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继续侃侃而谈地传授经验道:“哀嚎的时候,不必声音太大,但要情真意切,所以声音不可太高,也不能太低,要根据你自己的情况来。最紧要的是……这过程之中,你千万不要慌也不要怕,要将它当做吃饭喝水一样,一旦心里害怕了,就容易露馅,要稳,知道吗?”
    朱(木彝)惭愧得羞红脸,低头看着只到自己上腹的朱瞻基,瞪着眼睛教训自己,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此时,只见朱瞻基又道:“好,你先想想。你有什么伤心事。”
    “我有许多伤心事,我母妃……早就没啦,我父皇也没啦,父皇不喜欢我……还有……还有……”朱(木彝)怯弱地想着,心中开始悲痛:“你真好,你父母都尚在,还有阿舅疼你,我……我在宫中,只有皇嫂对我好……”
    朱(木彝)越说越伤心,眼眶红了。
    朱瞻基叹口气道:“果然不愧是我们朱家的人,一点就透,已经有八分的样子了。”
    朱(木彝)擦擦眼道:“我……我……对啦,你说高燧侄儿,能活吗?”
    朱瞻基道:“必不能活了,你不了解我的阿舅,我家阿舅,一向睚眦必报,杀人不眨眼的。”
    朱(木彝)打了个寒颤:“我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他挺好的。”
    朱瞻基得意洋洋地道:“我是他的亲外甥,怎么会不知道?当然,你不可和别人说。”
    朱(木彝)想了想道:“可我会忍不住,我太喜欢跟人说了。”
    朱瞻基便瞪着他。
    朱(木彝)只好道:“那我努力不去说,只是高燧侄儿若是真死了,我怕皇嫂伤心,皇嫂就三个孩子。”
    朱瞻基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你这样一说,我也伤心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鬼鬼祟祟的。
    好在此时,没人顾得上他们。
    直到那厢房的门打开。
    朱瞻基顿时一跳,一溜烟的便跑。
    朱(木彝)道:“跑什么?”
    朱瞻基道:“这时得离皇爷爷远一点,他待会儿又要骂娘打人了。”
    朱(木彝)一听,打了个激灵,也跟着一溜烟的跑了。
    ……
    此时,朱棣正背着手,依旧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侧目看张安世走出来,可许太医却还在里头,徐皇后和太子朱高炽快步上前,询问了什么,张安世耐心地一一作答。
    此后,张安世便往朱棣这边来。
    朱棣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心头的在意,只背着手伫立,看着远处的假石,还有环绕假石的潺潺流水。
    “陛下。”张安世到了朱棣的跟前,便轻声道:“臣出来了。”
    “如何?”朱棣看着他,尽力平静地询问。
    张安世道:“东西割了倒是割了……”
    朱棣眉微微一颤,却抿着嘴。
    这听着后面似有不好啊!
    只见张安世接着道:“至于能不能恢复,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朱棣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只颔首道:“嗯,尽力即可。”
    张安世道:“是。”
    朱棣道:“现在能进去瞧一瞧吗?”
    “不可。”张安世道:“只怕还需等一些时候。”
    朱棣便也没有继续坚持。
    只是此时,他心思比较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棣的眼角,扫了一眼远处的徐皇后,便道:“你怎么对皇后说的?”
    张安世如实道:“也是这样说的。”
    朱棣叹了口气道:“她是母亲啊……”
    接着,便没有继续说什么。
    张安世道:“臣这边,还要做一些安排,能否容臣……”
    “去吧。”
    张安世随即叫来一个宦官,想了想,便让人取来笔墨,画了一张图纸,而后让人快马送去栖霞。
    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有人送来了一个东西。
    这是一个几乎有气筒大的“针筒”。
    因为是赶制出来的,所以外观显得比较粗糙。
    因为没有橡胶,所以里头包裹的是几层棉布,虽然做不到橡胶那样完全密封,却也勉强够用了。
    至于针头的位置,则是一个小指大的孔洞,有半寸长,这半寸长的地方,又连接着一根软管,软管用的是鱼皮缝制而成。
    张安世带着这玩意,便立即送去了厢房,却见此时,许太医在里头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张安世便问:“怎么样,人醒了吗?”
    许太医摇头,接着苦笑道:“还没有呢,侯爷……会不会出事啊。”
    “别慌。”张安世道:“干都干了,这个时候再想这些,岂不是开玩笑?做事之前,要三思,做最坏的打算。可一旦事情干了,就要想开一点,往好里去想。”
    许太医道:“下官受教,这是……”
    “你在这针筒里装上咱们的汁液,而后进行灌肠,灌肠你熟,这针筒……你却需要先熟练一下。”
    许太医苦笑,好像每一次,他都和灌肠有缘。
    可现在,顾不得许多了,他先对针筒进行了消毒,而后才取了汁液,装入针筒里头。
    见他如此熟练,张安世也就放了心。
    只是天色越来越晚,朱棣自要摆驾回宫。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散去,只有许太医继续在此看守。
    张安世则也领着徐静怡回府去,一夜无话。
    倒是次日,这开膛破肚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京城震动。
    这种震撼,绝对是可以想象的。
    开膛破肚也就罢了,这开的竟还是赵王殿下的,于是许多流言蜚语便满天飞。
    几乎每一个人所能料想的,都是太子殿下想要剪除赵王。
    因为赵王留在京城日久,不免让人觉得,这是陛下宠爱小儿子的缘故。
    如此一来,自然赵王殿下,便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腹大患。
    于是东宫图穷匕见,必要将赵王殿下除之而后快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开膛破肚过于想当然,太匪夷所思了。
    这人都破了肚子,不就得死吗?怎么还可能活?
    寻常百姓,还只是将这当做是谈资。
    可对于百官而言,却不啻是一个讯号。
    百官都是属狗的,抖一抖鼻子,都能闻出味来。
    他们出言谨慎,可是内心之中,却是翻江倒海。
    汉王完了,赵王殿下也完了,这样思来,真正狠的,还是太子殿下。
    而张安世现在竟已权势滔天到这样的地步,如此大张旗鼓地对赵王不利,陛下竟也不管?
    亦或者是这张安世花言巧语,让陛下竟对他如此深信不疑?
    也有人心里摩拳擦掌,赵王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少不得,要有人弹劾一番了。
    说不准,还真能在这一次,将张安世搞下来。
    张安世的行为,已经越发的让人难以容忍了。
    官校学堂,杂学……还有锦衣卫……
    这里头任何一个字眼,都足以让科举正途出身的大臣,心生厌恶。
    再这样下去,等到太子殿下克继大统,只怕再没有人有办法对付他了。
    在这无数人的非议之中,解缙此时在值房里,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
    以至杨荣和胡广二人拿着一本奏疏来议事,他也恍恍惚惚的。
    杨荣不由道:“解公是不是身子不好?”
    解缙回过神,苦笑道:“勉仁啊,你就不要故作镇定了,难道昨夜发生的事,你不知道吗?哎,耸人听闻,真的耸人听闻啊。”
    杨荣道:“现在情况不明,多是坊间以讹传讹,依我看……事实如何,还需看看再说。”
    胡广也点头道:“是啊,现在赵王殿下病重,陛下无心国政,这个时候,文渊阁多担待一些才是。”
    解缙便笑起来:“二公所言,不无道理。待会儿,我们拟票之后,还是去见见驾吧,有一些大事,还需奏请。”
    杨荣和胡广便都点头。
    其实说是有事奏请,想来还是解缙过于关心赵王的情况,想借此机会,通过觐见,来判断事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察言观色嘛。
    杨荣和胡广没有拒绝,毕竟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另一边……
    在经过了一夜的灌肠,许太医又是端水端尿之后,一宿未睡。
    他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便蜷缩在墙角想打一个盹儿。
    只是虽是疲惫不堪,许太医还是没有睡意,此时他的感觉,就是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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