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颔首:“所以啊……殿下,你看他们一步步在布局,只有殿下在此口不择言。”
    朱高燧垂头丧气地坐下,气咻咻地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解缙道:“做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每日来宫里一趟,请皇后娘娘准殿下觐见,就算被回绝,也不要在意,至于应天府和羽林卫,殿下一定要死死地掌握住,以备不测,还有张安世那边的动向,也要好好地盯着,绝不要让他钻了空子。”
    朱高燧突然道:“倘若……本王闯入大内呢?”
    解缙猛地脸色一变,惊道:“什么?”
    朱高燧眯起了眼,眼眸里透着精光,道:“父皇吃了砒霜,必死无疑,大内之中……母后一定被太子挟持了,我要救母后,闯入大内。”
    解缙吓得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他看着朱高燧,像看一个怪胎一般。
    这时候,解缙有点后悔了,他怎么就跟这么一个玩意厮混一起了?
    不靠谱啊!
    朱高燧看解缙只盯着他不吭声,便道:“解公为何不言?”
    解缙努力地平和自己的心态,深吸一口气,才道:“殿下,陛下只是生死未卜,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朱高燧却是满眼不甘,咬牙切齿地道:“砒霜毒发,一日之内必死!什么叫做生死未卜?皇兄就是秦二世,张安世就是赵高和李斯!可怜我这扶苏公子,难道非要等到他们假传圣命,赐死我才后悔吗?”
    第179章 血债血偿
    解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说这个人蠢吧,他居然还懂得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
    可你若说他聪明吧,可他……
    解缙只好道:“殿下……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请稍做忍耐。”
    朱高燧看了看解缙,最后只好长叹一口气道:“也罢,这一次听解公的,请解公随时为本王关注朝局。”
    解缙笑了笑道:“自然。”
    当下,二人彼此告别。
    不过陛下这么多日子,没有任何的音讯,确实已引发了朝野内外的猜疑。
    如今一个消息流传了出去,说是太子调戏后妃,被陛下撞见,于是……陛下中毒,如今大内又被封锁了消息。
    百姓们其实最害怕的是阴谋论,因为阴谋就意味着动荡,意味着自己太平的日子,可能朝夕不保。
    可与此同时,大家最津津乐道,恰恰又是阴谋。
    毕竟这玩意听的过瘾,而且逢人就可来一句懂的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说了,细细品吧。你也别来问我怎么回事,这里面利益牵扯太大了,说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东西……云云。
    如此一来,流言蜚语疯狂地传播,连各部堂都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
    “杨公……”胡广匆匆进了杨荣的公房,这几日他见朱高燧总去见解缙,心里不禁狐疑,便越和解缙疏远。
    杨荣抬头:“何事?”
    胡广一脸忧心地道:“外头的流言,你听说了吗?”
    “什么流言?”
    “太子殿下……”胡广的声音越来越低。
    杨荣道:“太子不是这样的人。”
    “可三人成虎,人人都这样说。”胡广跺脚道:“再这样下去,天下人都要生疑,皇后娘娘和殿下应该火速召大臣入大内……如若不然……迟则生变啊。”
    他是气得跺脚。
    杨荣倒是冷静地道:“我看这事不简单……”
    他深深看胡广一眼,道:“先坐下说。”
    胡广这才坐下,直直地看着杨荣:“不简单,如何不简单?”
    杨荣道:“倘若陛下当真……出了事,以太子殿下的性情,定会立即召我等入见,绝不会见疑,何须秘不发丧?可若是皇后娘娘的主意,皇后娘娘又为何要如此?”
    胡广便道:“所以大家才笃信太子殿下他……”
    杨荣道:“胡闹,这些话当然不可信。”
    胡广皱着眉头道:“可信者恒信,我方才去翰林院,有几个翰林编修和修撰也在那说得吐沫横飞。”
    杨荣沉吟着:“胡公,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陛下……还好好活着……”
    胡广大惊:“这怎么可能!”
    杨荣道:“陛下深不可测,既有太祖高皇帝的决断力,可同时,却又不似太祖高皇帝那般一味手腕刚硬。陛下行事,变化多端,有刚有柔,让人难以猜度,像这样的事……突然诡谲,我越发觉得像陛下的手段。”
    胡广瞠目结舌:“可大家分明见他中毒。”
    杨荣若有所思地道:“是啊,所以老夫才觉得事情匪夷所思,可匪夷所思在何处,这关键地方,却还没有想到。说到底,是你我掌握到的信息不全,这整个天下的人,都在盲人摸象。有人摸到了象鼻,有人摸到的乃是象尾,可老夫却觉得……这事……透着古怪,正因如此……才教胡公不要惊慌,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你看……现在大内出了事,天下的奏疏,都积压到了咱们文渊阁,这个时候,我们不赶紧为陛下分忧,却还每日去关心大内的事,这岂不是贻误了军机大事吗?”
    胡广听罢,默默不语,最后叹了口气道:“杨公所言乃至理也,反而是我糊涂了,都怪那些家伙,每日传出各种流言蜚语,我听了心痒难耐,总不免生出浮想。”
    杨荣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没有这样的浮想吗?只是努力克制自己罢了。”
    胡广道:“那待会儿,我将昨日的奏疏都票拟好,呈送解公那里去。”
    杨荣点头:“你若当真为解公好,那就多让他做一些事,好让他这个时候安分一些。”
    “怎么?”胡广脸色微微一变:“杨公对此,是有什么预感吗?”
    杨荣叹了口气道:“每一个人的心性各有不同,有些时候,人的性情,真似人之命数一般。”
    他说的玄而又玄,显然不想将事情说透。
    胡广也沮丧道:“罢罢罢,我等做好自己的事吧。”
    ……
    “侯爷……侯爷……”
    朱金脸色惨然地寻到了张安世的跟前。
    张安世看朱金这不对劲的样子,便道:“又咋啦?”
    朱金此时居然有些哭笑不得,道:“糟了,糟了,侯爷听到外头的传言了吗?”
    张安世显然是不知道的,便道:“什么传言?”
    朱金便低声说了一遍:“现在满京城都在流传这样的消息,小人听的心惊肉跳,侯爷……咱们……”
    张安世顿时气了,大骂道:“这群混账,敢这样侮辱我的姐夫,真是岂有此理!我与他们,势不两立。”
    朱金道:“现在该怎么办呀?”
    张安世想了想道:“你也传出一点消息去。”
    “传消息?”朱金眼睛一亮,忙道:“小人懂了,小人这就去给太子殿下和侯爷您澄清,太子殿下绝不会干这样的事,咱们侯爷更是天性纯善,乃当世君子……”
    张安世瞪他一眼:“谁让你传这个?你娘的,你这什么意思?”
    “啊……”
    张安世气定神闲地道:“就说……不只是太子谋害陛下,还有我……我张安世……平日里为非作歹,还有……欺君罔上……擅自弄权!”
    “弄权,你懂不懂?比如……我偷偷私藏了大量的武器,意图谋反。再有……我奸淫妇人……还有……算了,你等等,我给你拿笔列一下,我怕太多了,你脑子蠢,记不住。”
    朱金瞪大眼睛,心里无数个草泥马奔过。
    只听说有人造谣别人的,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人……专门造谣自己的。
    侯爷难道是疯了,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张安世此时提笔,开始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可惜他是善良的人,哪怕是想象,也无法想出一个人恶贯满盈到何等地步。
    于是便道:“哎……我只列了二十多条,思来想去,还得去请教一下陈礼,问问他,还有啥十恶不赦之罪,他是专业的。”
    当即,果真去将陈礼叫来,陈礼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的请求,一时有点绷不住。
    不过还是乖乖地给张安世提建议:“还有一条,这个罪大,淫乱宫中……”
    张安世顿时就骂他:“入你娘,这个不成,换一个。”
    陈礼道:“要不,勾结鞑靼人如何?”
    张安世眉开眼笑:“这个好,这个好,这个我加上,还有呢?”
    陈礼道:“侯爷,你对男人有没有兴趣?”
    见张安世脸又拉下来,陈礼忙道:“啊……这个……这个……哎,卑下又有了,蓄养宦官,怎么样?”
    张安世道:“这个也是罪?”
    陈礼点头道:“这也是大罪。”
    张安世便道:“好,又多了一条,还有没有?”
    陈礼道:“盗铸钱、私煮盐、诽谤、妖言、不孝、卑尊奸、禽兽行……”
    张安世顿时又气了,道:“不孝?我入你娘,我爹都死了,你跟我说这个,你是不是笑我没爹!”
    陈礼忙道:“不敢,不敢。”
    张安世道:“尊卑奸、禽兽行是啥意思?”
    陈礼一脸尴尬的样子,很是迟疑地道:“这……”
    “你说,我不怪罪。”
    陈礼道:“尊卑奸是奴仆与家中主母通奸……”
    张安世皱眉道:“这个不成,禽兽行呢?”
    陈礼咳嗽:“侯爷养过马吗?”
    张安世大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人与兽……”
    陈礼忙摆手道:“不不不,侯爷,卑下的意思是……这想要养出纯种马来……就得……”
    张安世陡然明白了,勃然大怒:“你完了,你完了,你等着瞧吧,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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