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不似南地那般适合兰花生长,在京中养兰,大多兰花都不适合养在外头。
    这?兰花,天?热了不能晒,雨大了不能淋,天?冷了不能冻,京中夏日炎热多暴雨,冬日多霜雪,要?叫这?般多的名兰顺着京中的天?儿生着,真不知要?费多少的精力。
    虽有些兰花可经冬雪,但更多的名品兰花不耐严冬,越是难得的兰花,越是娇贵难伺候。
    这?会?儿已入初冬,天?儿越发?冷,不耐严冬的兰花便都需得搬入暖和的殿宇中。
    而?他?们一路舆车,便见得这?些错落生在古树下奇石间清泉旁的兰花,叫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挖出,另种入玉瓷中。
    他?若没有猜错,那便是侍奉兰花的宫人在备着这?些兰花入殿过冬。
    他?不禁向身旁随侍的宫人问一句。
    那宫人和善解答道:“如李公所言,这?些兰花确实是备着入殿过冬去了,往年里是早半个月便入殿了,今年是因着太子殿下大婚,这?才延了半月。”
    纵然猜得大概,李示廷心中还是不免惊叹,这?般大数量的名兰,其间所费难以估算,他?又问道:“是一贯如此吗?”
    宫人再答:“一贯如此。养在各园各院的兰花都是记在册上上了画,各有宫人瞧着天?侍着。”
    这?般是为了长孙曜在宫中行走?时能随时观赏兰花,纵然长孙曜的书房寝殿各侍养名兰不少,但殿中的是殿中的,园中的是园中的,不管东宫有多少的名品兰花,每一株都是这?东宫的小祖宗,是长孙曜的心头爱。
    李示廷听得这?话,心中却不禁想,便是叫人一直盯着,可碰着那等来得急的暴雨霜雹,忙了手脚时,岂不糟蹋了这?等宝物。他?不由再道:“只是这?风云变幻难测。”
    宫人也听得出李示廷的意思,态度谦和,温声再道:“李公这?话不尽然,风云变幻也可预测。钦天?监每日会?送呈第二?日的天?象文书到东宫,若有什么暴雨霜雹,侍兰的花匠都会?先备着,便是偶有些头日没预测到的,临时观测到的气象变幻,钦天?监也会?及时来通禀。”
    李示廷闻此一愕,心中称奇,果?是东宫,旁处可不得比。
    这?宫人也瞧出李示廷颇喜爱兰花,便又说道:“太子妃殿下设宴的长华殿内亦有众多名兰,李公待会?儿便可观赏。”
    这?番宫人李示廷交谈,沈氏和李翰荣宁倒也认真听着,余下几人一声不吭。
    待舆车行了半个时辰,众人方?至长华殿。
    虽并非都是高高兴兴来赴宴的,但司空岁裴修都是能藏着事的,面上一分异色都没显露。
    李翊也没有露出端倪,但李翊便是掩藏的再好,还是在不小心时露出一瞬的异色来,他?没有办法不想司空岁与裴修的事,偏他?这?一瞬的不对劲叫沈氏看到了。
    下舆车时,沈氏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拉了一把?李翊,低声安慰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过多留恋,太子妃殿下已有了这?等好前程,你该替太子妃殿下高兴。”
    她黯然想起长明大婚那夜,李翊那般沉默难受的拉着裴修跑去喝了一夜的酒,后知后觉才恍然西陵夜宴那夜,她这?孩子怕不是真的开心长明被选为太子妃,而?是假作开心掩着心底的难过,她这?孩子其实也是喜欢长明的。
    可叹,年少时的喜欢是最难以放下的。
    她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她这?从小不经挫折的小儿子,到底是如何强迫自?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看着长明醮戒受礼的,又是如何忍心看着长明出嫁的。
    李翊听得沈氏这?话懵了半晌,不解看她,说:“什么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我与阿明也是最最好的朋友兄弟,我自?是替阿明开心的。”
    沈氏听了这?话,又惊又怔,赶紧叫他?止了话,愈发?低了声:“这?些胡言乱语千万不要?叫太子殿下听得了,也不可乱叫,那是太子妃殿下,你该尊称为殿下,在东宫,万不可失了礼。”
    李翊蓦然滞住,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殿下。
    便还是长明,那也是太子妃殿下了,是长孙曜的太子妃,便是长明并不自?居高位,然,礼制之下,君臣有别。
    这?是横跨在他?和裴修司空岁面前的,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脚下好似灌了铅般,重得难以前行,突然本能的抗拒进?入这?,长明设夜宴款待众人的长华殿。
    第158章 开心吗
    听到外间起的叩拜声, 原还赏着兰花的李示廷收了心思,望向立在不远处的司空岁裴修李翊三人。
    印象中那三人好似从进长华殿到现在一直都立在那一株瑰丽的红色兰花前头,没有动过一下, 也便这会听得?外头的动静,三人才方?转了身来,三人面上神色不尽相同, 可不知为何硬叫李示廷看出三张苦脸来,李示廷很是怔了怔。
    沈氏轻轻拉了一下发怔的李示廷,这方?李示廷回?过神?来, 向入殿的长明长孙曜叩拜, 几人还没跪下去, 长明的声音先传了来。
    “不必行礼。”
    长孙曜的声音随在后头说免礼, 众人这方?小心地收了动作?,但随后又?是福身叩谢长孙曜和长明的恩典,叫长明很是一怔。
    李翊偷偷看向长明,几日不见?,长明还是先前的模样,他心中这般想?罢又?觉好笑,也就几日不见?,长明还能大变个样子?吗?
    可他再看着长明, 又?好似她真的有些不同了。
    长明雪白透粉的精致面容上含着笑,乌发如云,宝冠凤翘衔珠嵌宝, 髻边簪着两朵盛放的玫瑰, 一袭质地柔软的修身洒金红裙轻轻曳动, 腕间颈上戴着一色的宝石首饰,那宝石是同她眸色一般的浅琥珀色, 整个人耀眼?得?好似在发光,如此华贵又?如此明媚动人。
    想?了半晌,他终于想?明白长明哪里不一样了,是她身边立着的人,令她很不一样了。
    而此刻长孙曜便立在长明身侧,低着眼?眸瞧着长明。
    他虽不能瞧得?长孙曜眸底是何情绪,但觉长孙曜那是笑着的,不过这必然是全然只对着长明。
    一种无形的威压莫名地冷峻深沉地压了下来,浑叫人不自在,迫得?他收着手脚。
    哪怕长孙曜什么也没做。
    可只要长孙曜立在这殿中,这殿中就是浑然不一样的,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们不得?不注意每一句话的言辞语气?,注意着每一个动作?的声响幅度。
    长明时刻感觉到殿中这种奇怪的透着惶恐的紧张氛围,几次想?缓解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却仍没有成功。
    宴罢长明亲送着众人出殿乘上舆车再回?了长华殿,长孙曜还坐在高座,闻声抬眸向她。
    “孤在这,令他们很不自在。”
    长明一顿,想?起送众人出殿,众人那种离开长孙曜视线范围后突然的松弛感。
    她原是想?着赐宴只裴修一人有,便请大家来东宫,她既在东宫设宴,又?觉她一人宴请似乎不太合适,可却没考虑到他们会害怕长孙曜,上朝都没这么沉闷的,要是不说谁会觉得?这是夜宴。
    从始至终只有司空岁是平静淡漠的,便连裴修李翊都是绷着的。
    “是我没考虑到这个。”长明回?到长孙曜身边坐下。
    长孙曜握过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眸默了片刻后,方?问:“你是否会因为孤改变了你的一切,而觉得?难受。”
    长明惊愕于他这般直接又?犀利的话。
    是的,全然不一样了,她还是她,但他也还是他,她与他都没有变,但她的身份却因为他不同了。
    他并没有没有摆储君架子?。
    其实往日里他也没有什么摆架子?的时候,只是因他是太子?,规矩礼制都在这,无形之中就给了人一种距离和威压,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随意,而她作?为他的太子?妃,已经成了同他一般的存在。
    他的性子?也本就冷淡,不亲近人,他虽知道?今夜赴宴的众人都是谁,但众人于他来说也只是陌生人罢了。
    众人敬重他但也畏惧他,这私下的宴会不比宫宴,人少大家拘着礼,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聊天,和他也不能聊,吃着饭都不敢出声。
    她明白他永远都是这个身份,乃至帝王,他本就是如此出身,本就是这般模样,总没有说因为她,就要改变自己。
    他本就是该如此的啊。
    他便是该如此的。
    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去同人称兄道?弟,同人推杯换盏的欢笑,去做一个容易叫人亲近的人。
    他也不必如此,他不必成为普通人。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既然答应这婚事,愿意同你成亲那便是什么都接受。”
    长孙曜坦诚:“孤果然恶劣,孤喜欢所有人与你有距离,只能仰视着你,不可靠近你,喜欢只你同孤一般身份,喜欢你只属于孤。”
    这话听得?长明一怔。
    长孙曜却还是实诚:“孤不想?对你有所隐瞒,这便是孤心中的话。”
    长明有几分无奈但又?不得?不承认,低低叹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同他笑:“好吧,就算你如此恶劣我也还是喜欢你。”
    长孙曜笑将她一把?将抱起来,惊得?长明一吓,赶紧拍着他松手,自己站好了。
    “只是觉得?夜深,该带太子?妃回?寝殿歇息了。”长孙曜笑着轻声道?。
    长明面上倏红,转了身向殿外去,长孙曜跟在长明身旁,两人并肩走着,待回?了重华殿,长明又?说着要卸妆发打?发长孙曜一个人先去沐浴更衣,待他出来才独自一人去了浴室。
    长孙曜一人独待了半个时辰后,方?听得?动静,侧身瞧去,便见?得?一道?雪色从浴房那扇殿门飞快窜出来,她跑得?快,柔软的衣袍袖子?叫风荡起,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没待他多瞧上两眼?,长明突地轻嘶一声,缩起一只赤足回?身看。
    入了冬,殿里已经烧了地龙,赤着脚着实烫人,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跳回?去穿回?跑丢的丝履,不过才方?跳出一步,腰身蓦地落下一道?力,她回?头瞧到长孙曜的同时,已叫他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跑这么快做什么?”长孙曜哭笑不得?,将她抱回?床榻。
    长明面上微红胡说道?:“我想?快点见?着你。”
    她落了榻才发现他竟没有穿鞋,赶紧弯了腰将他两只脚拽上床榻。
    “竟是这般。”长孙曜听这话忍不住笑,配合地收起腿又?说,“没烫着,孤没那么容易烫伤。”
    “你又?不是个皮粗肉厚的,可不得?仔细点。”长明仔细瞧着他两只足,白里泛红的,倒没见?着烫出泡,或是哪里红得?重,她轻轻按了按他的脚,柔声,“瞧着是没事,疼不疼?会不会火辣辣的?”
    “真没事,不疼,不会火辣辣的。”长孙曜回?着话捉着她的脚看。
    “我也没烫着。”
    长孙曜仔细瞧了,虽确实没见?着烫坏,却也没松手,捉着她的脚在掌中,又?笑着问道?:“如果真这么想?见?孤,一刻也不愿意分开的话,那为何不让孤一同沐浴?”
    长明面红,悔恨方?才的胡言乱语,抽回?脚往榻里头一翻,趴在柔软的锦衾不回?话。
    长孙曜靠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偏还瞧着她要她答。
    长明叫他看得?不好意思,越发埋了脸下去:“总不能每次都一起洗。”
    “孤喜欢。”
    长明埋了脸不应,他有时候真的是过于诚实了吧,随后又?听得?他说:“待会一起洗。”
    她面上绯红,抬起头瞧他也不是不瞧也不是,她正羞着,没设防咯吱窝那突然叫他挠了起来,痒得?她禁不住大笑躲开,可床榻便也这般大,能躲得?哪儿?去,是以?,还是叫他捉着没逃下床榻去。
    她不得?不赶紧求饶道?:“好了好了,别挠了,我知道?你喜欢了,不用你说我都知道?。”
    长孙曜手一收,又?拖了她的身子?过来,长明仰躺在锦衾上戛然止声,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瞪着他浓黑的眼?眸,一下没了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她面上又?迅速烫了起来,长孙曜笑搂住她,不让她躲,吻向她柔软温暖的身子?。
    长明拱起身子?推他,反将他摁下去,他也不认捉着人往身上带。
    “好啊你——”
    两人打?闹起来。
    长明一下被剥了衣裙,他扯松绯色的抹胸,直接探了进去,活蹦乱跳的长明身形倏地一僵,身上迅速染了一层薄粉,抵着他躲不开,又?被他搂住抓着。
    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寝衣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紧实肌肉,看得?她愈发不好意思,偏他这会儿?还说话。
    “帮孤把?衣服脱了。”
    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又?没半分混账的,可在这般时候真算不得?有半分的正经,长明羞得?半晌接不上话,抓在他肩上,一咬牙故意道?:“哥哥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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