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槐张嘴欲说,目及长明?那冷冰冰的浅琥珀色眸子又一下止住,想?及田桥所说,短暂的沉默后,低首垂身行了一礼,迎请长明?:“请殿下随臣往四?面亭见李家公子等人。”
    ……
    裴修最先瞧得石桥那头出现的身影,挣着从石椅上起身,脚下一个趔趄,撞向柱石,已经醒来的李翊韩清芫等人看到长明?登时亦是?白着脸拖着身体站起来,随后又禁不住栽下去。
    长明?足下一点?,飞身而入,先后扶住裴修李翊几人坐下,看到坐在?角落的顾媖视线稍停又淡漠收了视线,顾媖抬头对上长明?的目光,冷淡移开眼。
    李翊抓着长明?的臂弯,想?及时冥海花之毒,恐将毒疹染给长明?,又一下抽了力般地?收回,有气无力低道:“阿明?,他们……”
    “没事,放心。”长明?温声,“先别乱动?,歇着。”
    “臣并未对几位贵客做任何事,这几位贵客似乎是?中了毒还没有恢复,与臣等无关。”
    像是?怕长明?将几人这般模样的原因扣在?他们身上,随后入亭的颜槐一下撇清。
    “已为殿下安排妥当?,请殿下与殿下的朋友先行用膳,再?沐浴休息,明?日还有臣等为殿下办的洗尘宴,届时大楚诸臣再?来拜见殿下。”
    裴修李翊等人听出其间?很?不对劲,甚至是?荒谬,顾媖听得此话,蓦然抬眼看向颜槐等人。
    长明?眉眼一冷,转头冷冷看向颜槐:“你们到底想?如?何?”
    颜槐听得长明?之意,当?即跪首对着长明?行了大礼,恳切说道:“殿下此话叫臣惶恐,臣并无半分裹胁不敬之意。”
    他抬头却见长明?神色愈发冰冷,又极快扫一眼裴修李翊等人,这般说来他这话似乎极为讽刺,一时更不敢起身,只恭声再?道:“今日臣等请殿下来此,只是?想?见您,您是?我们大楚的公主,我们希望您知道这一切,迫切地?希望您来带领我等……”
    没待颜槐说完,一声怒喝斥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翊挣扎着起身大喝,顿觉荒谬,“谁是?你们公主,滚——”
    昏昏沉沉的五公主听得颜槐这些话,脑子登时清明?,一下扭头去看长明?颜槐,僵着身子连呼吸都敛起。
    顾媖面色有异,沉默将落在?颜槐身上的目光投向长明?,长明?面上并无震惊之色,异常冷漠地?看着颜槐一众,她看出长明?并非是?现下才听得这话,但,恐也没有比她们早多久,也许也便?是?长明?被带来这前。
    裴修气得发颤,少有地?失态:“不要脸的东西,先是?抓了我们几个人来威胁阿明?,现下竟还敢胡言乱语!”
    韩清芫懵怔听着,后知后觉南楚说了什么,脸上顿时拉下来:“什么?说什么?你们发什么疯?!”
    颜槐见状,当?即抬指起誓:“臣口中若有半个字欺瞒殿下,便?叫臣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现在?就劈死你!”李翊费力怒喝。
    长明?叫三人这激动?的模样一怔,扶住几人重新坐下,轻摇了摇头,才方再?看颜槐,冷声反问:“带领你们做什么?”
    颜槐对上长明?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目光变了些许,声音铿锵有力:“但凭殿下调遣,臣等誓死效忠殿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即刻安排马车,送我等回椋县。”
    颜槐微笑淡声,又赶忙道:“这些不急,还需从长计议。”
    “前一句听凭调遣,这一句便?违抗我的命令。”
    “臣并不是?要违抗殿下的命令。”颜槐变脸比翻书还快,闻长明?呵斥,又立刻请罪,恭敬请长明?入座,见长明?未有回应,又陪着笑脸,和颜悦色再?解释,“殿下现下来了此处,就这样贸然回椋县,殿下恐有危险。”
    长明?沉声反问:“我能有什么危险?”
    颜槐面上换了几轮色,斟酌开口道:“如?果现在?送您和您的朋友回去,必定会?叫大周太子怀疑,若叫长孙父子知道您的身世,您的性命……”
    他话点?到此,神色不明?看长明?。
    长明?面上愈冷:“既知叫他们知晓我的身世我便?要死,那为何还要这样威胁我偷偷来见?你们就该带着这个秘密去死,永远不要靠近我,这样才能保护我。”
    虽在?宅外便?听田桥说这太子妃脾气很?是?不好,嘴巴厉害得很?,但真叫长明?这样当?面斥来,颜槐还真没有当?即反应过来。
    外间?立着的妇人也是?颇为意外地?瞧了一眼长明?。
    颜槐旋即又是?一个叩首大礼:“可您是?我们大楚唯一的公主,我们无法舍弃您,为了见您,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倘若还有更为简单安全的办法见到您,我们绝不会?出此下策。
    “那大周太子身边护卫诸多,您平日的护卫又是?那样的多,我们若是?直接登门,恐还没有与您说上一句话,就叫人砍了脑袋,您必然能明?白,臣等这般做都是?为您着想?。”
    长明?怒而冷斥:“为我着想??下毒,令椋县大乱,分散我的护卫,引开我的夫君,再?抓我的朋友胁迫我,这就是?你们的办法?这便?是?为我着想??!我见过你们吗?我识得你们吗?我同你们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叫你们无法舍弃?随便?来个人叫我一声公主,便?是?无法舍弃我?”
    颜槐叫长明?这怒气一震,急急辩道:“椋县的毒与臣等无关,请殿下……”
    长明?倏然一脚将颜槐踹下池子。
    颜槐一下砸穿冰面沉了下去,紧接着便?见颜槐猛地?挣扎扑腾出水面,长明?抽出亭外一名侍从佩剑,一剑砸向颜槐,血色飞速蔓开染红池水,颜槐挣扎几下飞快沉下。
    从椋县引长明?入长琊的田桥飞快抽了鞭子卷入池中一下卷起颜槐砸在?木桥,颜槐满面血污红疹,田桥飞快翻找出药塞入颜槐口中,抬头看向长明?敢怒不敢言。
    “看清楚了吗?!”
    田桥顺着长明?冰冷的目光落在?颜槐脚下,瞧得缠在?颜槐腿上的时冥海花花瓣,一下没了声。
    长明?目光冷扫向立在?一旁的一众南楚人:“既要我来见,何必再?叫个喽啰在?我面前充大王。”
    李翊裴修等人慢了半拍看向立在?外间?的南楚一众,不知是?因时冥海花毒的缘故还是?旁的,只觉外头立着的人长得似乎都一样,打眼瞧去都是?群小鱼小虾,并不能瞧得哪个更为特殊一些。
    长明?冷声再?道:“我在?炆州城见过你,现下还能见到你,想?必你的身份不简单。”
    短暂的沉默后,一道含笑的女声轻轻响起,四?下楚人退立,中有一妇人蓦然撞入裴修李翊等人眼中。
    “我原以为那一面不足以叫你记得我。”
    说话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五十出头,面容和善,虽上了年纪,但五官看起来还极为秀美,左脸上有块一指长宽的烧伤。
    她穿着同其他侍从一般的仆妇衣袍,此间?里里外外候着好些南楚人,上了年纪的也有四?五人,面上带伤疤者也非此一妇人,一眼看去老妇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妇人迎上长明?的目光微微有了变化,缓步入亭,语中难掩喜悦:“看来到底是?血缘相亲的缘故,即便?只一面,你我的缘分却是?无法割舍的。”
    李翊裴修等人面色倏变。
    妇人微笑在?长明?身前半丈站定:“南境一别,这两年我日夜都在?想?念你,长明?,我是?你的祖母。”
    “不,该叫你浣儿。”
    “你是?我的孙女——萧浣。”
    第169章 都不能
    “臭不要脸的老东西!”韩清芫撑着?身体起来, 一把将长明往后拉,向那妇人斥道?,“别以为胡诌个名字就能认亲, 我?若是叫我爹娘喊她韩长明,她岂不是我?韩家的人了!李翊叫她李长明,她就是李家人了?!一张嘴谁没有, 我?现?在就扒了你这张老皮看看这脸皮有多厚!”
    李翊气得涨红脸:“我?还是第一回 见这样不要脸的老东西!胡诌个破名字就敢拿出来认亲!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长明捉着?韩清芫李翊,没叫韩清芫李翊近前去,五公主缓过神紧紧抓住韩清芫。
    裴修呵斥:“若凭空口几句就认得, 这大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同阿明沾上亲故!”
    妇人面上极难看, 四下侍从上前, 长明冷面立于?裴修李翊韩清芫等人前。妇人看得长明很有心维护众人, 看一眼四下上前侍从,侍从会意悄声后退。
    默了片刻后,妇人才再对?长明说道?:“我?所言句句属实。”
    妇人言语间?已经没有方才的喜悦。
    她看得长明眼中此刻的冷漠,嘴唇微颤:“你不要?生气,我?们并没有想?伤害你,也没有想?伤害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只是你也该叫他们客气安静些。
    “我?们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见你,也是因为担心你并不相信我?们, 我?们需要?时间?和?你说清楚这些,你如今是太子妃,请你来这里无疑是最合适的, 如今看来, 我?们做的也确实没错。”
    她说罢看一眼那些比长明还要?激动的几人, 再道?:“我?姓衮。”
    她抬手轻落在面上那一块烧伤:“我?当初侥幸从大火中的楚宫逃出,面上却是不甚伤了一块。”
    她瞧得长明并不在意这些, 止了话,望着?长明眸底有几分悲凉怜爱。
    “你生得同你母亲一模一样,你这双眼睛我?绝不会认错。当年你母亲随你父亲亲征,在云州生下你,你父亲为你取名浣,可恨当年大楚与赵的长琊一役,你与你母亲不幸走失。
    “我?同你父亲赶来时,你母亲已经死于?赵军之下,我?们相信你一定还活着?,从没有放弃过寻你,大楚亡后,也一直在寻你,感谢上苍重恩,令我?在南境见到你,如此看来我?们在南境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让我?找到你了。”
    “说完了吗?”长明终于?冷声开口。
    衮如意错愕停下话,怅然望着?长明许久,才再道?:“不管你如何否认,你是大楚萧氏血脉的事实无法改变。”
    长明未语,只冷漠看着?衮如意。
    衮如意语气又缓二分,再道?:“浣儿,我?们真的没有骗你。”
    裴修白面颤抖,沉声又斥:“行骗者难道?会承认骗人?!你们现?下若以死明志,才有脸来叫阿明信上你们半个字,不若就都闭嘴,动动嘴皮子的事,什么?都不必付出,只需不要?脸,能有什么?损失!”
    衮如意面上挂不住。
    “他说得没错,你等若在我?面前以死明志,我?便认这南楚萧氏。”
    四下南楚一众齐齐看向长明。
    衮如意被呛得说不出话,许久后才冷了声再道?:“叫你的这些朋友先去休息,他们当真是无礼,我?们私下谈。”
    长明冷漠看她:“我?同你没有什么?好谈,你算什么?东西,说他们无礼。”
    衮如意滞了一瞬,不敢相信长明的措辞。
    “我?没有对?你或对?你的朋友有任何怠慢失礼之处!虽无奈之下以不甚磊落的法子请了你的朋友来,但?我?也不曾伤害他们,我?会向你的朋友赔礼道?歉,但?你也该叫他们尊重些。”
    她面上难以保持得体的模样,在失态的边缘反复,她声音变了变,一时也叫人听不出她现?下到底是怎样的复杂情绪。
    “你心底清楚,我?到你面前来,除却想?同你再续血缘之亲,还有便是想?着?将这一切都交给你,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你是萧氏的唯一血脉,只有你担得此。”
    长明同情绪复杂的衮如意不同,她并无感情,只是反问:“什么?是我?的?”
    衮如意面上微微颤动,正声:“此间?所有大楚将领都听凭你调遣。”
    长明:“一百?二百?还是四五百?”
    衮如意又叫长明怼得挂不住脸,声音陡然一沉:“也不过才两年,你已经忘记你在南境杀了六万楚军?!”
    衮如意的动怒并未叫长明心起波澜,长明只愈发?冷漠:“六万楚军其间?至少有五万八千人是你们欺哄来的边境蛮族,我?往南境之时,南楚已亡十?七年,你当长孙无境是傻子吗?能叫你们在南境养出六万的兵马来!南境不是你等的南境,容不得你等肆意妄为。”
    衮如意面上越发?不好看,长明面上更不见丝毫缓色。
    到底还是衮如意压下火气,很是勉强地道?:“今日我?们祖孙才方相聚,其实也不急着?说这些,既然你的朋友也在这里,他们现?在不太舒服,便先用膳吧,你们好好歇歇,此处清静,外人寻不来,先住个几日也行,我?们改日再谈。”
    长明不做考虑,冷道?:“何需几日,你要?我?说什么??跪下来痛哭流涕抱着?你喊祖母?然后坐下来商讨复国大计?我?是玉凝儿之女时,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是我?的亲人,我?为大周太子妃,你这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就敢跳出来说你是我?的家人!”
    衮如意面上发?赤。
    长明不理睬衮如意,冷声再道?:“倘若我?真是南楚血脉,你既从南境就认出我?,又无法舍弃我?,那我?在天?牢时,怎没见一个来闯天?牢救我?的南楚人?
    “但?凡你那时来天?牢为我?一分,我?今日也能将你的话听一分去。还是说我?身世败露即将被处死,手中无权无势无用时,做不得你们南楚的公主?我?为大周太子妃,这等身份这等权势,才做得你们南楚公主?”
    衮如意面上难看得难以形容,听出长明言下之意,似是叫长明这话气的,颤抖道?:“我?并没有想?要?利用你的身份。”
    她看着?长明压着?气退了两步,扭头又向她呵斥:“你说话这样难听,咄咄逼人,不欲与我?谈半句,不过是怕我?毁了你的荣华富贵。你如今做了大周的太子妃,这等权势这般威风,连自己的祖宗血脉都不愿认,你是为了权势和?男人背弃你的萧氏血脉!”
    长明并未避闪衮如意的目光,眉眼冰冷:“那你不妨说说,如何才算得是不背弃你萧氏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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