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最需要的就是不断成长,成长就需要有人指引,也需要有人点拨,在这小小的京县,玉天子和拓跋烈,又给林叶上了一课。
    坐在城墙上,林叶看着远方发呆。
    山中的战斗已经结束,两天前,北野军的大队人马就撤回云州城去了。
    山中到底死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所谓的兽兵,北野军不会往外传,林叶也已经不大感兴趣。
    城墙外边,大片的田野上,百姓们在辛勤劳作,这场面让人心里安定。
    聂无羁来和林叶辞行,他也要回云州天水崖去了。
    “辛先生已先走一步,让我告诉你一声。”
    聂无羁道:“他去了天水崖,大概要在天水崖住上一阵子。”
    林叶问聂无羁:“辛先生来,也是因为天水崖的那位司礼神官吧。”
    聂无羁现在就是司礼神官。
    上一任司礼神官,也就是陈微微的座师,死在冬泊。
    聂无羁笑了笑道:“看破不说破。”
    林叶点了点头。
    他总算是猜对了一次。
    辛先生来这,是要给死在冬泊的那位司礼神官一个交代。
    这其中的逻辑,其实也很有意思。
    陈微微身上有朝心宗的不死魔功,这件事在骏邺城的时候,就被上阳宫中的前辈看破。
    所以陈微微要死,哪怕他很无辜,他也要死。
    这里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有应该不应该,站在上阳宫的角度,陈微微就必须死。
    若知真相,你可说上阳宫并不正义,但你说你的,上阳宫也不在意。
    可是陈微微没死,死的是司礼神官,那么这件事上阳宫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因为上阳宫就是上阳宫,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上阳宫。
    司礼神官的死,表面上看和冬泊人有关,是支持冬泊换国君的那批人。
    可这并没有关系,因为和上阳宫无关,所谓逻辑,就是没有逻辑。
    上阳宫要问责,那么被问责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这件事,御凌卫一定有参与,至于御凌卫之外的人还有谁参与,那是明天的事。
    今天死在这云州治内的是御凌卫,是因为今天要他死,明天谁死,看上阳宫的心意。
    聂无羁道:“你走你的路,一直走就是了。”
    林叶没回应,因为不知该如何回应,以什么身份回应,总之不该是武凌卫指挥使对天水崖司礼神官的回应。
    聂无羁说:“你看,你走在这条官道上,一直往前走,你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从你对面来,有的人和你走的是一个方向。”
    “这些人都是你路上的人,但这些人也有自己的故事,走到十字路口,人更多了,你经过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很多人在打架,你看到了,在打架的人中有你一个仇人,于是你加入其中,你参与了,可这打架的事,不是因你而起。”
    他看向林叶认真说道:“打架的事别人是主角,你参与进去了,那你也是配角,不管你打人了还是挨打了,你都是配角。”
    林叶点头:“你比辛先生会打比方。”
    聂无羁道:“这些话就是观主大人让我告诉你的。”
    观主大人,辛先生。
    林叶舒展了一下四肢,嗯了一声:“是啊,我只是走进了别人的故事里。”
    聂无羁笑起来,站在林叶身边,陪着林叶一起看向远方。
    “你也是婆婆的孩子吗?”
    林叶忽然问了一句。
    聂无羁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是与不是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录法神官呢?”
    林叶又问。
    聂无羁还是没回答。
    林叶说:“她回去了吗?”
    聂无羁点了点头:“回去了。”
    林叶道:“那你回到天水崖后,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聂无羁道:“可以。”
    他陪着林叶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深呼吸,舒展双臂。
    “走了。”
    他说。
    然后转身就走了,没有更多的话,走的很随意。
    林叶想着,辛先生在说的,其实不只是他自己吧,还有林叶。
    有真人和天子宠着辛先生,也有人在暗中默默的宠着林叶。
    “我是老幺。”
    林叶也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笑起来,这种感觉,其实让他觉得特别好。
    以前一直孤单,越走越不孤单。
    他转身,朝着远处的焦天宝和庞大海他们招了招手,喊:“去县衙,我答应过要把这京县里的案子都过一遍,不能食言。”
    云州城外,小村。
    萨郎骑着他的毛驴回来,在门口停下的时候,听到了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这把萨郎吓了一跳,他连忙跑进去,发现是钱爷在挑着两桶水要去浇他的菜。
    萨郎快步上前把扁担接过来,还狠狠的瞪了钱爷一眼。
    “老胳膊老腿儿,自己作!”
    萨郎凶凶的说了一句。
    钱爷扶着腰在台阶上坐下,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怎么样?”
    他问。
    萨郎把水挑到菜园,用葫芦瓢舀水灌溉那些蔬菜。
    他回答:“不怎么样。”
    钱爷道:“猜到了,天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拓跋烈下去,天子要走的路还没走完呢,拓跋烈就还得陪着他。”
    萨郎有些懊恼。
    “可惜了。”
    他说:“我在山里训练了那么多听话的,结果被北野军一点儿都不漂亮的粗暴的全杀了。”
    钱爷笑:“不可惜,又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萨郎道:“死的那些御凌卫,还不如我养的那些野兽金贵。”
    钱爷道:“我们赢了,你却不高兴。”
    萨郎:“因为我还没有看懂,我们赢在什么地方。”
    钱爷拍了拍身边的台阶,萨郎放下水瓢后,走到钱爷身边坐下来。
    钱爷说:“我们让天子开始怀疑他的御凌卫,这就是赢了。”
    萨郎问:“师爷,当年大师伯到底是不是被拓跋烈出卖的?”
    钱爷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你大师伯,本应该是拓跋烈。”
    他看向萨郎:“这么说,你懂了吗?”
    萨郎脸色一变。
    钱爷说:“当年天子调怯莽军来云州,固然是因为北疆战事,还因为确实想制衡拓跋烈,甚至是换掉。”
    “这种事,当然也瞒不过拓跋烈的眼睛,我没有直接告诉你说,就是拓跋烈害死了你大师伯,是因为没有证据。”
    “天子把你大师伯和怯莽军调到云州,目的是为了分掉北疆的兵权。”
    钱爷掏出烟斗,还没有点上,萨郎一把将烟斗抓过来,回手一扔,嗖的一声,那烟斗就飞到菜园里去了。
    钱爷瞪他,萨郎不在乎。
    钱爷一边瞪他,一边从后边腰带上,又摘下来一个烟斗。
    萨郎一怔,伸手要抢这第二个,钱爷一巴掌扇在萨郎的后脑勺,萨郎就往前撅出去,然后钱爷在他屁股上给了一脚。
    一气呵成。
    钱爷所:“就趴那听我说吧。”
    萨郎哼了一声。
    钱爷点上烟斗,满足的吐出一口烟气。
    “天子的图谋,大概是想让你大师伯和拓跋烈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但据我推测,天子更愿意留下的那个人是你大师伯。”
    听到这,萨郎点了点头:“所以,拓跋烈其实早有可能就知道了陷阱,但没有提醒大师伯。”
    钱爷道:“不确定。”
    然后说:“但不影响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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