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舜帝了,谁是贤臣“八元”“八恺”姑且不提,那究竟谁是“四凶”,这就不好说了!
    这哪里是祭文?
    这分明是檄文,讨伐大明的檄文!
    “给我射杀他!”何复不由指着张顺,对身边的郑嘉栋下令道。
    “好!”参将郑嘉栋连忙取出弓箭了,只听见“唰”的一声,正中张顺身边不远处的一个树干。
    “敌袭!”就在箭刚刚射中了大树,义军骤然反应了过来。
    本来打算舞戈的将士,连忙纷纷列阵在张顺之前。
    “直娘贼,你故意的不是?”何复气了个半死,不由拔剑指着郑嘉栋道。
    “何太守,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单纯的箭法臭!”参将郑嘉栋脸色煞白,连忙开口解释道。
    “好,我且信过你这一遭!”何复闻言冷笑道,“你给我下令,让所有士卒听从姬龙凤之命,前去讨伐‘顺贼’!”
    “舜王”啊,“舜王”啊,对不住了。
    两国交锋,各为其主!
    今生何复辜负了你的知遇之恩,若有来世,何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
    形势比人强,郑嘉栋哪里还敢再搞小动作,只好如何复所言那般下达了命令。
    “老爷?”姬龙凤得了何复的命令,不由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舜王偌大的名头,杀之不祥!
    “去吧,去吧!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复长叹一声道。
    “舜王明君也,杀之不义!”姬龙凤闻言皱了皱眉头,最终对何复一拜道。
    “老爷对我恩重如山,今日姬某不得不为之。今日过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武人亦当有武人的骄傲!
    “舜王殿下,纳命来!”得了何复的保证,姬龙凤这才挺枪跃马,大喝一声道。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心道: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人手持丈二大枪,一枪一个,竟如入无人之境,连连点翻数人。
    “好枪法!”王锦衣见状不由开口赞道,“悟空,你护住殿下,我且去会会他!”
    他号称“枪挑黄河两岸”,如今见到如此高手,如何不见猎心喜?
    张顺抬头一看,只见王锦衣飞身上马,手持长枪丈四前去战他。
    他眼光何其毒也,只一眼便看得出来袭之人虽众,其实威胁最大者只此一人而已。
    其他人虽然也堪称精良,但是和张顺麾下千挑万选的精锐比起来,只能说是不足为虑。
    故而,王锦衣单枪匹马前去应战,张顺倒也没有阻止。
    “好身手!”孙传庭远远看了,只见王锦衣与那来将战作一团,那真是“长枪一横花飘零,两点寒星如游龙”,他不由开口称赞道。
    “你看得懂?”张顺闻言一愣,心道:你一个文官,搁这里凑什么热闹?
    “某家振武卫人氏,世代居住山西代州边地。”孙传庭闻言不由笑道,“某在进学之余,也曾学习过骑射之术,堪堪学个左右驰射而已!”
    妮玛,张顺差点想躲到一边画圈圈去。
    简简单单一句“左右驰射”,好像没有什么,但是在内行人眼中却不一般。
    原来一个人若是能“左右驰射”,基本上就代表着他可以只用双腿控马,然后解放出来的双手随意使用弓箭、长枪、关刀等大多数马战武器。
    别看他张顺身高八尺,那孙传庭也身高八尺,若是双方骑战,十个张顺也不是人家一个人的对手。
    “不意孙先生也是个高手,何不助他一助?”张顺闻言不由乐了。
    战场之上,他才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正所谓:“能群殴,何必单挑?”
    “好说,好说!”那孙传庭正有此意,闻言便取了弓箭,一把拉开,大喝一声,“着!”
    那姬龙凤正和王锦衣斗得难解难分,哪里有闲心顾及其余?
    顿时应弦而倒,被孙传庭一箭射落马下。
    来袭之敌见将领落马,顿时士气大沮,义军连忙趁机掩杀,不多时擒得三人,五花大绑带到张顺面前。
    张顺仔细一看,不由苦笑道:“何先生,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他先前和何复有过交往,自以为义军兵锋所至,何复必然来降,不曾想今天来袭之人居然是以他为首。
    “舜王殿下,我以为你也是懂我的!”何复摇了摇头,苦笑道。
    “自古忠臣无二主,节妇无二夫。舜王殿下若是真个看得起我,请速杀我,勿使我有背主之名!”
    第192章 何复之死
    何复死了,死的非常凄惨,死的毫无价值。
    如同道旁饿死的饥民一般,死的毫无尊严可言。
    原来张顺以为何复被义军捉了以后,只需自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说降此人。
    可是他错了,何复不但没有降,反而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头撞在了舜帝碑上。
    撞得脑浆迸裂,颅骨凹陷而亡。
    不在当场的人,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有多狠的心志,才能把自己撞成这般模样。
    张顺看着面前石碑上沾满鲜血的“帝”字,良久无言。
    它给原本踌躇满志的张顺当场泼了一盆凉水,似乎要告诉他一句话:千古帝业无幸理,半源鲜血半白骨!
    想了半晌,张顺才算明白了何复为何而死,心中颇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感。
    原来何复之所以自杀,完全是因为张顺的“认知作战”,给他原来的价值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何复和活了大半辈子的韩爌不同,后者虽然也有几分理想主义的一面,但是久经宦海,早已经懂的向现实妥协。
    而前者还年轻,一心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结果一头撞上了“忠君”和“圣王”之间的冲突,整个几乎被撕成了两半。
    这就好比一个女子刚刚新婚燕尔,结果转身遇到了和自己幻想一般无二的真爱。
    偏偏她又是刚烈的性子,想和心上人过日子呢,又做不出背叛原本老实巴交丈夫的举动。
    若是让她老老实实过日子,可她又忍受不了朝朝暮暮思念真爱之情。
    左右为难之下,她做了一个极端的决定:除掉真爱,或者被真爱除掉!
    既然不能生而相伴,惟愿死后让你刻骨铭心!
    “真傻!”张顺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的吐出来两个字。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自嘲自己,还是在嘲讽何复。
    这就是古今思想异同之处,张顺本以为只要大家志同道合,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努力呢?
    而何复却认为国事大坏,乃奸臣所误,忠臣所怠之故,正是自己努力规正之时。
    无论贤与不肖,一日为君,终生为君,断无背叛旧主之理,结果他就悲剧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复既是“殉情者”,又是殉道者。
    如果事后诸葛亮来说,他的死就是必然的!
    “你们怎么说?”沉默了半晌,张顺突然扭头问道。
    “啊?舜王,舜王殿下,我是无辜的,我是被胁迫的!”郑嘉栋闻言连忙掏心剖腹道。
    “属下久仰舜王,恨不能为舜王门下走狗!”
    “只是……只是被何复这厮逼迫,我不得不委曲求全……”
    “对了,刚才那支箭就是我故意射偏的……”
    “好,好,好!今得将军相助,如旱苗之得甘露也!”张顺心中虽然不甚痛快,但是依旧一副欣喜若狂模样,让郑嘉栋颇得知己之感。
    等到郑嘉栋被解绑以后,他不由主动谏言道:“事不宜迟,那韩老贼如今正在蒲州城中。”
    “舜王若是信得过属下,属下这就立刻返回,诈开城门,以谢舜王义释之恩!”
    “这……”张顺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如此反复无常,前脚自个还是大明军官,后脚就要借机坑“自己人”去了。
    “迟则生变,还请舜王及时决断才是!”郑嘉栋见张顺面露迟疑之色,不由连忙催促道。
    不是,你这还真是不拿自个当外人呐?
    张顺哭笑不得,正要一口应了,不意有一人突然啐了一口骂道:“呸,好一个三姓家奴!”
    “这摇尾乞怜之态,实在是令人作呕!”
    原来出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复招徕的壮士姬龙凤。
    当时他被孙传庭射了一箭,虽然未中要害,但是也早已鲜血淋漓,湿了大半个臂膀。
    “直娘贼……”郑嘉栋闻言不然大怒,正要上前收拾这厮,不意却被张顺伸手拦住。
    “来人呐,赶快给这位将军包扎一番!”张顺先前自顾沉浸于何复之事,居然没注意到他状态。
    “不必了!”姬龙凤硬气道,“不知舜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洒家?”
    张顺何许人也,一听这话深知有门。
    先前他见此人和王锦衣战个不分上下,知他是熊罴之士,不由连忙招揽道:“壮士大好男儿,何不从军报国,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将来也好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名头?”
    那姬龙凤闻言笑道:“舜王欲招揽洒家,亦无不可!”
    “一则何太守与我有恩,他往日银子使得如流水一般,为我延请大夫,救治家中老母。”
    “故而请允许我厚葬此人,聊表谢意!”
    “二则蒲州城韩丞相好歹也算我半个旧主,请恕姬某无能,断无前去诈开城门,反噬旧主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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