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漠光脚踩在雪地上,冻的都快站不住,
    灶房不见光火,只有浓烟缭绕,季子漠看出没什么事,忙接过鞋穿在脚上。
    灶房前一大一小皆是灰头土脸,特别是大的那个,白皙的脸上几块锅灰,肉眼可见的心虚。
    季子漠都不用问是谁犯的事。
    “哎吆吆,你们这是怎么了,房子烧了?”赵婶子嗓门响亮,不懂客气是何物,手臂挎着篮子,自己推开院门就进了来。
    季子漠穿好鞋直起身,笑着叫了声赵婶子,问她怎么大清早来了。
    赵婶子打眼一撇院中的情形,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嘀咕着,县里的少爷真不是过日子的人,到时若是老二真的娶了这落魄少爷,自己怕是少不得一番辛苦调教。
    第37章
    心里划着道道,赵婶子面上却笑的亲热:“这不是婶子想着你们刚回来,怕是吃食不多,给你们送几个鸡蛋,还有我自己做的酱豆子。”
    话刚说完,就瞧见季安身后的一堆东西,乖乖,米,面,鱼,肉,糖,糕点全都有,不是说没钱吗?
    季子漠任由她看着思量,毫无解释的意思,齐玉奇怪的瞧了他一样,不应该再诉诉苦吗?
    季子漠:“赵婶子,你看现在家里一片狼藉,腾不开手给你倒茶,家里的粮食还够吃几日,鸡蛋还是拿回去给祖义补身子。”
    他虽笑着却让赵婶子有了局促,像是见到了之前目空一切,自命甚高的原主。
    季子漠又说了几句,话中存了感谢之意,赵婶子高兴的带着鸡蛋回了家,卖了好又省了东西,怎能不高兴。
    赵家大儿的夫郎一人烧好了早饭,一大家子挤满一张大桌子,赵婶子边吃边说着隔壁的事。
    “我瞧着啊,季子漠的夫郎以前定是没做过饭的,连个早饭都做不成,要这样的夫郎有什么用,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隔壁三个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是贪图享受的,这又是鱼又是肉的,肯定是那少爷夫郎闹的。”
    说着横了眼赵满:“咱们家可不会伺候少爷,我不惯着他。”
    赵满埋头喝稀粥,没敢搭话。
    灶房烟大时瞧着吓人,现几下收拾了出来,也没什么损害,就是墙上被熏的黑了一大片。
    季安和季丫把抢救出去的东西再次挪回灶房。
    齐玉蹲在地上归拢木柴,一只拳头映入眼帘,他抬头看过去,季子漠对着他挑了挑眉,笑的狡黠。
    张开手,一颗糖躺在掌心。
    “起了个大早的人做饭辛苦了,奖励。”
    蹲着的人把脸埋在膝盖,未出声,却肩头耸动着,似是哭了。
    季子漠指了指门外,让吓住的季安和季丫先出去。
    他蹲下身,把人虚揽到怀里,手掌轻拍着齐玉清瘦的后背。
    雪下了一夜,院里一片白,季安是个做惯了活的人,拿着扫把就开始扫了起来。
    季子漠不知道怎么安慰齐玉,除了肩膀,再给不了别的。
    怀里的哭声压抑,他手掌移到齐玉的后脑勺,揉了揉黑发。
    “我觉得自己是废物。”如冰似玉的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
    从齐母算着让他生孩子,把孩子培养出来,照顾他后半生开始,齐玉就丧失了自信。
    后面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齐玉被人推着走,被季子漠推着走出困境。
    现如今连简单的早饭都做不成,齐玉自我厌弃着,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季子漠望着门外扫雪的季安,语带笑意:“好巧,我也是。”
    在齐玉心中,季子漠是运筹帷幄的,无论是齐先后之事,还是像赵婶子等人要回东西的事,彷佛所有的事都在掌握中。
    齐玉抬头,鸦羽般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眉间的孕痣红的鲜艳,离得近,季子漠又闻到了那股哥儿香。
    “真的,我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文钱,季丫的解寒丸只能吃十天,一瓶解寒丸要三两多银子,我买的米面粮食,差不多也只能吃十天,我昨天都愁的一夜没睡。”
    见齐玉不哭了,季子漠放开他,长呼短叹的略显夸张,像是故意搞怪一般。
    齐玉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话:“我早上看到你,你睡的很熟,季丫季安起床都没吵醒你。”
    季子漠:......
    两手一摊做无赖状:“要不然怎么办?我睡不睡都没钱,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我领着你们跳河去,死了一了百了,对吧?”
    “之前没入赘的时候我饿的肚子疼,就躺床上想怎么死来着,说到这个,你其实还算是救了我一命。”
    越说越没谱,两句吊儿郎当的话犹如灵丹妙药,让齐玉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抽离。
    齐玉站起身远离他,季子漠跟过去,用肩头撞了撞他,笑容得意道:“废物不废物的,要看和谁比,虽然我觉得自己也很糟糕,但是自我感觉还是比赵傻子好很多。”
    “赵傻子单纯的老是吃亏,连条狗都护不住,我虽然人品不咋滴,一肚子算计,但是最起码能护住你不被流放,对吧?”
    “你虽然在干活这块上比不上其他村里夫郎,但是你看村里谁有你长得好?你见过玉器和铁器比的?你拿玉器碰铁器,不是自己找不痛快的?”
    齐玉背对着他,嘴角微弯。
    “到时候你和郑柏叙在一起,红袖添香,吟诗作对,那才是你的天地,你要是村里的夫郎,你和郑柏叙能做什么?给郑柏叙洗手作羹汤,还是在他家后院开个菜园?”
    季子漠最后总结:“所以啊,少拿自己的短处比别人的长处。”
    季子漠对这几句别样的开导,自我感觉良好,然而,齐玉回头看他,眼神凉飕飕的。
    齐玉背影带霜的出了灶房,季子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好吗?他刚才的那番话说的多有水准?
    卖鱼的帮忙杀鱼,鱼鳞只草草去两下,昨日是季子漠自己洗时又收拾了一遍,今日......
    把锅里收拾好,季子漠重新淘了米,喊季安过来烧锅。
    这玩意他也不知道怎么把火烧的均匀正好。
    季安把扫了一半的院子扔下,跑进灶房烧锅。
    等到季子漠走出灶房,齐玉已经把另外一半院子扫完。
    他的视线落在齐玉那双手上,心好痛,他情愿是自己扫。
    米饭,白菜萝卜炖肉,炒个鸡蛋,齐活。
    饭菜端出灶房还未上桌,季子漠就见一颗脑袋伸了进来。
    他眯了眯眼,赵傻子低着头犹如做了错事的孩子:“我,我来挑水。”
    “昨天不是和你说了,不用你挑水了?”
    赵傻子不敢看他:“要,要挑赔被子。”
    季子漠做饭舍得放油,舍的搁肉,香气随风飘到院门除,赵傻子肚子咕噜一声响。
    季子漠:......
    “进来吃点?”
    赵傻子抬头,如孩童的双眼邹然发亮:“可,可以吗?”
    得到季子漠无奈说可以的答复,赵傻子风一般的跑了。
    季子漠和齐玉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四人坐上饭桌,刚吃了几口,赵傻子就从门外跑来,伸出手里的东西,笑的傻气,喘着粗气说:“我,我的碗。”
    季子漠手还保持着夹菜的动作,说实话,他心里有些发酸。
    不过瞧瞧赵傻子的形象,确实挺埋汰,要是一个桌吃饭,季子漠是有些难受。
    一片纯瘦肉落入碗中,季子漠侧目看给他夹菜的齐玉,正垂着眼吃着白菜。
    眉心的红招摇的像樱桃,让人想咬一口,季子漠未曾发现,他嘴角弯了弯,眼神开始变的温柔。
    一个缺了口子的大汤碗,季子漠把锅里的米饭都盛给了赵傻子,菜也扒了一小半给他。
    赵傻子笑的像个傻子,蹲在他堂屋外,大口大口的吃着。
    他吃的快,吃完把碗往地上一放,抓起墙角的木桶就跑了出去,不用问就知道是去打水了。
    赵傻子把水缸打满,端起碗打算走时季子漠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养了条狗?这边有烧焦的米饭,还有没弄干净的鱼,你要不要拿回去喂狗?”
    赵傻子忙不迭的点头,季子漠就把这些都放到了他碗里,鱼有些大,一碗放不完,赵傻子转身就跑。
    季子漠:......
    过了片刻,一人一狗出现在门口。
    还挺聪明。
    季子漠拿了包糕点,饴糖,以及一壶酒,问不知道能做什么,走一步跟一步的齐玉:“要一起吗?”
    齐玉言好。
    一百多个柿子堆在角落,季子漠装了半布袋,又和赵傻子说自己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嘱咐季安和季丫在家,两人出了家门。
    院里的雪有人扫,路上的雪确实没人扫的,脚踩上去沙沙作响。
    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日白天出了太阳,感觉比昨日晚上还冷。
    齐玉看了眼季子漠提着的布袋问:“去哪里?”
    季子漠故意逗他:“不知道去哪里就跟我走?不怕我把你卖了?”
    齐玉不搭理他的不着调。
    同样三间青砖大瓦房,大门敞开着,季子漠抬脚进门,喊道:“钱二爷,在家吗?”
    察觉到齐玉有些踌躇,季子漠牵住他的手腕,对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笑着叫了声钱二爷。
    钱强是杏花村的村长,今年六十有五,头发胡子虽白了大半,身子骨倒是依旧硬朗。
    他瞧见季子漠很是诧异,随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引着季子漠和齐玉往灶房走。
    “立根,从堂屋再搬个小木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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