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双玄色的眼眸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存着一片深寒的冷意,像是?黑暗的渊水,映不出一丝微光。
    脸庞上?染了血后,沈希的容颜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但她的眼底只有?难以言说的恐惧。
    无数的剑刃与弩/箭都朝向了她。
    锋刃几乎是?架在沈希的脖颈上?的,那些看似寻常奉茶接应的侍从,幼时会常常带她摘花的宫人,平素就负责传话呈文书而已的内侍,原来也都是?藏在暗处的精兵。
    帝王的身畔,哪里会寻得到空隙?
    换言之,崇高尊贵的皇权怎么?可能会有?疏漏的地方?
    她不信任萧渡玄,萧渡玄也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这一刻沈希终于明白了何为?绝望。
    可是?心底的波澜却莫名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自?毁的冲动?,这么?多?年的痛苦和压抑其实一直源于她的不甘。
    不甘被继母欺辱,不甘被旁人轻视,不甘被皇权摧折。
    她活在光鲜亮丽的欲/望里,活在自?由幸福的欲/望里,所以才会痛苦,才会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法忍受。
    解脱的办法是?有?的,它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太简单了。
    两年前?对付陆仙芝的时候,沈希故意饮下那被加了药的果酒,但是?没人知道?,这样的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
    在沈庆臣的三任妻子?里,继母崔氏是?最受他喜爱的。
    喜爱到了什么?程度呢?她在的时候,沈庆臣的姬妾们死的死,病的病,原本乌烟瘴气的后院都渐渐地没了人,沈庆臣也从来没有?过问什么?。
    崔氏是?个很骄纵的大小姐,容不下沈庆臣的妾室,更容不下他的一双儿?女。
    尤其是?那与沈庆臣发妻生得极像的幼子?沈宣。
    崔氏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几乎所有?人都断定?她怀的是?个男孩,所以她愈发张扬恣意了。
    在孩子?将要临盆的时候,她最终把算计的手伸向了沈宣。
    沈希那段日子?过得极苦,她没有?了母亲,在继母的挑拨下也再没有?了父亲,六七岁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明白。
    那时候能给她带来温暖的就只有?同胞的弟弟沈宣。
    但渐渐地,他也离开?她,投向了继母的怀抱。
    崔氏就这样一边试图养废沈宣,一边谋划着给他下毒,大宅院里阴私多?,再加上?小孩子?本来就容易夭折,她的计谋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那时候沈希还活得很懵懂。
    懵懂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喝下了那盅本该呈给弟弟的、被继母下过毒的甜羹。
    或许是?为?了利益。
    或许那个时候,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摆脱痛苦。
    大家都说阴司黄泉很可怕,可是?下地府以后她就可以见到疼她爱她的娘亲了。
    沈希低下眸子?,看向那些尖锐的剑刃,她忽然想起饮下毒药时的感触。
    药是?夜里才开?始发作的。
    开?始是?头痛胸闷,须臾浑身上?下都开?始发疼。
    可过去最难捱的那一阵后,会有?一种醉酒般的解脱感。
    飘然欲仙,恍惚轻松。
    沈希轻轻地阖上?了眼眸,用尽全身的气力挣脱萧渡玄的钳制,然后不顾一切地向下坠去。
    事发突然,侍从们紧忙收敛剑刃。
    但沈希还是?从马上?坠了下去。
    萧渡玄的指节仍按在胸前?,心底尽是?摧折的恶欲,黑暗的情?绪不断地弥漫着,让许多?残忍的念头在作祟。
    恶欲太过强烈,连震怒都被盖过去了。
    他不会再宠着沈希了,更永远不会再疼爱她。
    他得让她知道?背叛他的下场才成。
    然见沈希陡地坠马,耳边倏然传来阵阵的轰鸣,萧渡玄瞳孔紧缩,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纵身下马,紧紧地抱住了沈希。
    方才他多?生气。他多?震怒。
    但是?此刻萧渡玄的声音在颤抖:“快传御医!”
    明明想要背叛的、谋逆的人是?沈希,可眼下方寸大乱的人却是?他。
    *
    伏兵皆是?精锐的军士,但与帝王的贴身近卫相比,还是?差得太远,冲天的火光被极快地剿灭,萧渡玄一个人一个人地审问了俘虏。
    他已经很多?年不做这样的事。
    可柔情?退去以后,戾气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从行宫的暗室走出来以后,萧渡玄的容色更加的冰冷。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腕骨,然后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指节上?的血迹擦净。
    侍从颤巍巍地说道?:“陛下,您的伤处还没好?,这样的事不如还是?让仆来做吧……”
    萧渡玄轻声说道?:“无妨。”
    沈希刺进来的那一下太轻,而且她的腕骨又一直在颤抖,全然没有?留下什么?大的伤口。
    但一想到她是?真的想杀他,并且为?之做了周密的打算,他的眼中就只余下了冷戾的寒意。
    萧渡玄踏进宫室的时候,沈希已经苏醒的有?些时候了。
    她仰躺着望向承尘,眸底空洞黯然,没有?一缕细弱的微光。
    她又没有?死成。
    十年前?府医和医官拼死将她从鬼门关拉了过来,十年后御医再次妙手回春给她接续了命途。
    有?时候活着是?比死更麻烦的事。
    沈希清醒过来以后,她的身边就没有?离开?过人,明处暗处有?无数的侍从在盯着她,唇中被塞了物什,身上?也被下了药,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之前?她还觉得形势艰难,十分绝望。
    到了现今这地步,她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光依然有?些晦暗,但明显是?已经亮了起来。
    沈希侧过脸庞,忍不住地抬眸看了眼窗外,然下一刻萧渡玄高挑的身影就将那道?昏暗的光线也给遮住了。
    他轻声向御医问道?:“醒了?”
    医官紧张地低头应道?:“回禀陛下,沈、沈姑娘已经苏醒两刻钟了。”
    沈希的眸子?是?睁着的,但是?萧渡玄不会来问她,也不会将她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
    在他准允她开?口之前?,她甚至是?不能言语的。
    唇中的冷玉让沈希没有?咬舌自?尽的机会,也限制了她言辞的可能,不过萧渡玄大抵也再没有?心情?听?她巧言欺骗。
    他又问了医官几句话,然后将人都屏退,坐到了她的床边。
    冷玉被取出以后,涎液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萧渡玄的指骨被浸湿,但他的眉眼没有?不耐,他轻轻地捣弄了片刻沈希的咽喉,将她的唇舌都拨弄得红肿起来,方才用帕子?擦净手指和她的脸庞。
    这是?纯粹的对待器皿的方式。
    哪怕明知这是?惩诫,沈希仍然无法克制地想要抗拒。
    但萧渡玄下一瞬就掌住了她的脸庞,他抚了抚她的眼尾,低声说道?:“清醒些了吗?”
    沈希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她现今比不着寸缕稍微好?一点,身上?好?歹有?一件可以遮体的宽袍,流苏垂落在腿边,乌黑的长发也尽数披散了下来。
    可轻微地挣动?了一下,肩头便裸露了出来。
    大片的皎白肌肤如雪一般倾泻,像羊脂玉似的发着光。
    纵然如此,两人之间?依旧没有?旖旎。
    沈希的眸子?低垂,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似的柔弱:“清醒了,陛下。”
    她看起来有?多?可怜无辜,她想做的事就有?多?阴狠毒辣。
    萧渡玄应当动?怒的,但此刻占据上?风的却是?摧折的念头,沈希是?属于他的,她凭什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背叛他?
    可理智总还尚存一线。
    他抚了抚她的眼尾,轻声说道?:“说吧,兵士是?哪里来的?”
    “借来的。”沈希低下眸子?,乖顺地说道?,“平王殿下给我的,我骗他说是?有?别用。”
    紧张的情?绪莫名地有?些上?不来。
    或许是?因?为?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此时她的心情?很平和,甚至在腿根被萧渡玄掌住的时候,也没有?生出什么?波澜。
    她已经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萧渡玄慢慢地审她:“有?什么?别用?”
    沈希的长睫颤了颤,轻声说道?:“杀人的别用。”
    “陆仙芝先前?辱我,”她语调很缓,“平王知道?我恨她,我再三恳求,他最终答应借了支军士给我,悄悄地将她除掉。”
    不得不说,沈希的逻辑是?严谨的。
    先前?陆仙芝刚好?因?为?触怒她,被关进了陆家在乡下的庄子?里,就在盘龙山的附近,离此地并不远,杀人以后一把火烧掉,是?很快的毁尸灭迹方式。
    再加上?今夜他们一道?同游,刚好?可以让她摆脱被怀疑的可能。
    方才被审讯的军士亦是?如此言辞,一口咬死是?过来杀陆家四姑娘的。
    可就是?因?为?太严谨,所以显得不对。
    但此刻萧渡玄偏偏没法去深究,沈希坠马后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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