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照危咳了声,挡到她面前。
    怕、我?红衣厉鬼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艰涩,嗓子如被火烧过般嘶哑。
    由于从他的面貌和声音中都找不到归宥的影子,沈纵颐不敢点头,捏着孟照危的小指,轻声问道:你也叫归宥?
    红衣厉鬼绯唇轻弯:我就是归宥。
    他的音调倏而变得轻柔,嘶哑的嗓音再难听,也叫人听出了他口吻中的珍惜:已已,我是哥哥。
    沈纵颐愣了一刹那,反应过来后立马甩开孟照危的手指,飞扑向归宥。
    哥哥!
    她翩飞的裙摆像鸟翼般,投入煞气浓郁的厉鬼怀里,那抹轻盈的颜色和厉鬼沉重的红衣相比,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唯一的看客孟照危望着此幕,不知为何觉得眼睛十分刺痛。
    他奇怪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并无用处。
    兀然一股烦躁冲上心头。
    春雨镇鬼王发现今日的归宥尤其讨厌。
    归宥抚着怀中女子的头发,手指珍而重地顺着她雪白的长发往下捋着。
    他对今府的事情了如指掌。
    自然明白已已这头雪发从何而来。
    欣喜与悲伤同时如潮涌来,归宥用他沾满鲜血的冰冷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纯洁的白发。
    哥哥哥哥
    沈纵颐紧紧搂着归宥紧实的腰腹,她梦呓般地唤了两声,俄而抬头想去看他,侧过脸却碰到他泛着凉意的面具。
    她怔怔地抬起手指抚上他的银面具,哥哥,你为何要带着它?
    归宥低头,蹭进她掌心,阖眸道:因为哥哥现在不好看,不想让已已看到。
    哥哥,我想看。
    归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很丑,已已哥哥很丑。
    没事的哥哥,沈纵颐温柔地抵上他的额,不管是何种模样,你都是已已的哥哥。
    哥哥,已已找了你好久。
    她往后仰着,整截细软的腰都落进他宽大手掌中,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凝视着归宥的眼睛,固执地说:你当初什么都没和我说就走了,我都没有生气,但是不摘面具,我就真的生气了。
    归宥犹豫了一下,他不可自抑地陷入了自卑当中。
    已已这般好看,而他如今
    沈纵颐见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俯身略带几分腼腆,像是特意和归宥说的悄悄话:哥哥我很想你。
    归宥身子一颤,心神滞缓,如同难以置信。
    他抬眸,代表着他全部憧憬的姑娘笑着看向他,重复道:我真真的想你,哥哥。
    她愈这般情深热烈。
    归宥愈深觉自己的卑劣。
    他近乎带着破碎绝望的心情,慢慢地摘下了遮蔽相貌的银面具。
    面具一摘,连不懂美丑的孟照危都惊了一声,退后嫌弃的同时还捎带愤怒地喊道:你下次吓鬼打声招呼好不啊?!
    归宥眼睫轻颤,狼狈地转过脸。
    却忽而感到下颌处被人轻微摩挲着。
    他惶然低眉,不敢再看。
    沈纵颐纤指扣住他的下巴,态度坚定地转过他的脸,不要躲。
    归宥心间酸涩,不过仍不敢直视她。
    怕自行惭秽。
    哥哥。梦幻般的唤声。
    他这次却怯于应声。
    沈纵颐低眉,跨坐到他的腿上,将他后退的手拽到腰后按住,而后不顾他羞赧和莫名的恐惧,倾身道:不管你容颜如何,我依然很想你。
    她说着,捧起他脸,在他颊中细密的疤痕上落下同样细密的吻。
    哥哥,别躲我。
    归宥仰面,在她清和的声音里,忽然间从心底涌出强烈的渴望,前所未有。
    他想爱,想要面前的人融进骨血中的爱,想要她的爱,也想爱她爱得沦肌浃髓。
    他想把现在的每一刻都当做一世一样。
    沈纵颐微微睁眼,和归宥的目光正对上。
    红衣厉鬼露出了当初在郊外离开时的眼神。
    她现在才恍然大悟,那眼中所蕴含的情绪原不是惊心仇恨,而是他的在意。
    疯狂扭曲的在意。
    第40章 迷失、清醒、笑
    从分别到重逢, 短短几日却似过了半生。
    这几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换作从前,归宥从未想过沈纵颐会这般亲近他。
    在今府, 沈纵颐和他最近的时候, 不过是她坐在石桌上, 而他放下新拿的胭脂, 便默默地退到一侧,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石桌的距离。
    她纤白的手指打开胭脂盒,眼眸低垂,指腹在秾艳红泥上打着转, 慢慢地染上深浅不一的红霜。
    他就这样望着, 庭院深深不见天光,他的小姐白莹面庞在昏暗里低着,美得像一轮落寞的上弦月。
    而归宥自觉低贱得像一口污浊的泥潭,他心底压抑着令他人也令自己不悦厌恶的阴暗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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