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安世这时从大帐中出来,口里大呼:“莫走了贼人,兵部右侍郎有令,天策卫害民,兵部已是忍无可忍,都给我杀……”
    一听张安世在帐外这般嚣张的样子,帐内的方宾,猛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先是狐疑……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
    可听张安世喊的欢。
    他虽然不知张安世的为人,却也晓得,他无法想象的事,可能发生了。
    张安世那家伙,若是没有抵御住天策卫,绝不可能这样跳的。
    他眼睛又忙看向姚广孝。
    姚广孝不念经了。
    眼里似乎也带着狐疑,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张安世在外头喊:“模范营保境安民,拱卫京城,绝不允许这般宵小之徒害民,给我追击,入他娘,敢惹我张安世,你们吃了豹子胆啦,京城三凶都没有听说过,活该你们倒霉。大家快出来,快出来,大家都做一个见证,是他们先动的手,我有兵部右侍郎的调令!”
    方宾:“……”
    姚广孝起身:“哎,生灵涂炭,生灵涂炭啊,贫僧见不得这些……见不得这些……”
    方宾方才还在骂张安世,此时听姚广孝这样说,顿时忍不住用一种宛如看智障的眼神看姚广孝,心里又骂:“和尚你见不得杀戮,当初是谁劝人谋反的?”
    不过……这时并非是骂这个的时候。
    对于方宾而言,眼下最当务之急,是后续怎么办。
    他立下字据了,按理来说,他没在兵部,没有得文渊阁的旨意,是不能随意调动兵马的。
    虽然他有这个职权,可毕竟坏了规矩。
    现在这儿死了这么多人,他该怎么解释?
    他的目光,很快又落到了姚广孝的身上。
    于是,他忙堆笑,上前搀扶住姚广孝,道:“姚公……这模范营……”
    “这模范营……真教人意外。”姚广孝已算是很镇定了,至少比方宾的表现好一些。
    可他的眼神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惊。
    “陛下那儿,如何交代?”
    姚广孝道:“不要欺君即可。”
    方宾似乎明白了什么:“哎呀,我真糊涂,对,对……”
    姚广孝又道:“汉王真是愚蠢啊,哎……他太急迫了,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
    这意味深长的话,似乎一下子被方宾捕捉到了,于是忙点头道:“对,对……汉王愚不可及……不,也不能完全归罪于汉王,是这该死的天策卫……蒙蔽了汉王……”
    姚广孝微笑:“出去看看吧,哎……贫僧该去超度一下亡魂。”
    他满脸悲天悯人的模样,毕竟此时死的人,都可能是他从前的香客,死一个少一个,实在太悲哀了。
    当下,方宾搀扶着姚广孝出了帐。
    而此时……他们却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步卒追着骑兵跑的事……闻所未闻。
    张安世这儿,几个手持大盾的步卒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张安世口里大呼:“来杀啊,来杀啊,你们不是很勇的吗?有本事冲我张安世来,入他娘,我一只手指头,教你们灰飞烟灭。”
    第136章 一网打尽
    姚广孝忽略掉了在那洋洋自得的张安世。
    他目光所过之处,满眼所见的,自是满目疮痍。
    只是……真正令他震惊的并不只于此。
    校场之内,尸横遍野。
    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
    可怕的是……在这里,尽是穿着布甲的天策卫官军。
    偶有几个模范营士卒似乎受了伤,不过身上包裹的甲片过于厚实,似乎伤并不重,被人抬走。
    这一个个穿着重甲之人,此时依旧不知疲倦,手持着铁矛,打扫战场。
    这……是模范营?
    姚广孝在北平多年,见识过许多的军马,骁勇善战者不计其数。
    可眼前这一支人马,却令他大为震撼。
    这可是用步兵打骑兵。
    虽然可能骑兵在冲击时表现的骄纵,似乎没有将这步兵放在眼里,一味蛮干,可以说是大意。
    又或者……是这校场虽大,可对于上千骑兵而言,战场依旧还是狭隘,骑兵无法有效的展开,无法发挥出十成的战斗力。
    再者冲刺的路程过短,战马的冲击力没有发挥到极致。
    可即便如此,千余骁骑,冲击区区五百步卒,照理来说,任何不利因素的影响,都没有意义,步卒必死。
    偏偏……模范营完胜了。
    这……是如何做到的?
    姚广孝无法理解。
    可随即,他看到这些披甲的家伙们,经历过鏖战之后,依旧还在收拾战场,骤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可是重甲,这些人体力充沛,一个个……就似牛犊子一般。
    这是怎么养出来的?
    除此之外,他们所披的甲胄,尽都精良无比。
    当然,甲胄精良,带来了最大的防护优势的同时,也会大大地消耗掉人的体力。
    一般这种甲,只给重骑兵用,人骑在马上,披着这样的甲,只需保持冲击的姿势,最大限度地减小体力的消耗。
    可这些人……
    姚广孝的脑海里,无数的念头纷沓而来。
    佛心又动摇了。
    那两万两香油钱,可能对于这模范营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亏了。
    姚广孝低声念经,希望借此来抚平内心的创伤。
    兵部右侍郎方宾,此时也大惊失色,他脸色凝重地道:“快,看看汉王殿下有没有受伤。”
    这个时候,他是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人。
    神仙打架,无论死伤的是哪一路神仙,他这亲自下令的人都是最倒霉的。
    汉王若是死伤,这命令可是他下达的啊!
    可惜没人理他。
    张安世简直将他当做了夜壶,要用的时候围着他团团转,请了许多人来围观,不需要用他的时候,立即就对他置之不理了。
    只见张安世此时正在那边大呼:“区区天策卫,又算得了什么,来人,今日杀猪宰羊,预备五百斤水酒,让大家伙儿歇一歇,犒劳将士。”
    “丘松你这家伙,你别在我身边转悠了,你身上挂一圈雷,莫挨我!”
    “将俘虏的家伙,都给我看严实了,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我天下第一营,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兵部右侍郎下令,将他们都吊起来,挂在这儿。”
    “方侍郎最恨的就是这些不法狂徒,方侍郎已说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是这些人,便是汉王殿下亲自来,敢冲撞友军,也要将他斩至阵前。”
    方宾脸都绿了,下意识地喃喃道:“老夫没说。”
    当然,此时已由不得他了。
    命令他下了,人也在模范营,姚广孝收了香油钱,还有和张安世合伙的李希颜以及胡俨俱在,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不,该是人在江湖飘,终究是身不由己。
    方宾震惊之余,倒也渐渐冷静下来。
    今日这事……终究太大了,他区区一个兵部右侍郎,置身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个神仙都没事,他这兵部右侍郎死了。
    方宾当时是不会让这可怕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忙将姚广孝拉到了一边,低声道:“此事甚大,姚公……只怕须臾之后,朝廷要震动,不知姚公可有保全之策?”
    姚广孝看了方宾一眼,只淡淡地道:“不是说了,如实即可。”
    方宾道:“如实也有如实的章法,只是该怎么如实呢?”
    方宾不是傻子,姚广孝这一句如实,看上去实在,实际上却很虚。
    因为实际情况虽是这样的情况,可真相也是有不同的真相的!
    有的人,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但是他只告诉你部分的事实,那么可能他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差之千里了。
    这等事,寻常百姓可能不了解其中奥妙,而像方宾这样的人,却最是清楚不过了。
    姚广孝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微笑看他道:“太子与汉王,孰轻孰重?”
    此言一出,方宾身躯一颤。
    姚广孝又道:“一个刚正不阿的兵部右侍郎与一个不知所以然的兵部右侍郎,又孰轻孰重?”
    方宾脸色微变:“受教了。”
    姚广孝感慨道:“哎呀,贫僧活了这么多年,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坑惨了。”
    方宾也像吃了苍蝇一般,道:“姚公需大度。”
    姚广孝高宣一声佛号,随即道:“不,和尚得要他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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