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触及底线的是四皇子,两位皇子及其党羽虽然其行可诛,然果真一个个杀掉,怕会动摇国祚,不若饶他们一命,反而能起到震慑群臣、肃清朝野、稳定人心的作用。自此以后的几十年内,怕是无人再敢动旁的脑筋。
    此间种种成康帝并不解释,只挥了挥手,让人把四皇子及其党羽带走,再开口时已万分疲惫,“朕乏了,需要休息,从今天开始暂由太子监国,无论大事小事尽可报与太子,无需请示朕。散朝吧,虞爱卿留下。”
    侥幸逃过一劫的官员们连忙跪拜行礼,口称万岁。
    养心殿内,成康帝的案头摆放着许多文书,均是有关于四皇子的罪证,单涉案人员名录就有厚厚一沓。他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却早在十四岁便开始为今日的一切谋划,被他明里暗里拉拢的人不计其数,若非暗中观察了好几个月,将他埋下的明线暗线全部揪出,哪怕处置了他,也会留下巨大的隐患。
    成康帝扔掉文书,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可惜了,若是能将才干用在正途上,必为一代贤臣;若是不为了私欲而出卖国家利益,或可留他一命。
    叹罢,看见坐在自己下手面容沉静的太子,又看见身姿挺拔的心腹爱将,成康帝恶劣的心情稍微回转,笑道,“易风,你刚从西疆回来,理应休息一段时日。然眼下朝堂动荡人心惶惶,朕和太子能倚重的人只有你,抓捕审讯老四余党的事便交给你。等一切尘埃落定,朕再重重赏你。”
    虞品言半跪拱手,“启禀皇上,微臣能否用战功和赏赐换您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成康帝挑眉,这还是虞品言第一次求到他跟前。
    “赐婚的旨意。”
    “哦?你看上了哪家姑娘?”成康帝身子微微前倾,浑浊的眼底放射出兴味的光芒,就连老成持重的太子都忍不住惊讶。虞品言不喜女色,更不好男风,满京的老百姓都盛传他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却没料怪物也会动情,还慎重其事的求到御前。
    虞品言眸中隐现柔色,坚定道,“求皇上为我和襄儿赐婚。”
    太子手里的文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成康帝傻了,直过了好半晌才回神,非但不觉得荒谬,反而抚掌朗笑起来,“怪道那丫头愿意冒死去西疆寻你,却原来你两早已经情根深种。”
    “是,早已经情根深种,难以自拔。”虞品言毫不讳言的承认。
    成康帝是个将死之人,经过这许多波折,他连生死都堪破了,又岂会被这些俗事困扰。世间难得有情痴,既然这一对儿女互相有情,又为何不能成全?莫说什么兄妹乱伦,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虞襄不是虞家血脉,只要他两愿意,又碍得着谁?求一道旨意不过为了虞襄今后能挺直脊梁不受人诟病罢了,这份维护之心很是令人动容。
    成康帝笑罢挥手,“你且帮朕和太子肃清朝堂,日后该赏的赏,该赐婚的赐婚,绝亏待不了你。”
    虞品言大喜过望,辞过二人出宫回家。
    老太太刚与林氏母女断绝了关系,就见许多身穿玄色官服的龙鳞卫冲进虞家祠堂,二话不说将林氏母女和三房一伙抓了去。打头那人瞥见放置在桌上的切结书,挑眉道,“这份文书本官便帮你们带去户部申报。索性你们知机,否则今儿便不是只抓这几个人就能了事的。”话落亲自去搀扶老太太,满身戾气尽数收敛,“老太君,此处糟乱,卑职这便送您回去。”
    老太太看了看他玄色的官服,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身上的刺绣的确是睚眦,怎么颜色对不上?这些人果真是孙子的属下?
    那人也不解释,反而再三恳请,态度毕恭毕敬。老太太这才放下戒备,在一众人的护卫下离开。
    等他们全都走光了,虞氏族人才勉力站起来大呼,“哎呀妈呀,真是好险!若晚了一步,咱们全族的人都得被抓去天牢。还是老太君眼光长远,看得通透。”
    众位族老纷纷点头附和,颇感后怕,而那些帮三房奔走平反的人回去后则吓得一病不起。
    虞襄刚出宗祠就被沈元奇派来的人接回了沈家,傍晚时分接到老太太请帖,邀他们去虞府饮宴。
    虞襄洗了个花瓣澡,化了一个妩媚动人的桃花妆,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烟云蝴蝶裙,还在耳后、脖颈、手腕等处抹了几滴玫瑰精油,整个人嫩生生、娇俏俏、香喷喷,让人见了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在她身上。
    沈元奇本来十分稀罕,转而想到妹妹如此盛装打扮全为了与虞品言相见,心情就变得很是酸涩。他忍了又忍才没把小丫头锁在家里,指着轮椅问道,“怎么还坐轮椅?不是说腿早就好了吗?”
    “苦慧大师说我骨头还未长拢,冬天天冷,走得多了容易触发关节炎,还需时常坐轮椅才好。”虞襄煞有介事的说道。
    沈元奇听了大感心疼,连忙命人取来一条厚厚的毛毯给她盖上,觉得不妥,又往她腿上放了两个汤婆子。
    柳绿在后头瞥嘴,心道小姐您想侯爷正大光明的抱您就直说,装病吓少爷真是忒不厚道了。
    一行人到得永乐侯府,就见虞品言穿着一件玄色深衣,早已站在大门口等候。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小丫头,他冷硬的脸庞忽而绽开一抹温柔笑意,绕过拱手作揖的沈元奇,径直把小丫头抱在怀中,还托着她臀部掂了掂,不满道,“瘦了,可是不曾好好吃饭?”
    “想你想得茶饭不思,自然瘦了。”虞襄趴伏在他耳边低语,逗得他朗声大笑。
    沈元奇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但碍着虞品言刚刚平安归家,倒也不好拂了他颜面,只得假笑道,“虞大人不请我们进去?”
    “沈大人快请。”老太太连忙伸手相邀,转回头看见抱在一块儿的孙子孙女,再无之前的反感,只觉得庆幸。
    第一三五章
    宴席很是丰盛,且还开了几坛御赐的贡酒,两家人共患难一场早已结下深厚情谊,此时苦尽甘来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虞襄偷偷踩了哥哥几脚,又拿指尖去戳他大腿,面上却装得十分正经,端起酒杯道,“来,为了咱们阖家团圆,都把杯中的酒干了!”话落一饮而尽。
    虞品言目光灼灼的看她一眼,也一饮而尽,老太太等人纷纷响应,一来二去竟起了兴致,你敬我我敬你,直把几坛酒全都喝光了。虞襄爱饮却不善饮,几杯酒下肚便晕晕乎乎起来,然她酒品很好,既不哭闹也不酣睡,只托着两腮笑眯眯的盯着身侧的兄长,那饱含爱意的火辣眼神掩也掩不住。
    虞品言被她看得心猿意马,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撵出去,然后将小丫头捞进怀里可劲的疼惜。
    老太太见孙女这痴傻的模样,怀念的笑起来,“襄儿醉了。她一喝醉就谁都不认识,只认识她哥哥。哦对了,她还爱唱曲儿,犹记得当年团圆夜的时候,我把她灌醉让她唱曲儿,她一个人能顶一个戏班子,什么生旦净末丑随手拈来,堪称技艺超凡。”
    “她喝醉了不识人我倒是知道,却不知道她还爱唱曲儿。”沈元奇顿时来了兴致,试探道,“襄儿,唱一首曲子听听。”
    虞襄懒懒看他一眼,又看看身边的兄长,翘起兰花指咿咿呀呀的唱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你耕田来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她游刃有余的在男女声之间转换,唱着唱着便挂在了兄长脖子上,将‘夫妻恩爱苦也甜’那句重复唱了好几遍。
    虞品言早就发现一件事——妹妹一旦喝醉,最大的爱好不是发呆和唱曲儿,而是调戏自己。这是第几回他已经数不清了,但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和狂热的爱意一如初次那般浓烈。他揽住妹妹纤腰,自然而然的将她抱到膝头安置。
    虞襄唱完咕哝道,“哥哥,我想要一个果酒味儿的吻。”边说边撅起红唇。
    虞品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却也知道场合不对,捏了捏她唇瓣诱哄道,“乖,等用完膳再给你。”
    “不,我现在就要,现在就要。”虞襄挂在虞品言脖子上东摇西晃,想对准他薄唇亲下去,试了好几次都偏了方向,只能不甘愿的叫嚷。
    桃红和柳绿齐齐扶额不忍直视,老太太哭笑不得,虞思雨大开眼界之余又觉得羞涩,撇开头强忍笑意。沈元奇心里恨不得把诱拐妹妹的虞品言打一顿,面上却还强撑笑意,温声道,“襄儿醉了,我这便带她归家。”
    “不回,我许久没见哥哥,你让我好生看他一看。”虞襄断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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