危才……犬子没事吧?”
    夜惊堂本想说没事,但上次只是在街上立了个威,然后就让那小子在镇上等着了,现在啥情况他还真不清楚,就开口道:
    “我打过招呼,应该没事。邬王已经被擒住,山里也没啥事,我去把张前辈儿子接过来,你在军中好好休养即可。”
    张文渊劫后余生,当前自然最想和家人团聚,但在铁笼里关了个把月,如今连站起来都困难,山中也没马匹,他总不能让夜惊堂背着出去,当下只能拱手道谢:
    “那就麻烦大人了。”
    夜惊堂见此没有耽搁,转身回到了黄石岭下,和笨笨打了个招呼后,就朝山外飞驰而去……
    ……
    刚过晌午,烈日当空,天气颇为闷热。
    沿河小镇的小客栈里,鸟鸟蹲在屋檐下,盯着北方群山放哨,百无聊赖的轻声哼唧。
    二楼房间之中,门窗都关着。
    骆凝身着一袭青色长裙,在床榻上盘坐,双眸紧闭练着‘龙象驻颜’图。
    裴湘君头戴花鸟簪,做熟美少妇打扮,也在跟前打坐,但昨天刚开瓜,脑子里全是惊堂折腾她的场面,心根本静不下来。
    不知坐了多久后,裴湘君轻咬下唇,望向身边冷艳动人的狐媚子,询问道:
    “惊堂还没调理完,今天咱们怎么安排?”
    骆凝睫毛动了动,继而睁开眼眸,看向食髓知味的三娘:
    “什么怎么安排?”
    裴湘君见骆凝装听不懂,微微蹙眉:
    “咱们是继续一起给惊堂调理,还是……”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严肃道:
    “你还想一起?昨晚我就想说你,两个女人抱一起让男人欺辱,你就不觉得别扭?”
    裴湘君昨天还是黄花大闺女,脸皮其实也薄,但狐媚子接受不了,她就能适应,对此道:
    “事急从权,给惊堂调理身子,有什么别扭的?”
    “就算是一起调理,也可以规规矩矩轮流来,夜惊堂又不能一次欺负俩。你倒好,还趴在我背上,让他来回那什么……你本来就重,夜惊堂更重……”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那以后我在下面,让你在中间?”
    ?
    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手指,在裴湘君额头上戳了下:
    “你就不能不惯着他?刚进门,你就听他的两个人一起,你信不信过几天,他就敢提非分之想,让你……”
    骆凝说到这里,实在难以启齿,就瞄了眼裴湘君肥美的大月亮。
    裴湘君显然不明白骆凝的意思,把骆凝的手拍开,很有大妇仪态的训道:
    “你进了门,就得明白‘夫唱妇随’的道理,你人都是惊堂的了,还能有什么事算非分之想?”
    “等你以后屁股开花就知道了,他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性子……”
    “咳咳——”
    骆凝正在数落小贼,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两声咳嗽,惊得她连忙打住话语。
    不过转念一想,她说实话,有什么好怕的?就转头看向窗户:
    “你咳嗽什么?又岔气了?”
    吱呀——
    窗户从外面打开。
    刚才山里飞驰回来的夜惊堂,落在了房间里,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大口:
    “跑的太久,嗓子有点干。你们说什么呢?”
    裴湘君在骆凝面前,可半点不害羞,回应道:
    “她觉得压在最下面太沉,想夹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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