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清军入关,许多官吏又立刻改换门庭,投靠新主。
    而他却直接逃归故里,反而接受南明官职,受封总督河北、山西、河南军务。
    一直等到多铎平定河南、江南,他才不得已躲入六安州商麻山中,直到被洪承畴派人招降,这才不得已投靠满清。
    此人既不是慷慨赴死的汪乔年、张伯鲸,又不是折节投敌、助纣为虐的洪承畴。
    与他们相比,他更像是在一个大厦将倾之下的普通人。
    有些坚持,但是又不能坚持到底。
    不过他比其他人幸运的是,后来虽然因为“文字狱”被流放宁古塔,他反倒在此地给后人留下了具有很高研究价值的专著《宁古塔山水记》等一系列文献。
    第46章 河渠
    有句话叫做“孤枕难眠”,其实共枕亦难眠。
    其实在李香到来之前,张顺最宠爱的女人非红娘子莫属。
    只是后来一则有李香、柳如是二人争宠,二则张顺女人渐多,两人聚少离多,颇有几分生分。
    幸好如今张顺羽翼渐成,有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洪承畴一干人等为其分忧,红娘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坐镇后方,这才有了这一次跟随张顺出行之事。
    红娘子的孩子早在出行之前,已经交给箭儿代为照顾,自是了无牵挂一身轻。
    当晚红娘子凭借着“老资历”,排挤走了马英娘和王奇瑛二女,终于如愿以偿的“独宠后宫”。
    两人一个是人中豪杰,一个是女中丈夫,自然是谁也不服谁,好一通鏖战。
    及至汗水津津,筋骨俱软,方知东方既白矣!
    张顺眯了一会儿眼,竟无睡意,干脆穿衣起来呼吸一下这一世毫无污染的新鲜空气。
    不多时众人先后起来,而那三原知县张缙彦亦匆匆赶到。
    于是,张顺草草地吃了口早饭,便在张缙彦带领下离开了驿站。
    为了节省时间,张顺这一次并没有绕道泾阳县城,反倒直接从三原出发,直驱仲山西邸瓠口。
    那所谓的“仲山西邸瓠口”,就是原郑国渠的引水处,也就是所谓的渠首。
    三原距离瓠口五十里,众人虽然早早出发,等到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秦王殿下,这里就是仲山西邸瓠口了。”张缙彦为张顺指着前方道。
    “泾河这一侧唤作张家山,另一侧醴泉境内唤作九嵕山。”
    “这两山皆是仲山余脉,对峙耸立,形成谷口。”
    “泾水由此谷口而出,由窄到宽,状若葫芦,故而称之为瓠口。”
    张顺顺着张缙彦手指一看,见那山势果然如此,不由奇怪问道:“这郑国渠又与这广惠渠有何干系?”
    “秦王容禀!”张缙彦闻言拱了拱手道,“昔日秦王政开郑国渠,勾连泾、洛二水,此诸渠之始也。”
    “至西汉太始二年,赵中大夫白公增建新渠,印郑国渠水向东,至栎阳注于渭水,唤作白渠。”
    “此二渠名为二,实为一,故而被称之为郑白渠。”
    “时有歌谣云: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函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你还别说,这张缙彦歌喉不错,随意清唱了几句,还颇有一番功底。
    张顺哪里知晓,这厮在历史上乃是连发配宁古塔都要带上歌姬十人之人,对歌曲颇有一番研究,自己唱起来当然也有一定水准。
    只可惜随行之人,除了会唱几句陕北民歌的红娘子以外,偏偏其他几个没有一个通达乐理之人。
    而那红娘子却也因为“一路风尘,身体疲乏”,今日留在了建忠驿站歇息,不曾跟来。
    所以那张缙彦清唱了几句,发现众人连个表示都欠奉,只好尴尬的停了下来。
    “过去看看!”毫无审美水平的张顺,不知道自己竟然错过了“明末张学友”,只是兀自下令道。
    不多时,众人来到泾水岸边,张顺仔细一看,却发现滚滚泾水河岸分别有两处渠口,皆高出泾水河面一丈有余。
    “这是怎么回事?”张顺不由奇怪道,“这渠口如此之高,难道还能筑坝拦水不成?”
    张顺之所以有如此底气前来,就是因为他前世曾经参与过大坝的建设,觉得实在不行,在泾水建一座拦河大坝,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不知秦王所言大坝是何物?”张缙彦闻言摇了摇头道,“以吾度之,此地渠口原本低于河面,只是千年以降,河面日沉,以至于渠口高耸,盖与今日广惠渠无疑矣!”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数次听到张缙彦说起河水下沉之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滚滚的泾水看来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了:难道是河水下切?
    其实若不是张顺前世从事建筑工作,刚巧参与过一座小型河坝的建设工作,他定然想不到其中的奥秘。
    事实也是如此,正是由于泾水从山谷中奔流而出,流水较快,所以会不断的侵蚀河床,以至于出现河水河面逐渐下降的情况。
    等到后世,郑国渠引水口已经高出泾水河面五到七米,以至于一度有人认为早在战国时期,中国就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拦河大坝。
    “走,去上游看一看广惠渠渠首!”张顺心里琢磨了半晌,觉得自己也无法可施,不由下令道。
    于是,众人便沿着泾水河岸一路向张家山走去。
    不多远,果然又见一引水渠口,张顺不由问道:“这便是广惠渠渠首了吧?”
    不意张缙彦居然摇了摇头道:“此乃唐代三白渠引水口!”
    于是众人又复行数百步不等,又见一渠口。
    张顺这一次吸取了教训,不由问道:“此为何渠?”
    “此为宋代利丰渠!”张缙彦叹了口气道,“郑白渠口废,复掘三白渠,三白渠口废,复掘利丰渠,如今广惠渠口又废矣,为之奈何!”
    张顺闻言也不由心有戚戚,千年以降,泾水不断的下切。
    而关中五省的百姓为了灌溉农田,一代又一代的人竟然沿着泾水往上游一路开凿过去。
    这种人定胜天的精神,实在是让人感慨不已。
    众人行进了数里,果然又看到一处引水渠口。
    “此乃广惠渠渠首也!”这一次张缙彦终于肯定了张顺的猜测。
    只见那渠道不过两米宽窄,在张顺看来几乎毫不起眼。
    甚至它和千年以前的郑国渠引水口相比,都狭窄了不少。
    张顺默默地走近一看,却见此渠朴实无华,只是河渠两岸皆是被河水冲刷光亮无比的石壁。
    若是不仔细分辩,这渠水竟然好似嵌在石山上一般。
    “由此往下,又有大龙山、小龙山两处石洞。”张缙彦不由解释道。
    “因其山中石顽如铁,工作甚艰。五县民夫,日用炭灸醋淬,乃举凿焉,故名铁洞!”
    张顺伸手摸了摸渠岸黑白相间的岩石,不由大皱眉头,难怪这里被称为“石顽如铁”。
    按照他前世的工作经验来看,这是一种非常坚硬的沉积岩,搁前世非得上炸药不可。
    然而这个时代只有黑火药,拿这种坚硬的岩石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像张缙彦所说的“炭灸醋淬”这种热胀冷缩的办法,已经是最好开凿的办法了。
    摇了摇头,张顺又走到泾水岸边,看着更加汹涌澎湃的河水和几乎快要和河面平齐的渠口,不由扭头问道:“张知县,你说若是在这渠口下面的河道里建一座大坝,蓄为水库,以铁闸开关,则何如?”
    这是张顺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虽然这时代没有水泥,但是如果用石块堆砌成重力坝,抬高水位,蓄成水库,这样就能把泾水引入广惠渠了。
    张缙彦闻言摇了摇头,说出了两个字:“淤沙!”
    或许张缙彦并不懂什么叫“大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推测出这种拦河蓄水的结果。
    张顺低头看了看浑浊的泾水,随即反应了过来。
    且不说泾水流速如此之快,哪怕就是拦河大坝建成了,仅这巨大的含沙量,沉淀下来就足以淤塞水库。
    第47章 冲淤平衡
    既然来了,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张顺在看完了广惠渠渠口以后,又让张缙彦带领众人往那“吊儿嘴”走一遭。
    等到张顺走近山中一看,这才明白这“吊儿嘴”究竟是如何形势。
    原来所谓的吊儿嘴,竟是泾河出山口上游峡谷里的一座山包。
    其处河水淼淼,水量颇丰。
    “故老相传,打开吊儿嘴,灶房旮旯都是水。”
    张缙彦不由指着那山包对张顺道:“由此向北,开凿石洞,不及里许,估计数年而成。由此引泾水灌溉,以利万世!”
    你特么逗我?
    张顺闻言差点笑出声来,那广惠渠历经一十七载,不过开石渠二百七十九步,石洞二百八十八步,两者相加尚不及一里半的工程量。
    你现在告诉我挖穿这个直径一里多的山包,数年而成?
    好歹张顺前世是建筑行业出身,对工程量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如果搁前世,直接上机械和炸药,莫说这一个小山包,你就是让他把整个张家山给平了,只要资金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是现在这个时代,别说盾构机,就是连挖掘机、残土车都没有,你拿什么开凿这一里多的山洞?
    就是依托人力,耗费近二十年光阴把这山包挖穿了,焉知泾水不会继续下切,再度废弃?
    “不成,不成!”张顺摇了摇头道,“白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过数十年又是一广惠渠矣!”
    “若是构筑大坝,则能彻底解决水位问题,但是又怕淤沙。”
    “那如果建立围堰,用束缚水道的办法来抬高水位呢?”
    “也不成,河水愈急,下切水道愈快!”
    “等等,一抬一切?”
    张顺不由灵光乍闪,竟然径直蹲在地上捡了块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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