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他将车驶进地下停车场停好,刚从车上一下来,旁边就闪现出一道人影到他面前。
    “孟书灯。”赵言卿天不亮就过来守株待兔了。
    孟书灯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没走两步就被赵言卿从后面拽住了胳膊。
    被他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仿佛被十万伏特的高压电给电了一样,孟书灯猛地一下甩开胳膊。
    赵言卿被甩开后愣在原地,看着他,问:“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停车场十分安静,孟书灯一句话都不想,或者不敢跟他说,脚下已经往电梯方向移动了。
    赵言卿则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孟书灯看起来很不安,频频回头看他,到了电梯门前,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言卿:“整个大厦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可能这句话再次提醒了孟书灯他们两个之前的地位差,孟书灯没再说话。
    这时,电梯开了。
    大厦是他的,电梯也是他的,孟书灯自然没办法不让他进。只是进去之后,他就靠在最里面的角落,整个人都快钻进电子屏里了。
    电梯上升,赵言卿酝酿了一会儿,刚要过去跟他说话,电梯门就开了,有人进来。
    赵言卿只好把话暂时吞回去。
    终于到了所在楼层,孟书灯从电梯里出来,看都不看赵言卿一眼。
    第一天上班,他不想弄出什么动静让人指指点点。他一言不发往前走,听见身后赵言卿跟上来的脚步声。他越走越快,赵言卿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
    继转圈丢手绢和老鹰抓小鸡之后,两人这次又莫名开始了竞走运动。
    他们一前一后迅速穿过公共办公区域,几个早到的员工看着两人快到诡异的步伐,都有些发愣,只感觉有一阵风吹过。
    孟书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动作慢了一步,没能及时把赵言卿关在门外。
    “你跑什么?”赵言卿推开门,进来后就问他。
    孟书灯和他拉开距离:“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赵言卿气急败坏,说:“怎么就没有关系了?我现在还是你的老板。”
    孟书灯闻言败了败气势,但还是很戒备,问:“老板就能这样吗?你天天撵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赵言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无奈道:“你能不能别见我就躲?我又不会吃了你。”
    孟书灯没说话,他也不想见了赵言卿就躲,但是赵言卿每次见到他的样子,都虎视眈眈目光灼灼,像是恨不得冲过来要揍他一样。
    他觉得赵言卿应该是因为自己两年前突然辞职的事生气,可是都两年多了,还没消气吗?
    他还没找到更“合适”的助理吗?
    最后孟书灯还是被他逼到了办公室角落,他的背死死地贴着墙,随着赵言卿的靠近,恐惧的情绪充满胸腔:“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隔两年多了,孟书灯还是害怕他。
    那些嘲弄、挖苦和作践带来的抵触,随着赵言卿的靠近死灰复燃了。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害怕,是赵言卿一旦靠近,心脏就会产生疼痛的生理性排斥。
    赵言卿:“孟书灯,你以为我们之间就这么结束了吗?”
    孟书灯抬起手肘抵住他,保持着一点可怜的距离,说:“那些钱我都还给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赵言卿蹙眉不解地问:“什么钱?”
    孟书灯看了他一眼又撇开视线,说:“我做你助理时,除了工资之外,你给我的钱……”
    跟你上床的钱。
    赵言卿沉默片刻,问:“你为什么要还我钱?”
    孟书灯有些莫名其妙,说:“当初我本来就说了,问你借的。”
    赵言卿看着他,没说话。
    “你没收到吗?”孟书灯表情疑惑,接着就想通了,以他的了解,赵言卿不会注意那么小额的进账。
    赵言卿还是没说话,他确实没注意到有这样一笔进账。那两年多他给孟书灯的钱加起来也没多少,可能也就够他在夜总会开两瓶好酒。
    孟书灯想了想,说:“我待会儿把转账记录找出来,发给你。”
    赵言卿心里酸到发胀发痛,一句话都说不了。
    “你……”赵言卿不知该怎么开口,张了张嘴还是问出来了:“你当年,去了洛城是吗?”
    孟书灯猛地抬头,这句话像一个耳光重重抽到了脸上,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尽了。他脸上甚至出现惊恐的表情,在等着某种宣判一样看着赵言卿。
    “你…是去找我?”赵言卿又欺身上前了一点。
    孟书灯在他逼近的同时就往后缩小自己,那完全是本能的抗拒,神经在崩溃的边缘,岌岌可危。
    赵言卿察觉到了,只好站在原地,又轻声问了一遍:“是不是啊?”
    孟书灯不知道在怕着什么,他甚至哆嗦了一下,把脸撇向一边。像个耻于说话的口吃症患者,只是尴尬又难堪地哼出很轻的一声“嗯。”
    他认为赵言卿势必要拿这件事嘲笑他、挖苦他了,他想要掩饰自己的难堪,为了让自己当时的行为看起来是合理的,而并非愚蠢的,于是先发制人地责备他:“当初你又没有跟我说分手!”
    我怎么知道你已经不要我了?
    没错,赵言卿出国后的头一年,孟书灯还一直以为他们在恋爱。
    他不会说甜言蜜语,所以让赵言卿觉得他太冷淡。他没告诉赵言卿自己准备去交换的打算,因为再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前不想说,他性格生来如此。后来事情定下来之后,他又想给赵言卿一个惊喜。
    结果现实告诉他,他真的不是一个适合制造惊喜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赵言卿都要哭了。
    孟书灯被他问得更难堪了,把脸转向一旁,久久没有说话。
    赵言卿看着他的表情,再次冒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测,问:“你找过我,你看到了什么?”
    孟书灯避着他的视线,看着地板眨了眨眼。
    他当年去了洛城之后,想办法找到了赵言卿的住址,去楼下等他。
    那天下着大雪,洛城深夜的大街很冷,他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多。
    他当时是怀揣着和赵言卿结束异国恋的心情去找他的,可是看到赵言卿搂着别人上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弄错了。
    他以为的初恋,早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结束了。
    孟书灯在街对面的角落,看着路灯下的男女,身后的一大团黑暗几乎将他吞噬。
    光和影子的界限是那么分明,孟书灯站在暗处,从此就一直沉默了下去。
    后来他和父母通电话,母亲问他是不是和男朋友见到面了。
    孟书灯在深夜飘雪的电话亭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妈妈,他好像已经不喜欢我了…”
    时间又往后过了好几年,那天跟何墨他们一起吃饭,他在包厢外听到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原来赵言卿当初追他只是因为和别人打赌。
    所以当时对妈妈说的那句话也说错了,不是已经不喜欢了,是从来没有喜欢过。
    可是已经说错的话,也没有什么必要去修正。会错的意,也没有必要让人知道了。
    赵言卿看着他,心脏被恐惧攥紧。孟书灯当年看到了什么其实很好猜,只是他一直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罢了。
    他张了张嘴,吐出一声痛极了的叹息。他想解释,却发现没什么可解释的。
    因为孟书灯看到的不是误会,是事实。
    而孟书灯依旧一言不发,他在等赵言卿的嘲笑和讽刺。
    那种感觉它又来了。
    完全想不明白的,难过、无措、紧张到自我厌弃,自我否定的感觉。
    赵言卿说何墨觉得他好上手,想弄来玩玩,这其实应该也是赵言卿自己的想法吧。
    那年孟书灯也才十八岁,面对一个同性的追求,从开始的诧异到逐渐沦陷,再到认真思考后决定答应。
    赵言卿根本不知道,青春期的孟书灯经过了怎么样的纠结,和多少个辗转难眠的黑夜才做出了那个慎重的决定。
    而赵言卿只是觉得他好上手。
    如果当初答应他的追求是好上手,那自己追他追到国外的事,又会被他怎么形容呢?会被他用怎样嘲笑讥讽的语气说出口?
    空气沉默了片刻,赵言卿又问:“那时候你奶奶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书灯眼眶闪了闪,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告诉我?”赵言卿又问了一遍。
    赵言卿的追问勾起了孟书灯最不想触碰的记忆,他突然就生气了:“你不是说我便宜吗?难道我奶奶生病了,就能让我变得贵起来吗?”
    话一落地,空气中的那种滞重感觉更明显了。
    是啊,孟书灯不告诉他关于奶奶的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从孟书灯的视角来看,事情又是什么样的呢?在他眼里,赵言卿就是一个花心、薄幸、恶劣的混蛋。
    他还能说什么?他还敢说什么?
    赵言卿的长相就跟人一种信不过的感觉,太浪了。以前还有青春稚气来削弱这种浪荡感,成年之后,稚气褪去,气质里的轻佻和放荡便显露出来。
    有时候赵言卿照镜子,自己看着都会深觉无力。他忍不住也会想,可能他真的和父母一样,身上流着薄情又淫.乱的血。
    而此时赵言卿看着孟书灯,眼神丝一样稠粘,他急于告诉孟书灯很多事。想告诉他自己的歉意,自己的病,自己这两年的转变。
    他想说我已经改好了,现在看到你,我更是好得不得了了。
    汹涌的倾诉欲挤在喉咙里,争先恐后地想出来,却卡死在那里。最终只蹦出一句:“是我先说的。”
    孟书灯本来靠在墙上微侧着身,听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疑惑地看向他。
    赵言卿的眼睛像幽深的湖水,他看着孟书灯,说:“是我先说我喜欢你的。”
    “我们从头开始吧。孟书灯,你把这几年忘掉吧,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我真的会好好对你的。
    赵言卿的眼皮薄,眼尾又轻微上挑,再加上他的气质,就导致他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充满了性暗示。可此时这双眼睛看着孟书灯,目光澄澈明亮,有股说不上的认真劲儿。
    孟书灯则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满脸的不信任。他甚至在用神情告诉赵言卿,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荒谬。
    赵言卿看懂了他眼里的情绪,心也一点点坠落,陷入黑稠的苦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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