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夏昌的余威尚在,这主事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张安世却笑了笑道:“不急,不急的。这种事,其实是不怕你们抵赖的。你夏家家大业大,这么多的庄客,想要核实,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夏昌,我可和你说好了,你今日说的话,都记录在案。可若是知道你所言,尽是胡扯,你要明白,锦衣卫办的乃是钦案,你是读书人,钦案是什么意思,想来你应该是清楚的。到时只要查到你所抵赖的罪,统统都有,那么就又是一条欺君罔上了。你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几年,可你一家老小,只怕就要跟着你一并遭殃了。”
    这话一出,夏昌顿时就绷不住了,立即嚎啕大哭着道:“藏了一些地是有的……”
    张安世冷笑道:“六万多亩,也是一些?”
    “万死。”
    张安世道:“看来你是认罪了?”
    “认,认……”
    “其他的罪呢?认不认?强抢人妻女……这些认不认?”
    “她们是自愿的。”夏昌哀道:“还请明鉴啊。”
    张安世听他说的振振有词,只觉得背脊发凉,寒芒在背。
    于是冷冷地看着他道:“是吗?这样说来,难道非要我去问苦主?”
    夏昌便哭道:“公爷这是要逼死小老儿吗?”
    张安世道:“来人……将供状给他,这些罪,他肯认的就签字画押,不肯认的,也无妨,继续让锦衣卫彻查便是。”
    一摞供状送到了夏昌面前。
    夏昌浑身颤抖,他草草看过,毕竟是读书人,许多事,他是清楚的,可最终,他似乎权衡了利弊,觉得认罪比不认要好,当下,一条条的签字画押。
    供状奉上,张安世只看一眼,随即抛给一旁的判官,这判官只一沉吟,当即道:“夏昌私藏兵器,图谋不轨,欺君罔上,强抢民女,杀人……诸罪并罚,抄家,灭三族,无族流放。”
    夏昌听罢,已是要昏厥过去,他愤愤不平地大呼道:“我已认罪伏法,为何还有欺君罔上?我藏兵器,是为了防歹人,杀人者也非我,是家中的庄客……饶命,饶命啊……”
    张安世依旧冷冷地看着他,道:“少来和我玩弄什么文字游戏,我晓得你读过书,有一张巧嘴,本事大的很,可这世上,不是光凭你伶牙俐齿,就可以抵赖的!恨只恨你家享了几十代的福,而你也作威作福了大半辈子,今日诛灭你夏家,却是来迟了!”
    随即,他大喝道:“来人,拿驾贴,抄了夏家……将这老狗带下去,明日与他家人,一道问斩。”
    夏昌直接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外头一起听审的百姓,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不亲眼看到官府如此狠辣,真的无法想象,这堂堂夏家,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这夏家,哪怕随便一个公子来府城,都是可以和县里和府里的官员们同桌吃饭,一起寒暄的啊。
    张安世对于百姓们的目光,没有太大反应,随即吩咐判官道:“现在任务重,要快刀斩乱麻,要审的人太多了,要尽快处置妥当,你和下头官吏,辛苦一些。”
    “是。”
    张安世丢下这句话,便径直而去。
    又过了数日。
    张安世带着一身疲惫,往廨舍觐见。
    朱棣没有急着摆驾回宫,而是在此镇守,等这宁国府稳定了再做打算。
    皇帝不走,随驾的大臣们,也只好留了下来。他们在这府城之内,都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宁国府的事办砸了,这一点,大家都不得不承认。
    因为太多恶劣的事就在眼前,谁也无法否认。
    当然,更多人将这些都推到了恶吏上。
    只是现在,大家当着陛下的面,却都不敢做声。
    张安世则拿着一份钱粮簿子,特来求见。
    朱棣听闻张安世来了,知道张安世这几日善后辛苦,立即命进来禀报的宦官领他进来。
    在这小小廨舍的小厅里,大臣们人满为患,张安世行过了礼。
    朱棣直接道:“赐座。”
    于是,亦失哈亲自搬来了一把椅子,张安世也毫不客气地坐下。
    朱棣这才道:“事情如何?”
    张安世如实道:“办了不少人,可还有一些后续收尾的事。除此之外,就是防患鼠疫,现在药品和人员都来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原先的那些医户,也都遣散,给了他们一些路费。他们千恩万谢,都说陛下圣明……”
    朱棣听到圣明二字,像是又一下子触及到了他心头的某个点,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带着几分自嘲道:“圣明吗?”
    张安世没吭声。
    不过张安世很快转移了话题,道:“还有一事……臣查到隐田的情况,触目惊心,所以对此,严厉打击,因此,也抄没了许多的家产。同时,臣还对所有的欠下的田赋进行了清剿,现在的情况是,通过抄家……抄没到的耕地,已有一百七十万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宁国府下辖六县,黄册里记录的田亩数,也不过一百四十万亩而已。
    可现在,张安世靠抄家,居然直接就抄了比黄册登记的土地还要多。
    张安世耐心地解释道:“这些抄没的土地,多是一些大士绅和大乡贤的土地,他们隐藏的土地最多,平日里也多是恶迹斑斑,照着隐田百亩以上,便抄了隐田的情况来看,现在这个数目,大抵和臣在太平府对土地进行登记的情况吻合。”
    张安世顿了顿,接着道:“至于隐藏百亩土地以下者,臣没有让人直接抄家,只教他们缴了欠税。不过臣预计,会有不少人,不肯拿出欠税来,只怕……还得再抄一些耕地。只是……这个数目应该也不会多。”
    朱棣还是震惊于张安世方才虽说的一百七十万亩的这个数目,这数目实在太可怕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怕宁国府超过半数的土地,现在都在官府下头了。
    可再仔细一想,朝廷这么多年,国库亏空,可大量拥有大量土地的人,却将土地隐藏起来,一点税赋都不缴纳,反而其他的税赋,都加诸在了小民头上,这才是实在可怕。
    张安世自是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继续道:“不只如此,查抄到的粮食,还有七十万石之多,这些数目,臣打算留下二十万石,赈济百姓。其余的,解送国库,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棣颔首:“留三十万石吧。”
    张安世道:“陛下圣明。”
    朱棣又道:“这么多的耕地,如何处置?”
    朱棣说着,看向杨荣、胡广等人。
    胡广心里苦笑,说实话,听到这骇人的消息,胡广的心情很复杂,他一方面觉得这些士绅和乡贤都是一群猪队友,平日里一毛不拔,简直就是找死。
    可另一方面,胡广自身就出身于士绅的家庭,这么多的士绅遭难,抄家,杀人……让他心里颇为难受。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其实绝大多数在此的大臣,都是这样的感受。
    “陛下……”
    此时,刑部尚书金纯道:“依律,所有抄没的田产,都为官田,或为皇庄,不如让户部那边,拟一个章程,哪一些为官田,哪一些为皇庄,先行界定了再说。”
    朱棣若有所思,觉得有道理,这个田亩的数目,实在太大了,无论对于宫中,还是朝廷,都有莫大的好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张安世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朱棣不免诧异,看向张安世道:“为何?”
    张安世道:“陛下,臣在太平府,极力推行新政,太平府下辖三县,人口也不多,农业上的情况,根本无法顾及,这乡村的措施和情况,臣办的都很草率。不过关于这些土地,臣以为……不如另行布置和安排。”
    “都说无农不稳,朝廷要做的,是鼓励农耕,增加粮产,打击欠粮税的情况,若是直接拿去做了皇庄和官田,不但让宫中不得不分神来管理庄子,官府这边……臣也担心,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棣点了点头道:“你这般一说,朕这几日,倒是有一个想法……”
    他定了定神,便道:“朕打算将这宁国府裁撤,并入太平府治下,太平府只有区区三县,人口太少,土地也不足。现在有了这宁国府,便有了九县,人口也有了六十万户,总算是有京兆府的样子了。”
    “张卿仍任府尹,各县官吏,张卿来敲定,至于这些耕地,既然张卿不希望辟为皇庄和官田,你是府尹,你说了算吧。”
    此言一出,满堂又是一片哗然。
    显然,朱棣的决定,才是真正的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意料之外。
    第323章 功德无量
    整个南直隶占地很大,几乎占了后世江苏和安徽两省的面积。
    而此处,也是大明的核心地带。
    此时的南直隶,占据了天下人口的两成,赋税居天下之冠。
    不过南直隶虽大,可它的府却一般很小,其他各布政使司的府,往往管辖七八县,甚至十个县十一县。
    可在南直隶,下设的十四个府,如应天府,其实只管理两个县罢了,太平府则是三个县,宁国府的规模已是很大了,也不过是六县而已。
    这自然因为是此地乃是京畿,人口众多,最是繁华,又是出于制衡的考虑,避免某府太大。
    而现在,一个超级大府诞生了,足足有九个县的太平府出现,而且还属于南直隶的核心地带,人口有近七十万户,三百多万人口。这放在各布政使司里,虽人口的规模一般,可若是相比较为偏僻的布政使司,人口甚至还多一些。
    陛下直接大笔一挥,等于是奠定下南直隶内一个超级大府的格局。
    而且按照此前开府的先例,也就是说,这个府不但享受京兆府的待遇,与应天府平齐,而且还可自免官吏。
    这绝对是破天荒的事。
    即便是杨荣,也不禁站出来:“陛下,此举,臣以为不妥……”
    “朕以为很妥。”不等杨荣说出理由,朱棣道:“宁国府百姓,饱受盘剥,已到了这样的地步,朕以为,将其并入太平府,是恰当,也是合适的。”
    顿了顿,朱棣又道:“若是诸卿之中,有人觉得自己可以担当这宁国府知府大任,也可毛遂自荐。”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吭声了。
    这个,就有点吓人了。
    蹇义都弄到了身败名裂的下场,何况还是其他人?
    于是朱棣接着道:“张卿家革除旧弊,很有一手。而且安置百姓,总能让人刮目相看。朕只叹的是,身边如张卿家的这样的人太少,若是多几个,朕何至如此?诸卿当以他为榜样,再来和他说什么妥当还是不妥当吧。”
    说罢,朱棣看向张安世,道:“张卿……太平府九县,朕就交给你了,你定不能志得意满,依旧还是要尽心尽力,不要教朕失望。”
    张安世忙道:“是。”
    朱棣又道:“太平府的事,还是老样子,有什么事,都可以便宜行事,不必询问文渊阁和六部,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张安世道:“遵旨。”
    其实张安世清楚,这是陛下顺了姚广孝的意思。
    要干大事,张安世这一套行得通,既然行得通,那就让张安世放手去干。
    只有直接暴力地破坏规则,才可建立新的规则。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

章节目录


我的姐夫是太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上山打老虎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上山打老虎额并收藏我的姐夫是太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