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远微微闭目,轻声道:“都去吧,军中诸事还要拜托诸位费心。”
    副将等北平都司的将领望之,也知道张志远此刻心中是憋着火的,只是身份主将不允许他轻易地发泄出来罢了。
    众人一一起身,抱手而出。
    唐可可落在了最后,一边往外头走,一边却是频频回头看向里面。
    张志远摇摇头,低声道:“想说什么便过来说吧。”
    嘿!
    唐可可一拍手,便折身到了张志远近前。
    他望向脸色平静,眼底却在早几日前就布满血丝的张志远,低声道:“当真什么都做不了了?”
    张志远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向唐可可转口道:“殿下那边可有什么交代?”
    唐可可耸耸肩:“就上次交代的话。”
    “圣人无错,错在当下?”张志远低声念叨了一句,目光却是逐渐变得锋利起来。
    唐可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想到山东道当下的局面,几度开口却还是觉得自己不该说出来。
    “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张志远的声音钻进唐可可的耳中,让想着那不能说的话的他不由一抖。
    抬起头,唐可可就看到张志远正目光深邃的盯着自己。
    他连连摆手摇头:“这事真不是咱们能做的。”
    张志远哼哼了两声:“那你别说了。”
    “别!我说还不成?”
    唐可可顿时急了,蹭一下就站起身,本是要昂首挺胸,却又泄了一口气,看向张志远,再一次确认道:“你当真要听?到时候你可别出卖了我。”
    张志远无奈的翻起白眼:“爱说不说。”
    说罢,他便挥袍起身,作势要走。
    唐可可只能是哭丧着脸拉住张志远,连忙低声开口:“擒贼先擒王!山东道的王在哪里?咱们就带着人去那里,咱就不信了,大军压境他们当真能不慌?”
    张志远闻听此言,亦是心头一颤,回头看向唐可可,诧异道:“你要围了曲阜孔家?”
    “我可没有说这话!”
    唐可可唰一下就松开抓着张志远的双手,砰的一下就后跳出去老远一大截,对着张志远露出一副生人勿近,雨我无瓜的表情。
    他甚至是急不可待找补道:“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出了事也和我没关系。”
    张志远冷笑连连,数日压抑在心头的烦躁,似乎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他轻步上前伸手攀住整个人都已经僵硬了的唐可可:“唐兄弟此策当真是厉害,投鼠忌器啊!引蛇出洞啊!为兄定然会将唐兄弟的功劳,详细的写明,届时呈奏于殿下面前,绝不让唐兄弟在这阵前流血又流泪!”
    唐可可脑袋已经摇成了拨浪鼓,整个人上上下下,一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拒绝。
    然而,张志远哪管这些。
    哪怕自己心里早就想过这样的法子,但却一直没有人主动挑明,现在有唐可可人怂胆大的跳出来,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不等唐可可从慌张中脱离。
    张志远已经是踏步向外。
    等唐可可的肩膀被松开,眼前变空,他的耳边却已经是传来了张志远那豪迈中藏着兴奋的叫喊声。
    “传令全军,即刻开拔。”
    “兵进曲阜!”
    “本将倒是要去瞧瞧,咱们大明朝当真还能有千年不朽的世家乎?”
    军令从张志远的口出发出,如同一阵风一样刮向全军。
    开拔的命令被一层层的传达到了每一伙,每一名小旗官手上,最后落实到了每一名官兵身上。
    仅仅只是两刻钟的时间,整整一万多的北平都司马军营骑兵,已经是整装待发,集结在大营外。
    南下的边军在山东道已经被圈养了小半个月,忽然之间全营大动,立马是引来了各司衙门的注目和过问。
    然而,山东道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并没有从任何一个人手上得到有用的消息。
    当唐可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张志远架到已经集结完毕的大军阵前,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若不是怕自己在军中的形容受到影响,他觉得自己都不可能迈得动双腿了。
    张志远却是豪情万丈。
    便是千年的世家又如何?
    便是举朝恩师的人家又如何?
    自己麾下手中的刀剑,却是不认的。
    张志远提枪上马,目光投向了西南方向。
    山东道三司衙门的官员,这时候已经尽数到来。就连自从张志远领兵挥军南下山东道之后,便一直称病在家的山东道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也罕见的出现在了张志远的面前。
    “张将军今日忽然调动大军,是要往哪里去?可是张将军已经查明叛军何在?”
    马背上,张志远斜觎着这位许久不曾露面的山东道都指挥使。
    他轻笑一声,继而在山东道官员众目睽睽之下,朗声开口。
    “本将接报,有叛贼意图袭扰曲阜,未免圣人世家受惊,本将亲自领兵护卫之。”
    一言之后,张志远再不给这些早就和朝廷离心离德的山东道官员上前问话的机会,长枪一挥,身后的持旗官已经是挥动大旗前压。
    “全军出发!”
    ……
    第四百章 我家面前,天下岂有同岁王朝?
    曲阜要出大事了!
    北平都司指挥佥事、燕王府护卫都司指挥使张志远疯了!
    当过万的边军铁骑,在山东道三司衙门官员的目视下,卷着阵阵尘烟向着西南方的曲阜城方向而去后。
    整个山东道的官员终于是慌了神。
    “他要做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
    久病在家的山东道都指挥使,面色涨红,脸色紧绷,咬牙切齿,不断的捶胸顿足。全然没有病症模样的冲着已经远去,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铁骑大军咆哮着。
    山东道都指挥使咆哮怒吼了好一阵子,而后吐着吃了一嘴的灰尘,转身看向其他的山东道官员:“曲阜到底有没有叛贼,他张志远能知道个屁!他现在挥军南下曲阜,他是想反了天吗!”
    “他是要反了天吗?”布政使司衙门的一名官员低声冷哼着:“都司难道没有听见,他说的是探的曲阜有叛贼,他是要领兵前去护卫曲阜的吗?”
    此人说完之后,便是连自己也全然不信,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这万余边军南下之后,便一直都被山东道上上下下盯着,张志远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今日忽然之间,就闹出了什么曲阜出现叛贼意图袭扰圣人世家的幺蛾子。
    明显的就是张志远在找借口打幌子,为的就是带着军马离开这里,往曲阜威压过去。
    “现在怎么办?难道就放任张志远在我山东道如此这般胡闹?他当真是要闹得山东道大乱?”
    山东道都指挥使依旧是心中夹杂着怒火,却又对身负皇命的张志远无可奈何。
    他颇有些吃味道:“那张志远拿着旨意,便是连我这个山东道的都司也不放在眼里。节制山东道军马啊!谁能制得住他?”
    “写信吧,往曲阜写信,说明了今日的情况,余下的只能让曲阜那边自己解决了。他张志远便是有千军万马,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糊涂事情来?”
    山东道布政使冷声开口,脸上带着阴沉,心情分外不好。
    一旁的按察使开口道:“是否还该写明奏章,上呈应天,好叫朝堂知晓,张志远领兵南下入山东,久不平叛,致使山东道眼下处处叛乱,有倍增之势?”
    “此言可行,叫了各司衙门的人,都上书应天吧。”
    山东道布政使只觉得有些乏味,淡淡的丢下一句话,便双手兜在怀里,转身领着布政使司衙门的人往城中回。
    余下之人,亦是不愿再待在这早就已经人去营空的地方,除了那漫天不愿落下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
    “河南道大定!”
    “河南道大定!”
    “朝廷大捷!”
    “朝廷大捷!”
    又是一日清晨,自白虎街开始,便有一名接替了原通政使司衙门知事的年轻心学观政进士,口中大声的呼喊着刚刚得到的军马消息,往皇城大内赶去。
    这是军情捷报,值守皇城的禁军官兵,莫敢上前阻拦。
    年轻的新任知事官一路快跑,穿过重重宫门,一路往文渊阁方向而去。
    这本不是常规的流程,但既然河南道那边没有用军马报捷,而是选择由地方官府呈奏奏章报捷,自然可以忽略掉直入圣前的事情,而是转为往文渊阁去。
    此时的文渊阁里,解缙每天按部就班的点卯上差。
    已经往吏部文选司任官的白玉秀,却是不合常理的搬了个凳子,坐在先生的身前。
    “河南道那边奏请添补官缺的事情,学生都已经安排好了。十人里面,可有六人为我心学门徒,皆在书报局做过考公卷,学生会同孙青书、胡文海等人审阅过,都是按照各自的长处和意向,录名安排官缺的。”
    白玉秀小声的说着这些日子在吏部文选司干的事情,期间不时的看向先生,注意着先生脸上的变化。
    他继续轻声道:“至于余下的四成选官,却是没有做过考公卷,学生等人以为,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在官缺上,也是拿到文选司走过一遍的,官位上也有要紧的位子给出去。
    按照殿下的意思,河南道作为中原腹地,有通衢之名,沟通南北,还是应当早些安置好才行。等殿下平定河南道叛乱,朝廷也就要在河南道大张旗鼓的推行革新之举,到时候有我心学门徒在,事情做起来也能更顺畅一些。”
    说完之后,白玉秀轻咳了一声,压在舌下的一枚滋津润喉的药片散发着清香。
    解缙却是轻敲了一下桌面,淡淡的看向这名被殿下寄予厚望的心学后起之秀:“往后少说些他们我们,都是在朝为官的,哪个他们哪个我们?都是为天子办差,替黎民做事的。”
    解缙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合在一起抱拳,朝着宫中方向举了举。
    白玉秀正色挺胸,低下头:“是学生孟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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