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托斯顾不上为仆人的无礼恼怒,猫脸上露出困惑、兴奋神色,抽动鼻子轻嗅。
    仆人身上,有细微的暗能量气息。
    灾厄之主陛下的本体是魔法生物,而暗能量是魔法能量的构成元素之一,对于重伤濒死的巴巴托斯而言,任何魔法能量都是他急需的补品。
    夜归的仆人身上这股微弱的暗能量气息,就像是悬挂在即将渴死的沙漠旅人面前的一壶水,巴巴托斯馋得口水都要从嘴角流淌下来了。
    巴巴托斯下意识想要质问仆人究竟是在哪儿染上了食物香气,一开口就是娇娇嫩嫩的一声:“咪——?”
    “肚子饿了?等等啊,我也饿了,咱们一会儿就开饭。”林霄把猫放回床上,挽起袖子烧水煮面。
    灾厄之主:“……”
    次日,林霄照旧睡到大中午才起床,简单洗漱后打着哈欠下楼买菜。
    经过三岔路口时,她看见有个穿环卫马甲的姨妈站在箱型垃圾箱旁边,正骂骂咧咧地用铁夹子在垃圾箱里掏着什么。
    林霄在伍家关这片儿城中村住了有半年了,跟负责这一代环境卫生的环卫姨妈混了个脸熟,随口招呼道:“咋了周姨妈,又有人往里头丢建筑垃圾了?”
    “是小霄啊。”周姨妈愤愤地回头,“不是得,不得是哪个杀千刀的往里头丢死猫。”
    “死猫?”林霄一愣。
    “是嘞,还是着整死的野猫,这个礼拜(这个星期)都掏出来三只了。”周姨妈用手指了下自己脚边那团破布,恼火地道,“也不得是哪个杂种这个毒法,看不惯野猫么轰走就好了么,用得着啷个下狠手整死?这不也是一条命么!”
    林霄低头往环卫姨妈脚边看去,面色骤变。
    那不是破布,而是一只已经僵直的玳瑁猫,猫脑袋没了,猫脖颈处有粗暴的、被利器剁断的痕迹,黑黄相间的猫毛上沾染了大量垃圾尘土和黑红的血渍,粗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被揉烂的破布。
    林霄被这惨烈的猫尸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环卫姨妈“哎唷妈耶”一声,一抬视线,就看见周姨妈用长长的铁夹子从垃圾箱底部夹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口鼻被黑红血污糊成了一团的猫头。
    周姨妈把猫头和猫尸放到一处,用塑料布裹起装进了黑色塑料袋里头,嘴上气愤地骂道:“真嘞不晓得是哪家教出来的畜生,这个造孽法,也不怕着报应!”
    林霄盯着环卫姨妈拿来装猫尸的黑色塑料袋,回想起她见到小东西时的情形。
    小东西也是被丢到这个箱型垃圾箱里,猫毛上也尽是黑红液体。
    “……伍家关这里,还住着个狗日的虐猫犯?”林霄脑门上冒出青筋。
    她记得读书时和同学一起看的犯罪纪录片里提过,虐待小动物的人在持续追求极端精神刺激的情况下,会进一步发展成伤害乃至杀死人类。
    “不就是虐猫的么!个狗日的,着我逮着了看我不骂死他!”周姨妈骂骂咧咧地提起黑色塑料袋、搁到她的环卫车上,准备拿去找地方埋,又冲林霄摆手道,“小霄,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不要管这些,忙你的去。”
    林霄没多说什么,冲好心帮野猫收尸的周姨妈点点头,转身走开。
    她给小东西洗澡的时候检查过的,小东西身上没得伤口……小东西毛上沾的那些血,是别的猫的?小东西的猫妈妈,或者小东西的兄弟姐妹?
    仔细想想,半年前她刚来伍家关这里租房子的时候,出门买菜或者是上下班,经常能看到有野猫在巷子里活动,或者是躺在别人家房顶上、墙头上晒太阳。
    但最近……伍家关的野猫确实少了很多,不怎么能看得见了。
    林霄谈不上对小动物多有爱心,看到别人吃狗肉火锅、狗肉粉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工作的富家花园商业街,就有家生意很好的老字号狗肉粉店。
    但这种把一条小生命活生生打死、脑袋都给剁下来的破事儿,还是让林霄心头一阵暴躁。
    回头看了眼三岔路口墙角里摆着的垃圾箱,脑门上青筋还没消下去的林霄嘴一歪,吐了口唾沫。
    最好别让她发现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这种缺德事。
    买菜回家做了饭,林霄抱着猫刷了半下午的短视频,离家去上班。
    她出门不久,巴巴托斯就跳到了窗台上,伸出猫爪去推窗子。
    这种出租的民房为了防盗窗户都是焊死的,巴巴托斯折腾了半天窗框也纹丝不动,只能趴在窗台上,百无聊奈地打量着外面。
    语言不通加上他借用的这副身体开不了口说话,让巴巴托斯没法儿从仆人那儿打探她究竟是在哪儿沾染的暗能量,这让急于恢复的巴巴托斯有些心急。
    正暗自琢磨着怎么让仆人领会他的意愿,走廊那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灾厄之主陛下并不认为自己见不得光,自然也不会刻意躲避生人,懒洋洋地扭头朝窗外看去。
    三户人家共用的走廊兼阳台上,走过来一个面貌平平、体型瘦削的男人,在林霄租住的这个小单间窗前停步,略略低头,往趴在窗户内侧上的橘白小猫投来审视视线。
    这个人类的目光相当不敬,灾厄之主面无表情仰着脑袋与之对视。
    瘦削男人打量了会儿这只橘白小猫,将视线投向室内,落在床尾旁边摆着的装了半盆砂子的塑料盆上。
    正是他昨天看见楼下的邻居端着上楼的那盆砂子。
    瘦削男人视线从塑料盆上移开,又落回隔着玻璃窗跟他对视的橘白小猫身上。
    这只半大的野猫……真的是太眼熟了。
    瘦削男人皱眉盯着似乎不知道怕人的傻大胆橘白小猫,面上浮现困惑。
    橘背白肚皮的猫大多都长得很像,但这只猫的花色瘦削男人还是能认出来的,三条白腿,右后腿关节上套了个橘色的“护膝”,是瘦削男人颇为眼熟的特征。
    ——他明明敲碎了这只猫的脊椎骨,它怎么还能活着?
    第4章 八字硬
    灾厄之主陛下并不想多生事端,扭头跳下窗台、跳到床上,背对着窗外的瘦削男人爬进了枕巾中。
    瘦削男人沉默注视着这只半大橘猫的一举一动,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抽动了下。
    瘦削男人抬起手,尝试着推了下小单间的门。
    林霄很有独居女性的自觉,每次进出都会记得锁门,当然不可能推得开。
    瘦削男人收回手,深深看了眼窝在毛巾里一动不动的橘白野猫,扭头离开了这条走廊。
    踏踏的脚步声走远,背对着窗子的巴巴托斯才缓缓扭过头来,猫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身为十层魔界最强大的魔法生物之一,巴巴托斯即使本体处于濒死状态,感知依然很灵敏,他能察觉到——那个瘦削男人对他有着某种恶意。
    灾厄之主陛下并没有因被凡人觊觎而产生被冒犯感,只觉得有些奇怪。
    仆人手机上展示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短视频内容巴巴托斯仍然一知半解,但这不妨碍他理解这个未知位面是以人类为主体种族的低魔物质位面……似乎诞生了类似于魔法科技的科技文明,演化出别具一格的审美和娱乐模式,但这个位面的人类并没有太过超出巴巴托斯对人类这个种族的了解。
    一只弱小无害的半大小猫,怎么会招来一个成年男性的恶意?
    林霄并不知道她上班期间家里来过“访客”,今天台球室生意比较冷清,到下午六点进营业高峰期了台球桌还没开完,麻将包间也只开了一半,两个班的服务员聚在员工休息区聊天,全在说昨晚吴波送她回家撞到鬼的事儿。
    员工休息区是挨着前台的一个凹型小空间,正面对着台球大厅,能摆下三条沙发和一条茶几,林霄和白班服务员明兰兰坐一块儿,吴波和另一个男服务员坐在她俩右手边沙发上,今天轮班的前台王丽也跑了过来凑热闹。
    “……我真看见有个白影子在小霄背后飘起走,那分钟真的把我黑(吓)得不轻,等我一喊,那个白影子就不见了,小霄还不相信,以为我是在哄她。”休息了一晚上脸色还是不咋好的吴波极力解释道,“这种事情哪可能拿来开玩笑么,我自己都很怕的好不好。”
    “真的假的啊,伍家关闹鬼?”前台王丽一脸好奇地道,“我家就住在伍家关旁边啊,从小到大都没听到哪家说过伍家关闹鬼,咋就刚好让你撞见了?”
    “我哪里晓得,我家北门上的,以前我也不晓得东关这边这么多事情嘛。”吴波脸色难看地抱怨道,“上周我才刚在清水湾酒吧街那边撞过邪,这回又在伍家关看到了,真的是见鬼得很。”
    前台王丽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大厅里打台球的客人们,压低声音道:“吴波,你说实话啊,你真的在咱们店里四楼麻将包间看见过脏东西?”
    这话一出,林霄、明兰兰和另一个男服务员也来了精神,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吴波。
    万花筒台球室前身是一家舞蹈教室,据说是有个学跳舞的女生被人欺负后在四楼天台自杀了,舞蹈教室被关停,才被现在的老板接手,改成了打台球和打麻将的台球室。
    这事情台球室里的老板员工都晓得,不过大伙儿都没当回事……直到一个月前吴波忽然有一天说半夜上四楼去打扫包间时好像看到了鬼影,老板才提出让女服务员半夜12点以后不要去四楼,只让男服务员上去打扫卫生。
    晚上来开包间打麻将的客人中有女客的,老板也要求服务员们尽量不往楼上带,免得真出了啥事有流言传出去影响台球室生意。
    吴波说起自己其它撞鬼事件的时候总是很肯定,但在提到台球室四楼时就有些不确定了,犹豫了下才道:“其实我也没看清,那天我夜班上去打扫,眼角余光模糊看到个人影子,仔细看又没得人……老实讲,那一次我自己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我眼花。”
    吴波八字轻,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离谱的事儿,但也因为他习惯性疑神疑鬼、对这方面有点儿过敏的缘故,有时候也会自己吓到自己……要不是他自己也拿不准台球室四楼是不是真的闹鬼,这个班他老早就不敢来上了。
    店里上班的服务员其实也不是很相信吴波真的会撞到鬼,今天轮班的前台王丽,和白班服务员明兰兰就不咋相信,住在伍家关旁边的王丽就完全不带怕的,嘻嘻哈哈地说啥让吴波多去庙里拜下菩萨、免得动不动撞鬼的话。
    吴波也晓得店里面只有另一个前台顾白和老板最相信他,懒得和王丽争辩,扭头冲林霄道:“小霄,今晚楼上我打扫,你别上去了。”
    林霄无所谓地应声。
    服务员们正说着话,店里进来了三男一女四个客人,说是要开包间打麻将,指明要开四楼天台的包间。
    这会儿才下午六点半,外面太阳还大着,不算晚上,吴波也不怕上楼,起身把客人带了上去。
    吴波把客人带去楼上,收了包厢费开了包间的王丽又从前台走到员工休息区来,挤眉弄眼地对俩个女服务员道:“你们看见没有,刚才那伙客人真有钱!付包厢费的那个中年男客的戴的是劳力士,另一个男的皮带是古驰的,还有那个女客,背的是香奶奶的包!”
    完全不认识名牌的林霄一脸茫然,比她大好几岁的另一个女服务员明兰兰一脸震惊:“真的啊?”
    “真的,咱们小老板戴的也是劳力士,不过是入门款,没那个中年男客戴的贵,那男客戴的表最少最少也要几十万。”王丽肯定地道。
    “几十万的表!”林霄后知后觉地被震撼到了,“妈呀,这岂不是把一套房子戴在手上了?”
    安阳市的房价不算贵,新房4000起,二手房还有更便宜的,林霄存到一万块后就小心地观望过她能不能买得起市里的房子……观察下来的结果是,她还有得攒。
    还跟家里人挤老房子的王丽也羡慕地道:“可不是,那块表都够换咱们东关区一个中档小区的小三室了,哎呀,这些有钱人咋就这么有钱呢~!”
    林霄往楼梯间方向看了眼,有点儿奇怪地道:“这么有钱的人,还会来咱们这里开包间打麻将呢?”
    万花筒台球室的环境相对于露天台球桌和打麻将的娱乐室麻将馆来说确实要稍微好一点,但也只能算是比较平价的休闲娱乐区域……毕竟门店面积就这么大,装修算不上顶级,收费也不贵,麻将包间三个小时的套餐费也只要59块钱。
    东关区别的商业圈还有更好的台球(麻将)俱乐部,包间费动辄上百那种。
    服务员明兰兰也觉得奇怪,附和道:“对啊,这伙客人我看见过几回了,这个月就来了好几趟。”
    林霄点头道:“嗯,好像是从上个月前起就经常来。”
    台球室的客源比较稳定,客人大多是十几岁到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要么是附近的城市居民,要么是周围的学生——富家花园商圈周围有几个高中,那些高中生经常会三五成群过来开台球桌,或者是开个麻将包间打纸牌或是玩儿自带的桌游。
    偶尔也会有上了年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客人进店,开个包间打上一下午的麻将,或者是妈妈姨妈些带着读高中的子女来打台球打麻将——但这类中年客人很少会持续进店,通常是亲朋聚会才会来玩一玩,台球室的麻将包间毕竟没有那种开在小区里的娱乐室热闹,更容易凑到麻将搭子。
    稍微聊了几句,服务员们也就没再关注这事了,安阳市毕竟是个有着两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有钱人说少也不算少,没稀罕到“珍稀物种”的程度。
    到晚上十点,前台王丽让林霄去楼上打扫要退台的麻将包间时,提着清扫工具上楼的林霄,在楼梯间里撞见了这伙一身名牌的客人。
    林霄认出打头下楼那位中年男客正是手表值套小区房那位,忍不住多看了眼这人手上那块表。
    中年男客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眼林霄这个服务员小妹,与林霄错身而过后,隐晦地给身后的女客递了个眼色。
    背着香奶奶包的女客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林霄上到四楼天台,进入客人刚退掉的麻将包间打扫卫生,刚拿起抹布,客人中的女客就神色匆匆地倒了回来。
    林霄以为是客人东西落下了,连忙客气地道:“女士,有需要帮忙的吗?”
    这位女客很年轻,看着像是跟店里的前台差不多年纪,但打扮可比顾白王丽她们光鲜得多,染过色的披肩卷发、一身料子看上去就很贵的名牌女装,脸上的妆容精致得跟小明星似的,朝林霄笑了笑,道:“我的戒指好像掉了,能帮我找找吗?”
    “好的女士。”林霄放下抹布,挽起袖子,低下头在包间内搜寻起来。
    包间不大,这群客人也没有把包间弄得很脏,林霄正仔细在麻将桌和椅子底下寻找客人遗失的戒指,忽然感觉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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