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惨白的金嬷嬷忽然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侯爷,这事确实与夫人和小姐无关,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见不得你们肆意宠爱襄儿小姐却弃小姐于不顾,又见不得大小姐握着小姐的把柄日日讹诈她,这才设下这连环计,欲替夫人和小姐分忧。一切都是奴婢干得,因奴婢害怕家里人不肯出力,这才哄他们说是小姐和夫人的命令。他们对小姐和夫人忠心耿耿,自然无有不应。奴婢有罪,还请侯爷降罪!”
    虞品言放开钳制虞妙琪的手,转而向金嬷嬷看去。虞妙琪大松口气,急急忙忙扑进林氏怀中。林氏见金嬷嬷出来顶罪,顿时傻了。
    一家人都落到侯爷手里,怕是一个都跑不了,不如跟他们一块死,顺便也全了主仆之谊。金嬷嬷定了定神,再次磕头恳请“都是奴婢干得,夫人和小姐完全不知情,还请侯爷降罪。”
    “好,很好。”虞品言玩味的笑了笑,摆手道,“既然你一心寻死,本侯就成全你。至于这些事究竟是谁的手笔,本侯心里自有定论。本侯虽然心狠手辣,却还没到手刃亲母亲妹的地步。”
    林氏和虞妙琪双双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虞品言瞥了她二人一眼,继续道,“不过若是再有下次,本侯绝不容情,少不得要剁几只不安分的手。”
    林氏和虞妙琪连忙将颤抖不止的双手藏进袖子里。
    冯嬷嬷立即使人去捆金嬷嬷,虞品言叮嘱老太太在屋里休息,然后命林氏母女跟他去地牢。虞妙琪躲在林氏怀中,踉踉跄跄朝大门走,却听老太太徐徐道,“慢着,把腰间的荷包解了再走吧。不过一张废纸,作甚还装模作样的揣着,却是把我当猴儿耍呢。”
    虞妙琪浑身僵硬,呆愣了好半晌才回神,扯下荷包递给满目嘲讽的马嬷嬷。马嬷嬷取出里面的废纸展开来给主子看,然后随手撕成碎片。
    折腾了这么久,原来一直折腾的都是自己。虞妙琪这才明白,虞府与沈家完全不同,再也不是她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地方。她把别人统统当成傻子一般糊弄,焉知别人却把她当成跳梁小丑一样围观。
    脸皮早已经丢尽了!
    思及此处,虞妙琪气血上涌,将本就红肿的脸颊撑得差点炸开。她躲在林氏怀里缩头缩脑的往外走,跨过门槛时恰与横眉怒目的虞思雨对上,有意避让却被她再三堵住。
    “虞思雨,你反了天了!”林氏色厉内荏的怒斥。
    “我就是反了天了,你待如何?你有本事弄死我啊!”虞思雨冷笑,酝酿了很久的一口浓痰狠狠吐在虞妙琪脸上,骂道,“贱人!婊子!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虞思雨自此以后与你势不两立!”
    因虞品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虞妙琪并不敢反驳,只用衣袖默默将浓痰擦去。
    虞思雨露出个蔑笑,又向兄长告了罪,这才朝不远处的虞襄跑去,指手画脚的说些什么。虞品言冲妹妹挥挥手,带着林氏母女和金嬷嬷来到地牢。
    “金氏背主杀人,罪不可赦,杖刑一百。”在太师椅上坐定,他冷冷开口。
    两旁的牢房里关押着金嬷嬷的儿孙,一家几十口人,一个不落全在这里,听闻这番话连忙扑到牢门口求饶,又向林氏和虞妙琪呼救。
    林氏和虞妙琪抱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坐下,好生看看你们究竟造了什么孽。”虞品言拍了拍身旁的两张椅子。
    林氏和虞妙琪战战兢兢落座,不时用祈求的目光朝他看去。
    虞品言并不理会,摆手道,“行刑。”
    侍卫们将金嬷嬷绑在椅子上,抡起棍棒砰砰砰的打起来。金嬷嬷起初还咬牙坚持,三十棍棒过后便开始求饶,五十棍棒过后舌头都咬断了却还没咽气,鼓着一双血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林氏母女。
    又过了小片刻,只闻喀嚓一声闷响,却是她脊椎骨被打断,血肉模糊的身躯裂成两截,更有碎肉末被挥舞的棍棒带得四处飞溅。
    金嬷嬷的家人全在两旁的牢房内,不敢亲睹这等惨状,互相抱着哀声哭泣,还有几个幼童早已吓昏过去。
    林氏和虞妙琪自然也不敢看,各自偏头闭眼。
    虞品言不管林氏,却站起来走到虞妙琪身旁,用力扣住她下颚,将她的脸转过去,冷声命令,“睁眼,否则本侯亲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官居都指挥使,没人比虞品言更清楚如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如何不伤皮肉就让对方生不如死。
    虞妙琪抖了抖,终是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已被打成两截的人。一百杖终于打完,她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却见虞品言慢慢将挽起的袖筒放下,仔细抚平褶皱,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如此,本侯便不再追究你之前所犯过错,这些人亦随你处置,是杀还是放,全凭你一句话。”
    是杀还是放?虞妙琪陷入了更为痛苦的挣扎。放了,这些人心怀怨恨又知晓太多阴私,往后必然会对自己不利,杀了又显得自己无情无义。
    可自己在虞品言和老太太心里早就成了无情无义之辈,还遮掩什么?终究是自己的安危更为紧要!
    虞妙琪下定决心后咬牙道,“杀了。”
    林氏猛然转头,用错愕的目光看着她。金嬷嬷从小将林氏奶大,她的两个女儿更是与林氏情同姐妹。要林氏来说自然该把人放回去,给点补偿再让他们永远离开京城,好歹有了一条生路,却没料女儿会选择将他们杀掉。
    哪怕再如何偏袒女儿,林氏心底也不免生出几丝寒意。
    虞品言低低笑了,抚掌道,“果然是本侯的嫡亲妹妹,够狠。如此,那便全都杖毙,你且继续观刑,本侯先走一步。”
    他行至门口,对几名侍卫命令道,“不观刑完毕不准她二人离开。若是虞妙琪不肯睁眼便用竹签将她眼皮撑起,无需客气。”
    几名侍卫沉声应诺,虞妙琪瞬间瘫软在椅子上。
    第七十三章
    这一观刑便观到华灯初上母女二人才互相搀扶着从地牢里走出,闻到外面毫无血腥味的空气,似活过来一般大口呼吸。
    都说虞品言手段狠辣,行事诡谲,她们终于亲身体验了一回,虽是打在别人身上,可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却能令人铭记一辈子。自此以后,这段经历会成为纠缠在她们每一个梦境中的恶鬼,除非身死,否则永远无法摆脱。
    林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她懊悔,她恐惧,她恨自己无能为力。
    虞妙琪何尝不悔不惧,可事已至此,再懊悔恐惧又有何用?索性大家已撕破了脸皮,她也不用费尽心机去讨好虞品言和老太太,且赶紧找一个权势更大的夫婿将自己嫁出去,离了虞府,她还能过得更好!
    虞妙琪咬牙将林氏拉起来,踉踉跄跄朝前走,却见两盏灯笼越靠越近,虞襄那张明艳的脸庞掩映在灯火中,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
    “哟,出来啦?”她掩嘴轻笑,“里面好玩吗?”
    虞妙琪不搭理她,扶着林氏继续前行。两人错身而过时,虞襄伸出自己的小指,微微晃了晃,轻蔑的语气让人恨的牙根发痒,“虞妙琪,跟我斗,你还是这个。”
    虞妙琪猛然回头,用吃人的目光瞪视她,见她抽出马鞭面露杀气,又连忙转头,扶着失魂落魄的林氏飞快远遁,活似有恶鬼在追赶。
    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在她二人身后响起,如影随形。
    正院,老太太歪在榻上,目光盯着曾经躺过一具尸体的空地,表情阴鸷。
    “把我的账本拿出来。”她徐徐开口。
    马嬷嬷翻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递到她手里。
    老太太一边书写一边沉吟,“思雨刚出事我就将林氏赶出侯府,也不知外头会如何编排我虞家骨肉相残,故此只能再忍忍。原以为把林氏赶出去家里就清净了,现在看来却不然,那虞妙琪是个更不省心的。这一笔一笔的我且记下,来日不仅林氏,就连虞妙琪我也要一块儿撵出去!”
    马嬷嬷认真听着,并不敢随意搭腔。
    老太太长叹一声,继续道,“你看看她,那样歹毒的誓言张口就来,完全不敬鬼神亦不分善恶,一切皆为自己的利益考量。为了自己,她能害死沈氏夫妇,阻了养兄仕途,毁了姐妹名节,来日岂不连侯府都能毁去?似林氏那般处处顺着她尚且得不到半点真情,咱们这些人又如何能入她的心?不入心倒也罢了,只怕将我们恨之入骨,来日便要施展报复了。”
    马嬷嬷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老太太将账本合上,冷笑道,“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接她回来。孽畜,真真是一只孽畜!”
    马嬷嬷想了想,问道,“那中馈,老夫人可需收回来?”
    “不用,派人看着她们便是,来日一块儿算总账。这次事件不宜闹大,我暂且忍下。那虞妙琪性情极为狡诈,哪怕明摆着的罪证也死不承认,可比林氏难对付多了。她要折腾,我便让她可劲的折腾,等折腾出花儿来,我亦要她脸面开花。到了那时,看谁还能为她顶罪。”老太太语气阴鸷。
    马嬷嬷点头,不再多言。
    过了两日,京中又出一桩奇事,依然与方家母子有关。却是那方志晨白日在一户人家院外徘徊,那户人家只余一对孤儿寡母,故此对自家安危十分看重,拿棍棒追出来喝骂,引得四邻纷纷围拢来看。
    方志晨拔腿狂奔,却被好事者摁住,言道他必定偷了东西,伸手往他怀中一探,竟摸出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肚兜,引得所有人膛目结舌,更有一无知小儿指着其中一条喊道,“啊,那是我娘亲的!”
    肚兜一角绣有自己闺名,抵赖也抵赖不掉,小儿母亲吓得魂不附体,立即辩白道,“我说怎么晒在外头的肚兜每天都不见踪影,却是被这黑心烂肠的狗东西偷了去!”
    又有许多爷们认出自家女人的肚兜,女人们为了维护自己名节,不得不坦白肚兜被盗之事。小偷不偷盗财物反而偷盗肚兜,这事虽说罕见,却绝不是头一遭。盖因前年还抓住一个专偷女子罗袜的,被抓住后活生生打成肉泥,事情闹得很大。
    众人义愤填膺,正欲将方志晨也打死,却恰好遇上一队巡逻的官差,围上来弄清状况后将方志晨押到衙门里审问。
    此等略带香艳色彩的奇闻传播的最是迅速,不出半日方志晨就出了名,然后此事又与几日前他在永乐侯府闹得那一场联系上,众人纷纷悟了,那哪儿是两情相悦私赠信物啊!分明是方志晨偷了侯府小姐衣物,顺便就把人给赖上了。谁叫永乐侯府树大招风呢!
    更有同样受害的妇女为虞思雨说起好话,一时间引来无数人同情。
    再过一日,虞府大小姐上吊寻死的消息传来,同情者更多,之前那些刻薄的言论反而慢慢消散。与此同时,京城的女人们再不在自己肚兜上绣闺名,有家里女人众多,怕浆洗过后弄混的便只在绣花的样式上做个不起眼的标记。
    方志晨最后被判杖刑五十,流徙三千里,这事便算了结。不久之后,状元郎乃奴隶出身的传闻取代了永乐侯府的热闹,成了京城民众最新的话题。人人都在观望这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仕途还能走多远,皇上又会如何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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