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声音微哑,解释:“禀太子妃殿下,这长命锁是贵妃上月自己画的样,特叫御宝司打的,留在箱子里了,应当是留与太子妃殿下的。”
    这长命锁很普通,只不过是民?间常卖的那种,没有嵌什么贵重珠宝,一面麒麟送子图,一面长命百岁四字,锁下三个小小的银铃铛,掂在手里并不重。
    这种一般都是给小孩子戴的,中间是空的,便是为?减轻重量,不叫锁重压着孩子。若是年轻女孩戴的,宫中惯喜欢的样式是镶珠嵌宝用黄金和玉石所制的实心长命锁。
    但这长命锁与信函一并拿方帕包好了,很是小心地放在衣袍下,便必然也是留给长明的。
    ……
    长孙曜闻声回身看向长明,冷淡的眉眼一瞬染上柔色。
    夜色浓重,毓秀宫已经掌灯,发白的光映射在雪地,整个毓秀宫都像是笼着一层发白的旧色,越显得顾媖满脸的苍白,长明的目光稍稍停留凝视着跪在雪地的顾媖,除却顾媖,余下毓秀宫宫人一一低首立在一旁。
    也便长明发愣这会儿?功夫,立在赤玉砂前的长孙曜阔步到?了长明身前。
    长孙曜看到?宫人怀中抱的木箱,温声问?:“我们回去了?”
    “是。”长明收了落在顾媖身上视线,淡声再?道,“毓秀宫已空,这的人便都收了吧,贵妃以前身边伺候的几个,看看宫中哪有些空职,叫他?们自选去,若要留在毓秀宫的,便也留着吧。”
    “好。”长孙曜看一眼薛以。
    薛以低首行礼,安排人去与顾婉身前身边那几个伺候的安排。
    长孙曜与长明离开毓秀宫很久后,宫人才敢去扶跪在赤玉砂前的顾媖,顾媖叫人搀着半跪起?身,不过才起?小半,冻僵的身子又猛地重栽下。
    她看着眼前发赤的梅,久久未动?。
    *
    “贵妃遗愿,要我同顾媖送她回温水镇安葬,我应。”长明回东宫后直接说出?顾婉遗愿,亦将顾婉留下的函书与长孙曜。
    “好。”长孙曜先应了声,接过函书快速看罢。
    顾婉留的不过几行字,字里行间几没有半分情绪流露,只是平平淡淡地写下交代一件身后事,要长明顾媖送她回温水镇,仅此而已。
    顾婉没说回故里奔州山南,而是要葬在云州温水。
    温水镇是顾婉与长孙无?境相识的地方。
    “孤让陈炎安排,三日后,孤与你同去温水镇。”
    “你不能去。”长明没有犹豫,他?和她不一样,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他?绝不能离京,更何况元日将至,此去云州温水镇,一来一回少说一月有半,更不说还要安葬顾婉,储君离京两月不行。
    长孙曜阖起?顾婉所留函书,再?道:“孤与你同去,或者由孤安排人送淑婉贵妃遗体回温水镇安葬,对于这件事,孤不退让。”
    长明取回顾婉的函书,语气商量:“你现在不应当离京,我会照顾好自己。”
    长孙曜并没有与长明商量的可能,态度果决:“孤不退让。”
    长明转身在案前坐下,指尖紧按在收起?的函书,她还在想?如何劝说,又叫他?牵了手握过去。
    “京中有母后无?妨,孤知?道你必然会应淑婉贵妃遗愿,孤不会阻止你去,但必须是孤陪同你去。如果你不让孤去温水镇,是因担心温水镇有险,那孤便更该与你同去,孤不能让你离开孤独自离京,一日也不行,更别说是两个月,孤不应。”
    “我……”
    “孤不应。”
    长明一时没了话?,指尖微微一颤,回握住长孙曜的手,终于点?头:“好。”
    得了长明的应允,长孙曜才又说起?顾媖:“此外,现在的顾媖许并不是叶氏。”
    长明神色一愕,现在的顾媖不是原本的顾媖她自是早便知?道了,可这顾媖若不是叶氏那又还能是谁?长孙曜既这般说,那必然不是毫无?依据。
    “孤还不确定,待孤查清楚确定后,再?告诉你好吗?有些事没有孤没有立刻告诉你,并不是想?要隐瞒你,而是希望能在更清楚更恰当的时候告诉你。”
    见他?说得这般郑重,长明也不由得语气郑重回他?:“好。你不必解释,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必然不会故意瞒着我什么事。”
    “我先回一趟靖国公府。”她说罢起?身,长孙曜握着她的没松,就叫她带起?。
    她回身想?叫长孙曜松手,蓦然想?到?已是深夜,她这两日似乎都忘了时辰般,只得又坐下,长孙曜轻揽住她。
    她对这样的温暖很有几分依赖,并没有拒绝长孙曜任何,只是喃喃说道:“夜深,我明日再?回去。”
    去温水镇前,她必然是要回靖国公府交代一番,与司空岁知?会一声。
    “已经派人去过靖国公府,司空岁不在府中。”长孙曜腾出?手取出?司空岁留在房中的未拆的信函与长明。
    长明愣取过信函拆开,看罢也没有隐瞒长孙曜:“师父离京闭关去了,可能我从温水镇回来,师父便也回来了。”
    她知?道司空岁一向不喜欢顾婉,安葬顾婉与司空岁无?关。
    长孙曜目光落在长明放下的信函,司空岁落笔正是十二月十四,司空岁留的信函字数更少,只说离京闭关,长明大抵早已习惯司空岁这般书信,并没有任何怀疑。
    “鬼缪也不见了。”
    长明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想?起?鬼缪之前的话?,京城无?趣他?要走?。
    “也好。”
    *
    十二月十八,京城海港。
    京中知?太子妃送淑婉贵妃回云州温水镇安葬之事,故而长明长孙曜此行云州并非秘而不宣之事,东宫调亲卫两千、金廷卫一万三随行,此行云州,除却长孙曜长明御船,亲卫金廷卫与随行侍从宫人分乘一百五十船,过两万人。
    另由镇南军调拨六万沿海各州陆行,随行往云州。
    这样的送葬船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上去,自是不可能的,故而长明登船前便见到?叫亲卫捉出?试图登船的李翊裴修韩清芫,以及五公主。
    “我想?回仙河过年,此去云州离仙河近,想?搭个顺风船。”裴修先开了口,他?避着长孙曜与长明的视线,微微垂着眼眸,看到?的是长明素白的长裙。
    长明沉默。
    有了裴修开口,李翊便也将胡话?自然地说出?:“小修邀我去他?家……”
    韩清芫紧接着说:“李翊说仙河好玩,我没去过就答应和他?们一起?去了。”
    李翊狐疑看韩清芫。
    韩清芫瞧得李翊见鬼的目光,避着做不知?道,就是赌李翊在长孙曜面前不敢辩。
    五公主声音最低:“我发现元元不在,是来找元元回去的。”
    韩清芫立刻道:“我不回去,阿嫣你不要总是找我抓着我回去,我以后又不会留在京城,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你……”
    她后知?后觉止了言,知?道这不是争执的时候,又没了声响。
    长明自知?道裴修不是要借船回仙河,这只是个低劣却又叫人不好拒绝的借口,若是要回仙河,裴修和李翊自己要几只船再?容易不过,又自在,他?们只是担心她,想?同她一起?去温水镇,但这件事与他?们没有关系。
    许久后,长明才淡声:“明年再?回去吧,今年回去赶不上过年。”
    她侧身,侍从低首迎请。
    裴修快步跟上,又叫亲卫拦下,裴修隔着亲卫朝长明离去的身影喊:“阿明——”
    自长明成为?太子妃,这是裴修第一次唤长明为?阿明,长明脚下微微一顿,又听裴修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是,我们不是要回去过年,我们只是想?陪你回去。”裴修身体往前冲着,却叫亲卫拦着没近一步,“即使我们帮不上忙,可我们真的很担心你,就让我们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李翊冲上前也叫亲卫拦住,再?控制不住朝长明那喊道:“你带我们一起?去云州吧,阿明——”
    韩清芫怔在原地想?喊长明,却发现自己不如裴修李翊同长明那般亲近,不能那般唤长明,她怔怔望着长明始终没有回头的身影,裴修李翊的声音便似听不清般,自更没有注意到?身旁五公主那般沉默地看着叫亲卫拦着的裴修。
    长孙曜轻揽住长明消瘦的肩,将她往里带,未有回首,长指起?落间,亲卫明了,拦着裴修李翊往回拖,另有亲卫神色严肃至前,抬手做请,令韩清芫五公主回去。
    沉闷的铁链滑动?声起?,沉在海中的铁锚慢慢探出?水面收回,裴修李翊挣扎向那大船,又叫亲卫以更大的力制止,知?晓两人是长明的友人,亲卫多有留情面,纵然用武力也没叫两人难堪。
    但李翊一个锦衣玉食大的少爷,又无?半点?武功,自一下就叫两个亲卫架起?拖着走?,裴修虽会些武功,但在东宫亲卫前亦如嬉闹小儿?,也叫亲卫扛着‘请’出?,两人不依还挣着叫亲卫拖出?去,韩清芫与五公主也叫亲卫‘请’离。
    眼看船要开,蓦然从船上下来一名亲卫。
    亲卫疾步向众人,抬掌制止动?手的亲卫,严面肃声:“太子妃殿下请诸位上船。”
    *
    五公主随身没有带任何东西,但船上一应俱全,宫人依令给五公主送东西,韩清芫见不到?长明,便也在五公主这处。
    “阿嫣大可不必跟来的。”韩清芫一面帮五公主整理房间,一面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会做什么蠢事,我都知?道那是太子妃殿下,此去云州一来一回恐要两个月,你又从没离过京,怎习惯。”
    五公主低着头不看韩清芫:“年节你不在,母妃和姨母便只盯着我一人,我受不了,反正叫人回去传了话?,母妃和姨母这会儿?也知?道我们已在船上。我虽同太子妃殿下不相熟,也帮不上忙,但我够安静,太子妃殿下自也不会在意多我这么个人。”
    韩清芫低声:“可你不是也害怕太子殿下吗?”
    五公主手上动?作一顿,又低了声:“你当太子殿下会见我们吗?”
    身份有别,她们自不可能同长孙曜一道用膳谈笑,韩清芫怕是想?多了,以为?在这船上是能日日同长明相见。
    “淑婉贵妃薨逝,太子妃殿下现下心里难受,自也不会多见我们。”五公主说道。
    韩清芫茫然看五公主:“那我们?”
    “我们安静就行。”
    “那我们来这船上不是毫无?意义了?”
    五公主默了默,淡声再?说:“裴李二人虽不是顾家人,但二人为?太子妃殿下的挚友,想?要陪同太子妃殿下送淑婉贵妃回温水镇安葬,尽一份心,祭奠淑婉贵妃,无?可厚非,至于我们……”
    她没有再?说,韩清芫也闭了嘴,两人相坐沉默。
    也果如五公主言,自几人上船,便没再?见得长孙曜和长明,虽在一条船上,但长明和长孙曜那一层船舱却是重兵守着,同裴修李翊几人这一层完全隔开。
    也便除夕这夜,才叫几人见得长明与长孙曜,不过也因者身份,不过上下各人各案,冷冷清清地用了晚宴。
    宴后各又冷冷清清离开,裴修李翊韩清芫五公主几人下得甲板,蓦然见一条大船突然驶到?前头,随即烟火从那大船上升空,在浓浓夜色的大海中绽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叫这冷冷清清的除夕夜,添了几分喜庆。
    长明立在窗前愕然看着那烟火。
    “没安排很多,就一刻钟。”长孙曜为?长明披上雪裘。
    按礼,长明不需要替顾婉守孝,但长明还是脱了华服,却钗环,日日素衣。
    长孙曜打开一只尺宽两尺长的宝盒,盒中锦缎之上静放十二支白玉整雕的样式各不相同却都极为?素雅并不夸张的兰花玉簪,长孙曜取出?一支花簪头是两朵小巧精致的素冠荷鼎花簪,花蕊处的玉色是嫩芽般的莹润浅黄色,花下两片细长的白玉雕成的兰叶,很是别出?心裁。
    “这些现在也能簪。”
    长明愣看玉簪,局促起?来,她忘记了该给他?准备新年礼物。
    “我没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长孙曜并不在意有无?新年礼物,替长明簪上玉簪,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扶抱着她低眸瞧着她。
    长明看着眼前这满盛温柔的乌眸一瞬愣神。
    “你在孤身边就是最好的新年礼物,年年岁岁皆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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