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奇左右顾盼,一旁的人识趣地退开。
    只有心腹们,依旧还站在原地。
    徐奇这才继续道:“水贼既袭了九江府,斩杀了张安世,这些人贼性不改,夺了张安世人等的衣甲穿戴在身,倒也情有可原。”
    “可他们……为何突然来此。”
    “这也是老夫最头痛的事。”徐奇道。
    “他们此番来此。岂不是让人误会我们……我们与他们勾结……”
    徐奇忧心忡忡地皱眉,不语。
    “莫不是……讨赏来的?又或者……”
    徐奇道:“无论如何,人既来了,就算要拦着,也已来不及。城中的人马不多,聚集起来,也未必能制的住他们,与其如此,倒不如……来人,聚集人马,都随老夫来。”
    众人听令,随即又有人去联络都指挥使司衙门。
    那都司衙的指挥使刘荣、同知朱薙又带了一队官兵急匆匆而来。
    徐奇与此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刘荣骂骂咧咧地道:“这些贼……安敢来此,真是胆大包天。”
    “他们既敢来,想来是想借此邀功……”徐奇道。
    “该如何应付?”
    “不妨先稳住他们,水贼大多都是粗人,想要应付倒也容易,先稳住,到时等人马集结了,一并杀了,如此……倒还多了一桩保境安民的功劳,除此之外……也算是为张安世报了仇。”
    这指挥使刘荣皮笑肉不笑,细细思量,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低声道:“这几日,可见过你的恩师……”
    徐奇模棱两可地道:“先办下眼前的事吧。”
    刘荣便点点头。
    随即,徐奇与刘荣为首,带着数百人人马,浩浩荡荡朝着城门处去。
    此时,这街上早已是空荡荡的了。
    行至半途,便见有对方的斥候出没。
    徐奇与刘荣观望了片刻。
    “果然穿着鱼服,那就没错了。”徐奇挑眉低声道:“定是水贼无疑。”
    “如何应对。”
    “我们先去安抚他们,无论他们提什么,是要诏安也好,还是要赏赐也罢。总而言之,一应先答应,到了三更时,再悉数灭口。”
    刘荣斜着看了徐奇一眼,道:“徐公好手段。”
    刘荣吩咐一人,那人随即骑马上前,而后来到了朱棣等人的面前。
    朱棣骑着马,听闻竟有布政使司的人来,不由狐疑,于是将人叫到跟前来。
    这人乃徐奇的心腹,一见到朱棣人等,只扫了一眼,随即哈哈一笑,接着和颜悦色地道:“可是诸位当家吗?久仰大名。”
    随即,这人又道:“学生奉徐公之命,特来接洽,诸位当家……怎的好端端的不在九江府快活,却又至这南昌府来?徐公与刘将军毕竟是朝廷命官,与诸位当家交涉多有不便,因而命学生来此,与诸位当家谈一谈。”
    朱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读书人。
    他道:“你所说的徐公,便是那徐奇?”
    这读书人心里暗骂,贼就是贼,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徐公的名姓,也是你称呼的!
    瞧眼前这人,身子倒是魁梧,一脸大胡子,皮肤带黑,一看便是一副贼相。
    他随即笑了笑,却是文质彬彬的样子:“正是。”
    朱棣本是愤恨,可现在……却有点被气笑了,随即道:“谈,谈什么?”
    这读书人便道:“还请诸位当家,不要惊扰此地,立即退出城去,此前商议好的事,自会兑现!”
    “诸位当家,未免也过于操之过急了。”
    朱棣道:“商量好了什么事?”
    这读书人脸色微微一沉:“徐公素知诸位当家高义,所以才愿与诸位当家合作,为天下除奸。怎的诸位当家,却不讲信用了?”
    朱棣一听除奸二字,顿时就怒从心起。
    他手颤了颤,手中的马鞭正待要砸下。
    倒是这时,张安世大笑道:“你说的奸,莫不是张安世?”
    读书人道:“正是此国贼。”
    张安世笑了,乐呵呵地道:“那你晓得不晓得,张安世与谁在一起?”
    读书人道:“愿闻其详。”
    张安世道:“陛下!”
    这二字一出,读书人脸色一变,脸上顿时僵住了。
    他绝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实际上,猜测到朱棣与张安世在一起的人并不多,即便是徐奇也被蒙在鼓里。
    张安世继续笑道:“你莫不是以为,皇帝也是国贼?”
    读书人深吸一口气,显然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他定了定神,心知事已至此,想来定是这些水贼发现死在乱军中的人还有天子,所以连夜来这南昌,想讨要一个说法了。
    这时候,还是得稳住这些人。
    当下,他哈哈大笑,举重若轻地道:“实不相瞒,当今天子,锄诛骨肉,屠剿忠良,淫荒无度,法令滋章,昏聩无道,四海之内,百姓遭其荼毒者不计其数,孱弱之民,哀嚎遍野。”
    “此天下,非他一人之天下也,诸位好汉既杀之,也不堕忠义之名,徐公若知,非但不忧,反而要大喜,定要盛赞诸位当家为民除害了。”
    朱棣:“……”
    朱棣彻底地沉默了。
    或者说,他甚至连满腔的愤怒,此时也烟消云散。
    张安世则一脸无语之状,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对方……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第388章 朕在此
    朱棣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跟前之人。
    而那读书人见状,却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在他看来,现在不过是这些水匪们想要抬高价码而已。
    于是又道:“还请诸位当家,速速出城驻扎,如若不然,闹的人心惶惶,徐公怕也不好交代。徐公毕竟是布政使,尚需注意观瞻。”
    朱棣这时道:“他们在何处?”
    读书人看着朱棣,想也不想的便道:“此时只怕不便……”
    “他们在何处!”朱棣加重了语气,严词厉色。
    读书人这时气势终于弱了,自己巧舌如簧,谁料这些粗汉们却一个个是榆木脑袋,说了也是白说,白费气力。
    他心里头颇为不悦,面上却一副镇定的样子:“就在不远。”
    “叫他们来见。”
    “这……只怕多有不便……”读书人带着几分为难道:“诸位当家,徐公有徐公的难处,他是官,尔等……”
    他本想说尔等是匪。
    可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他抬头,却见朱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心里便晓得,这些水贼们个个顽固,当下只好怏怏道:“我且去汇报。”
    说罢,忙是回了徐奇等人处,他见过了徐奇,以及都指挥使和众官。
    众人已是不耐烦了,见了他来,徐奇当先问:“如何?”
    这读书人忧心忡忡地道:“出大事了。”
    徐奇皱眉道:“什么大事?”
    “张安世与……与陛下在一处。”
    此言一出,顿时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徐奇开始颤抖。
    一旁的都指挥使刘荣脸色骤变。
    随来的几个心腹之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这个结果,是徐奇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这……”徐奇整个人显得慌张起来。
    “这就难怪……这些水贼,竟是星夜来此了,他们……怎么说的,陛下……陛下如何了?”
    这读书人便道:“陛下应该是微服,应该没有带多少的护卫,瞧那水贼们的口气,似乎……似乎是已死于乱军之中了,陛下驾崩了。”
    徐奇打了个哆嗦。
    一旁的刘荣更觉得腿软。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每一个人都面如死灰。
    这事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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