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们不听话,惹得满朝大乱,天下更是隐隐有尾随之势。
    这个时候,他们这帮功勋武将,讲究的就是一个听话。
    朱允熥转了下脖子,看向桑敬,然后又看向眼前的功勋将领们。
    他露出笑容:“当真都无有不从?你们都是如此?”
    在问话声中,有人注意到,看到后面的出入口,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孙成,以及所有人都知道但却没有人敢于点破身份的暗卫田麦,两人领着一帮麾下悄然到场。
    锦衣卫驱逐文官。
    望着孙成和田麦两人,众人顿时想到了前几日的那件事情。
    顿时,没有一个人敢于落后,纷纷开口。
    “臣等愿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朝廷效死力,便是马革裹尸而还,也绝无怨言!”
    朱允熥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常森。
    在这位统领上直亲军卫的常家老三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常森默默的点了点头,给了朱允熥一个眼神示意。
    朱允熥轻咳一声:“孤欲……”
    “殿下!大事不好了!”
    恰在这时,看台后孙成、田麦两人以及一众麾下的后面,人尚未出现,声音却已经远远的传了过来,将刚刚开口的朱允熥给打断。
    在众人愠怒的目光注视下,只见一名身穿绿袍的年轻官员,被官兵给拦在了外面。
    年轻官员满头大汗,提着衣袍,不停的跺着脚,对着眼前挡住去路的官兵们大喊着:“我要见太孙殿下!出大事了!本官要见殿下!”
    常森回头看了一眼朱允熥,而后转过头冲着看台出入口喊道:“放他进来吧。”
    官兵们得令,无声的让出路。
    到了近前,已经有人认出了这年轻的官员。
    正是接替白玉秀升任吏部文选司主事一职后,遗留下来的通政使司知事官的心学子弟王信陵。
    于所有的心学子弟同样年轻的王信陵,从观政进士转为通政使司衙门知事官不过数月。
    此刻若不是衙门里几乎空空如也,又因为事情真的很大,他也不会这般不顾规矩的冲撞并且大喊大叫。
    等王信陵被放进来,他一口气就跑到了朱允熥面前,挥起衣袍也不顾力道,砰的一声响,重重的跪在了看台上。
    “殿下,出大事了!”
    朱允熥眉头皱紧,他本欲安定身边这些功勋武将的心,稳定朝堂,好以此来彻底将天下间那帮士绅功名之辈的气焰打压下去。
    此刻被这王信陵打断。
    朱允熥声音有些凝重,沉声开口:“入朝数载,为官数月,还是如此不懂规矩。说,出了什么事,能叫你这个大明朝的官如此惊慌!”
    王信陵大口的喘着气,手捏着衣袖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水。
    他大声道:“殿下!如今应天城里的官员们,目下都在洪武门外手捧奏章乞骸骨!”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明的转折点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东水关码头旁的大中桥上,忽然有数名身穿朝服、头戴梁冠、身佩绶带的官员,手抱着笏板和奏章,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在那些好事百姓瞩目下,姿态从容的自中城方向,走上大中桥,往东城各部司衙门前而去。
    官员们今日穿戴的朝服梁冠,是只有国家大祀、庆成、正旦、冬至、圣节、颁诏、开读、进表、传制时才会用到。
    而随着头批的官员穿过大中桥往东城而去,越来越多的只是服色、配饰不同的更多官员,从城中各处云集到了桥头,追随前面的人跨过大中桥。
    继而,这些官员也不走西长安街进皇城,反倒是沿着崇礼街一路到了正阳门后。
    应天城除了皇宫大内,其余各处皆不禁百姓。
    有好事的百姓便岁尾其后,到了崇礼街正阳门附近。
    最后终于发现,那些穿戴庄严的朝堂官员们,竟然是纷纷手抱笏板、捧着奏章,跪在洪武门前。
    又是一次静跪逼宫?
    围观者们窃窃私语了起来,只是百姓们看着手捧奏章的官员们,又觉得这或许是官员们前来洪武门前,向皇帝陛下呈奏请罪奏章的。
    一名头戴五梁冠,腰缠金带佩玉,黄、绿、赤、紫织成云鹤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陪金绶环一双的正三品京官,手捧笏板、奏章跪拜在洪武门最前头。
    “臣得陛下圣恩,任官十数年,荣禄厚养。然臣愚钝无能,鸠占鹊巢,十数年来碌碌无为,于国朝社稷无所作为,于天下黎民无所安抚,于陛下之恩无有汇报。臣今日斗胆上奏,乞骸骨,请陛下恩准。”
    正三品的京官,在洪武门前高声说出乞骸骨的言论。瞬间,整个崇礼街上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哗然一片。
    举目观望整个天下,能一路风平浪静的走到正三品位子上的官员,足可以算得上是人中翘楚。若是更进一步,自然就是那寥寥数个的部堂大员,说一句出将入相也不为过。
    但今日里这样的大人物,便就是这般风轻云淡的说出了要乞骸骨的话来。
    崇礼街上,百姓们热议纷纷。
    “那人戴的梁冠可是五梁?这可是三品大员才能用的东西啊!”
    “三品啊,要是陛下能赏我一个不入流的从九品小官,我都觉得是祖坟冒青烟了。”
    “你们说,后面这些人难道也是来乞骸骨的?”
    “不至于吧……”
    “何来不至于?我看肯定都是的。”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叹。
    甚至有好事者,已经开始点人头的数起洪武门前今日里到底有多少官员穿戴朝服梁冠前来。
    “这要是真的,咱们应天城里头往后好长一段日子,恐怕都看不到几个官了。”
    “你们瞧瞧,那个不是应天府的知府老爷吗?”
    “还有还有那边的,那两个可不就是上元县和江宁县的知县老爷。”
    “这到底是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叫这么多人都不愿意当官了?”
    “就是做错了事,这些人恐怕也不愿意丢了管帽子吧。难道是……”
    “你最好不要难道。”
    “可若不是陛下有逼迫,你们说这场面,还能是因为什么?”
    “……”
    在经历了最开始的震惊诧异之后,围观在崇礼街上的百姓们,已经联想出了无数种可能。
    而因为百官再一次闹出静跪宫门之前的事情,问询姗姗来迟的兵马司官兵们,终于是在一声声训斥下,将洪武门前给围了起来。
    洪武门前。
    随着第一个人开口乞骸骨。
    好似是火星子一样,将所有人都给点燃了。
    “臣上奏,乞骸骨,请陛下恩准。”
    官员们如同事先演练过一样,齐声呐喊了整整三遍。
    便是那巍峨的皇城第一门洪武门城楼,也好似是在百官齐呵声中颤了颤。
    洪武门后千步廊,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带动着铁甲阵阵,无数的皇城禁军在小旗官、总旗官、百户官们的带领下,自两侧城门倾巢而出,罗列在洪武门下。
    时间到了这里,洪武门东西两侧的六部、五军都督府及各部司衙门里,还在当差的官员,早就已经得了风声,纷纷从衙门里走出,前来洪武门前观望这一出乞骸骨的好戏。
    坐落在洪武门东侧,最北边宗人府旁边的吏部衙门里。
    小吏慌慌张张的从衙门外冲进去,一路到了尚书公堂之上。
    自从在午门前昏厥过去一次,在官员群体之中可以称得上一句年轻的吏部尚书翟善,近来脸色很是不好,一副病恹恹,给人随时都可能会倒下的模样。
    翟善这时候正在翻阅朝堂之上的观政进士名单,以及那些不曾参与午门静跪逼宫一事的官员名录。
    朝廷不能真的停摆了,天下一十四道每日都会发生千千万万的事情,所有的事情汇聚在一起,最后就会被送到应天城来。
    官员们可以罢朝,但天下人却还要有一份生计。
    自前唐确定三省六部制以来,吏部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衙门。衙门大,责任也就更加的重大。
    官员治理天下,吏部便治理天下官员。
    朝廷这些年一直官缺不断,近来午门前闹出那么一回事,翟善心知肚明这里面很多人恐怕已经是上了陛下的某个名单。
    为天子治理天下百官,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想在前头。
    本就在午门前倒下了的翟善,这几日因为这些事,已然是愈发苍老憔悴。
    小吏一路疾走进了公堂,到了翟善面前。
    不等翟善抬起头,小吏便已经是吞咽着口水,急声道:“部堂……部堂,那些官……官员,他们又静跪在洪武门前了。”
    正在提笔整理着官员名单的翟善,闻言之后手掌不由一抖,笔肚压在纸张,晕出一大团黑漆漆的墨渍。
    “他们又要做什么!”
    翟善嗓音沙哑的低吼着,仅仅是一瞬间双眼便充满了怒气。
    小吏缩了缩脑袋,低头道:“他们……部堂……”
    嘭!
    翟善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声道:“支支吾吾的,将话说清楚了!”
    小吏抖了抖,双手带着衣袍重重一抖,跪在了地上,惊惧道:“部堂,他们在乞骸骨!百官穿戴朝服梁冠,手捧笏板、奏章,跪在洪武门前向陛下乞骸骨!”
    说完之后,小吏便将脑袋深深的埋下,藏在衣袍下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公堂上,一片寂静。
    几名坐在角落里的书吏早已放下手中的墨笔,端着双手,颔首低头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官案上,翟善发出了几声粗重的喘息,愤怒的气氛充斥在整个公堂里。
    然而,公堂上众人没有等来部堂大佬的愤怒和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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