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郑州!”李沆摇摇头,更正道:“仅仅原武!”
    作为潘佑的使者,自然是心腹之属,当听到李沆如此肯定的答复,也愣了少许,方才感慨道:“即便只原武一县,那也不易了!看来,司衙对知州,是有所误解了!如此作为,堪为京畿道税改楷模,又岂会拖延迟误?”
    “知州雷厉风行,在下佩服!”
    见状,李沆淡淡一笑,指着一旁桌案上的一本簿子道:“这本簿册,便是本州给潘使君的一个交代了!”
    第325章 裁判下场
    西京,广政殿,政事堂。
    高堂之内,赵普与晋王刘晞对案而座,将手中的奏报,递给刘晞,笑吟吟地道:“这京畿道官场,很是热闹啊!”
    刘晞接过翻看了一番,放下,然后默不作声的拿出一份他收到的奏呈,传视赵普。待赵普阅完,刘晞说道:“正副两使之争,日趋激烈,已经摆上台面了!京畿道司层面的矛盾,看起来很严重啊,官司都打到中枢来了!”
    赵普与刘晞分别收到了来自潘佑与李守元的奏章,文中除了对京畿道当下税改进展的汇报之外,都着重描述京畿道问题与困难,而其中都避免不了对对方的攻讦与指责。
    自中秋节后,京畿道官场,又是一派明争暗斗,潘李两方是亮明车马刀枪,针锋相对,从道司事务到税务改革等各种层面进行对抗,搞得京畿道官场,三日一小事,五日一大事,延续到如今,连西京朝廷都不由紧密关注,因为潘李之争,已经有些影响到改革大局了。
    这官司,原本是打不到中枢这边来的,毕竟,京畿道的事情,尽量在道内解决,这可能是一名地方主官的潜意识,否则闹得太大,难保出什么好结果,还徒使上头笑话。
    但很多事都是事与愿为的,潘佑把矛盾压制在京畿道司以下,然而根本矛盾可不是他想压制就能压制住的,而李守元也没那么好压。
    潘佑在京畿的一切权威,来源上级的信任,来自于朝廷体制的授予,而两者,李守元也同样具备,潘佑在京畿道行政上具备第一等的大权,但对李守元的节制是有限的。
    想要通过体制内的规则把李守元打倒,是很困难的,何况对方背景深厚,而最为关键的是,李守元面子功夫始终做得不粗,从头到尾,都很明确一点,他对朝廷大政坚定支持,他反对也不是潘佑个人,而是他过于激进求成的做法。
    至于当初在衙堂上潘佑对李守元提出的质疑,李守元在后续给出了一份答案,他只是到徐州南部的郾城县巡视一番,召集县衙官属僚吏及地方郡望乡绅安抚沟通了一番,然后在半个月后,一份全新的更加详细的郾城县田亩数据,便提交给司衙了。
    虽然这份报告,是不是足够全面,还有多少隐匿情况,并不得知,至少在结果上,比起此前由潘佑强权严令推动得出的东西,要靠谱得多,进展也更为明显。
    此事一出,加上有李沆在郑州原武县的成果,孰优孰劣,孰得人心,谁的措施更得支持,一目了然。同样是推动改革,潘佑干起来天怒人怨,阻力重重,换李守元,就能顺顺利利,上下和谐……
    如此,潘佑自然陷入了一定尴尬的境地,阻碍改革的说法,不能拿来作为对付李守元的武器,其他手段也都难有成效。
    但潘佑又岂是妥协的性格,李守元出招了,他也不得不接招。李守元拿郾城县的土地清丈做文章,他也紧跟着把重心放到郾城,对其呈上的报告结果进行核验,同时又派出一批人前往复查,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问题。
    归根结底,李守元的改革推动,是带有极强保守性与妥协性的,对于小农小户的土地,清丈得很清楚,但对于那些有背景、有关系的大户,就显得不清不楚了,隐晦之处颇多。
    全县,拥有千亩以上田土的,只有五户,且都不超过两千亩,且很多田亩数目,都卡在两百、五百、一千、两千亩这样新制中分等纳税标准上,如此明显的问题,潘佑岂能认可,以清查数据不尽不实有作假之嫌来发难。
    对此,李守元也早有准备,他的解释是,有些土地正处交易状态,产权不明,需后续确权,还有一些则表示处于抛荒状态,田里没有产出,也不当纳入税收范围……
    对于这些搪塞的理由,潘佑自然不能认可,继续发难,在后续的调查中,又发现官田、职田流失的情况。双方之间,围绕着一个郾城县,斗得不可开交,如此一来,其他地方的土地清丈情况,自然就放缓了,甚至再度迟滞,上上下下都等着斗法结果,打算看准风向再行动。
    当双方都难以拿出决定性的东西时,自然就需要更加权威的支持了,终究难免上呈朝廷,交由中枢裁决。作为税改的重点示范区,朝廷当然是时刻关注着,对于其间的风云变幻,也都有所了解,此前没有发话,也是想看到进一步的发展。
    只是,形势发展到如今,正副使之间相互攻讦,政争已经到非此即彼,不可调合的地步,赵普与刘晞都知道,该中枢出手了。
    看了刘晞一眼,赵普微微感慨道:“自古改革,各种是非与争端是避免不了的,这一点,应当早有预见。随着新制拟定颁布,随着各地改革进程的推进,纷争只会越来越多。只是这尚处于第一阶段,仅仅是清丈田亩,就发生这么多事,闹到如此地步,还是有些出人意料。殿下觉得,这是新制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对于此问,刘晞没有随便回答,而是经过一番思考后,方才郑重地说道:“陛下曾言,没有完美的制度,只能取其大利,而忍其小害,同时加以监督。而改革之事,出现问题往往就在执行层面,从京畿道之事来看,至少从表面呈现的东西来看,就是处在执行层面,双方对如何执行新制,意见相作,分歧很大!”
    “那殿下以为,是潘佑问题更多,还是李守元问题更大?”赵普又问。
    刘晞凝眉,沉吟着,似乎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见状,赵普轻轻一笑,又道:“殿下以为,李守元此人如何?”
    “赵相这是在考我?”刘晞挑了下眉,拿起茶杯,也饮了一口,淡淡地说道。
    “不敢!”赵普那张笑脸,平静地道:“潘佑其人老夫还是了解的,或许为政上有些争议,缺乏手段,但对于朝廷的意志是很能领会,对于新政任务也能一丝不苟地推行。但这李守元,老夫就不大了解了……”
    赵普这话里,俨然有所偏向了,刘晞不由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对李守元,同样不甚了解!不过,就目前京畿道呈现的问题来看,只是对新制的理解与执行问题,还牵涉不到二使本人身上,至于暴露出的问题,作为正副使,两者都有责任!”
    听刘晞这么说,赵普眼中闪过一抹讶色,心中暗叹,早知晋王聪明,滑不溜手,果不其然,对问题看得很清楚,也不轻易表态。
    想了想,赵普终于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孔,道:“京畿道的争端,已经严重影响到税改推进事宜,必须得到解决,如何处置,殿下可有建议?”
    对此,刘晞思索了一会儿,平静地道:“既是内部矛盾,最好还是内部解决,两者之间的争端,还是当协调一番!”
    “若是协调不好呢?”赵普追问。
    刘晞则果断道:“那中枢就不得不采取果断措施了!”
    闻言,赵普点着头道:“一切还当以税改为主,不论如何,影响到改革大局,朝廷必不相容!”
    说着,赵普又悠悠然地补充了一句:“潘佑毕竟是朝廷委派的京畿道主官,是税改主将,不论作风如何,下属有何异议,都不该采取如此手段对抗。如此,既无益于问题的解决,改革的推动,还还损于主官权威,不利于朝廷改革意志的贯彻……”
    当赵普这么一番话落,其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显然是坚定地站潘佑一方。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潘佑毕竟是赵普推出来的改革大将,只要不犯原则性问题,其他问题,都是小节。至于改革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与矛盾,中枢这边也早做好了准备。
    如此一来,只要赵普的相位稳固,那潘佑就能稳如泰山,哪怕出现些波折,那京畿道的大局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显然,有些人自诩聪明,但终究没能把握住局势的流动变化,对大势的理解还是太想当然的。当然,立场不同,带出的行动自然不同,在这样的前提下,所有的行为,也都可以解释。
    但像李守元这样的人,虽然表面上是支持改革的,哪怕嘴上冠冕堂皇,但其屁股朝哪方向做,又岂能瞒得过高堂上这些洞察秋毫的双眼。
    而倘若还不知改变,那么来自中枢的铁拳也将毫不犹豫地降下,在这些事情上,赵普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份权力。
    第326章 刘皇帝的态度
    “让赵匡义去一趟颍昌?”垂拱殿中,刘皇帝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看着陪坐侧席的赵普,问道:“这是谁的建议?”
    赵普微拱手,回道:“是晋王殿下的提议!”
    “不错!”刘皇帝嘴角微微上扬,淡淡地道:“这赵李二家一向渊源深厚,赵匡义与李守元,辈分上还是叔侄关系,有他去调节,效果应当比其他任何人都好。
    再者,这数月,赵匡义在朝中,可有些沉默了,此前对改制还有颇多建言,如今却持缄默态度。借着这个机会,也正好看看,他究竟持何态度!”
    刘皇帝这话里,怎么都透着一股“揣测”的意味,赵普没有接着茬,而是很没营养地恭维了一句:“陛下英明!”
    刘皇帝摆摆手,幽幽道:“朕近来听到了些流言,说京畿有个潘佑,河南有个郑起,两人都是江南旧臣,却在中原道州,专权恣意,横行逞威。还有人说,朝廷宁肯相信江南降臣,委以重任,也不愿意使用北方贤臣……这些言论,赵卿可曾听说过?”
    闻问,赵普立刻陪上了些小心,道:“老臣对此有所耳闻,不过些许闲言碎语,不足为道。若论非议,朝野之间,又何曾少过,当改制大事,些许议论,只要不影响改革大局,实不必过于挂怀!”
    听他这么说,刘皇帝冷冷一笑:“赵卿倒是看得开,不愧宰相度量。不过,这些议论,可不只是在抱怨,朕只觉得其心可诛!
    说这些话的人,制造矛盾,强调南北之分,刻意破坏朝廷团结。地有南北之分,但人难道不都是大汉的臣民?难道大汉的忠臣,就只有北方人士,南方出身的臣僚,都是奸贼贰臣吗?
    江南平定,已然二十多年,还有人那南北之别来鼓噪生事,惑乱人心,这等人,才是贼子,才是隐藏在大汉朝野的奸佞!
    这些别有居心之徒,若不加惩处,何以昭示天下,安定人心!制度若有问题,还可改弦更张,若人心沦丧了,可就不好收拾!”
    “依陛下之意?”见刘皇帝把此事看得如此之重,赵普则配合着请示道。
    “皇城司给朕提交了一份名单,就由赵卿辨别区处,按图索骥,将那些好卖弄妇人之智的人处理了吧!”刘皇帝直接吩咐道。
    “是!”
    赵普答应得很干脆,没有任何疑虑,左右,他对这些言论,心里也是不满的。毕竟,其中也有不少攻击他赵普的,不管是潘佑还是郑起,可都是赵普举荐的。
    潘佑不必再多说,郑起也是他复相后新提拔的改革大将,担任河南道布政副使,协助李昉推行改革。李昉嘛,让他主导全局,协调一下人事尚可,真让他大刀阔斧做事情,缺陷还是太明显,婆婆妈妈的。
    于是,从江南时起就有“强项令”之称,仕汉之后仍旧初心不改,清廉刚直,不畏权贵,是出了名的,甚至传入刘皇帝的耳中。而在当年金陵献降之后,太子主持善后事宜中,在对留用江南降臣的甄别之中,郑起同样是其中的佼佼者,毕竟以当时江南混乱的政治生态,郑起这样一道请流,是很难得的,也容易入汉廷之眼。
    在最近几年大汉紧张的政治氛围中,郑起能够屹立不倒,甚至步步高升,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当税改大潮滚滚而来之时,有人被淹没于波涛之中,也有人直面汹涌,积极弄潮,郑起显然也是其中具备代表性的一人。
    而在河南道任上,郑起也掀起了一股改革之风,同样,避免不了折腾那些官僚。而最为人诟病的一点,便是,在新制颁告之后,郑起要求各州府县官僚,充分学习新制规定,理解朝廷改革意图,要求他们背诵相关条文,按期检查,过不了关的,轻则降职,重则免官。
    先学习,后施策,郑起也算引领了大汉政策推行的一股新潮流……但对于那些官僚而言,就不那么友好了,郑起受到的针对与非议,自然也少不了。
    而于赵普而言,针对二人,不就是针对他赵相公吗?虽然可以当作犬吠蝇吟,但心中厌烦是一定的,刘皇帝有心整治,赵普自然不可能反对。
    说完此事,刘皇帝沉吟片刻,又饶有兴趣地看着赵普,问:“赵卿主持税改工作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对于暴露出的这些东西,有何考虑?”
    闻问,赵普斟酌了下,拱手道:“陛下,以老臣之见,出现这些问题,恰恰说明,朝廷的改革推进,有了进展,触及到了问题根本,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响。
    当此之时,更当坚定意志,继续推行,给予各地改革干臣强力支持,打击迁延不进,乃至阴谋对抗者。同时加强巡视监督,牢牢把控改革进程……”
    “既然赵卿早有计议,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朕也还是那句话,全力支持!”刘皇帝表态道。
    “多谢陛下信任!”赵普坐不住了,起身恭拜道。
    见状,刘皇帝慢吞吞地把御案上的奏章摆齐,闲谈一般,继续问道:“眼下最主要的事情,便是对土地的清查了,暴露出了不少问题,京畿道两使之争,就是体现。隐匿、瞒报、交易乃至赠送,真是手段齐出了,对于这些现象,中枢有没有什么考量?”
    闻问,赵普想了想,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老臣认为,土地总在那里,不论何种手段,既然暴露了,看破了,早晚能查出来,只是需要时间罢了,朝廷要防备的,还是地方上不配合,私相勾结……”
    刘皇帝点了点头,突然坐起身子,整个人状态也为之一变,语气中带着一抹好奇:“朕听说,郑州那边,税改已经做到最前头,今年秋税,下属的原武县就是按照新制规定推行的?”
    提及此,赵普老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颔首道:“不得不说,知州李沆算是给了朝廷一个惊喜,目前虽只局限于原武一县,但其中暴露出的东西,很有参考价值,极具借鉴意义!”
    第327章 相对公平
    “听起来,成效似乎不错啊!”感受到赵普言语中的肯定,刘皇帝也露出了点笑容,问道。
    赵普禀道:“根据郑州、京畿道的汇报来看,结果符合朝廷预期。去年摊牌分秋税,原武县应收取钱粮折价在21000贯。而今年,根据新制收取,改为按田土纳税,收取的税钱,已有22400贯,每亩地收取约56文钱。”
    赵普简单地报出了一份数据,不过,却带给刘皇帝一丝疑惑:“1400贯,对于一县来说,似乎不少了。不过朕总感觉,这税收的增益,并不是很明显嘛,朕原想,纵然不成倍,三、五成总有吧,这估摸一算,还不到一成吧!”
    闻言,赵普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陛下,两种税制,收取的原理完全不同,因此不能简单类比。新增之税,来自于那些有产多地者,来自无地、少地者的税源则大大减少,而这部分人,则是此前两税中的主要纳税人,这一增一减,有所冲抵,因而较之往年,整体增益不是特别明显。
    另,新制推行落实,原武县还是头一例,虽为全国开端,但也仅仅做了个大概,各项规定犹需贯彻完善,原武县仍有潜力可做挖掘……”
    听他这么说,刘皇帝终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想了想,继续问道:“朕推行新税制,除了希望改善财税收入之外,最根本的目的,还在减轻小民负担,尽可能实现税制公平,在这方面,原武县呈现的结果如何?”
    闻问,赵普再度拱手:“陛下,以去今两年秋税对比,已有比较直观的变化!”
    “说来听听!”刘皇帝立刻来了兴趣,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赵普顿了下,然后从容禀道:“经过测算,原武县去年秋税,每丁需缴约在524文,新税制下,拥田10亩以下者,每丁只需缴140文;10-30亩者,每丁210文;30-60亩者,每丁336文;60亩-100亩者,每丁466文;100亩以上,每丁税钱约在746钱……
    这些数据,虽然并不完全准备,测算也忽略了许多其他因素,但却已能反映出一些情况。新税制下,少地农民的负担比之从前,是大大减轻了的,家中人丁若足,分担下来还要更地。真正加的,是百亩以上地主,拥有田土越多,负担越重。但这些人,本就是税改针对的目标!”
    “民间反响如何?”刘皇帝问道:“原武百姓是何反应?”
    赵普答道:“自然是褒贬不一,贫者乐之,富者怒之。不过,总体而言,民情大悦,对于中小地主而言,需缴税钱少了,于其有利,自然拥护。至于少部分人利益受损,却并非伤及其根本,大势所趋之下,也不得不服从大局!”
    听赵普这么说,刘皇帝却以一副冷静的姿态,缓缓道:“但赵卿口中的少数人,却掌握着天下大部分的权势、财富,比起普通的黎民黔首,他们掌握更多的话语权,甚至他们才是大汉统治的基石,朝廷能够完全忽视他们的诉求吗?”
    刘皇帝突然来这么一句话,赵普微讷,忍不住抬眼望了刘皇帝一眼,老眼中露出一抹惊疑,这什么意思,老皇帝不会这就打退堂鼓了吧。
    不过,刘皇帝接下来的话还是安了赵普的心,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既然占据着这么多资源,享受着常人无法拥有的特权,却还要一味地寄生在大汉躯体上吸血,要与民争利。意图与国休戚,却在实际作为中不思回报,不愿承担基本的责任,这样的统治基石,要之何用?
    显然,人性总是贪得无厌的,仅靠他们的自我觉悟,是很难做到的。道德的约束力,总是有限的,甚至是无用的,真正有效的节制,还得靠朝廷,作为仲裁者,通过权威手段,予以调整,重新分配,做到朕常说的,相对公平……”
    “陛下英明!”刘皇帝言罢,赵普立刻恭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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