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改不掉他这风流性子,迟早会惹出大祸,此事本宫断不能插手,若是被太子抓到把柄,本宫的凤印便再也回不来。上次亏得本宫及时发现,才没能让端妃的人进入炼丹司,若是凤印再到端妃手里,这里面的事态孰轻孰重,你心中要有分寸。”
    大皇子不解追问:“那母妃认为...该当如何处置云薇宫里的那位?”
    皇贵妃摘下手上的缠枝梅花纹护甲,轻轻放在桌面上,神色淡漠道:“杀了。”
    ———
    耀灵帝卧病在榻的那段时日,因皇贵妃衣不解带终日照看,让耀灵帝备受感动,因此命内侍省隆重布置皇贵妃的生辰宴,还将宴会安排在最为显赫的章华殿。
    瑟瑟秋风下,绣闼雕甍的章华殿灯火通明。
    宫女们鱼贯而入,端上山珍海味,美酒鲜果,百官觥筹交错,酒香融融,繁复的烛台映照下,宾客们容色祥和,面带笑意。
    金阶上,皇贵妃一袭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手挽屺罗翠软纱,鬓间所簪的红翡滴珠金步摇在烛光闪动着熠熠华光,气度雍容华贵。
    耀灵帝大病之后,同皇贵妃的关系又恩爱不少,不时还会为身边的皇贵妃添菜。
    每逢此时,皇贵妃的脸庞上会露出害羞一笑,望向耀灵帝的目光充满了缱绻爱慕。
    殿中的宾客们看见了,纷纷感慨这么些年过去了,皇帝和皇贵妃依旧是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更有一些善于拍马逢迎的官眷,称赞起皇上重情重义,就算与皇贵妃感情再好,也没有破了当初永不立后的誓言,想来先皇后在天有灵,亦会感到欣慰罢。
    姜玉竹听到这些宾客们的议论声,不由看向身旁的太子。
    男子眉眼深邃,浓睫低垂,神色平静,长指正在不紧不慢剥着虾壳,仿若没听到周遭的议论声。
    詹灼邺将剥好的一盘子虾肉放到女子面前,温声道:“慕容神医说你的身子调理的差不多,可以吃海味了。”
    姜玉竹和太子婚期降至,因她一直躲在姜府不出来,引来不少质疑声,故而今夜她是以姜家小女的身份入宫。
    姜玉竹第一次以女儿身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心中不免有点紧张,更何况她和太子坐在一起,吸引不少宾客好奇投来的目光。
    “啧,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太子比皇上还要深情,竟然亲手给姜小姐剥虾吃。”
    “大庭广众之下,姜小姐还未与太子成婚,如此未免恃宠而骄,她就不怕被谏官扣上祸水之名?”
    “嘿,我要是有姜小姐一半的姿色,定要做比她做更祸水的事...”
    姜玉竹望着太子,紧绷起小脸道:“殿下注意言行,臣女现在不是殿下的少傅。”
    詹灼邺不以为意,他夹起虾肉放进女子檀香小口中,狭长凤眸微微弯起:“既然姜小姐不是孤的少傅,就收一收师长的架子,莫要跟个小师太似的绷着脸。”
    听到太子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姜玉竹倒是觉得安心多了。
    就在此时,一名侍女走到玉几旁上菜,忽而将揉成一团的纸塞进姜玉竹手中。
    姜玉竹神色自若,等到侍女走远了,她才缓缓展开掌心里的纸团。
    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眸光微凝,思忖片刻后,侧身对太子低语。
    “孤跟你一起去。”
    “不可,殿下和我一起去会引人注目,萧世子拿到这件东西十分不易,臣熟悉宫里的地形,会当心的。”
    詹灼邺犹觉得不放心,下令派周鹏跟在姜玉竹身边。
    于是,姜玉竹故意失手打翻酒盏,借着换衣裳的缘由带着周鹏和一名侍女离开宴席,前往偏殿。
    换好新衣裳后,她没有返回宴席,而是离开偏殿走进一条小径,最终来到修葺到一半的东宫。
    白日里破落的东宫就鲜有人至,到了夜晚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隔着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姜玉竹隐约看到一个男子熟悉的身影,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其他人跟着自己,她拨开灌木丛走过去。
    “时晏。”
    萧时晏回过头,目光在触及女子时,他琥珀色的眸光有一瞬间凝滞。
    月色下,女子一袭黛蓝羽袖月华裙,身姿袅袅,她肌肤本就赛雪欺霜,裹在黛蓝色轻纱里,仿若朦胧云朵下的朗朗皎月,湛蓝湖面上的出水芙蓉,清丽逼人。
    可这株曾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芙蓉花,却眼睁睁被他人采择走了。
    萧时晏常常扪心自问,后悔吗?
    自然是悔的。
    数次梦境中,他又置身于宝华寺后山的那间小木屋,女子秋眸含水,神色迷离,纤纤素手紧紧握着他的衣襟,那殷红的唇瓣就在他眼前,若即若离,就快与他相贴。
    梦中的他,少了几分理智和顾虑,多了几分冲动和私欲。
    他扣住女子纤细雪白的脖颈,狠狠吻了下去。
    梦境随之破散,唯留心底的遗憾如雨后藤蔓蔓延滋生,在黑暗中结出苦涩的果实。
    自食苦果的滋味,大抵便是如此罢。
    萧时晏清浅一笑:“我还以为太子不会让你来....”
    姜玉竹心叹最了解太子的人,居然是萧时晏,不过在对方面前,她还是要掩饰一下自己教养出来的小心眼学子。
    “太子遣周校尉随我前来,我让周校尉他留在外面把风。”
    顿了顿,她又道:“时晏,你真的从炼丹司拿到养神丹,此事若是被人发现,会不会牵扯上你?”
    萧时晏看到女子露出担忧的面色,他摇了摇头,温言道:“放心,我那个表弟办事还算稳重。”
    说完,他从荷包里取出装有丹药的青花瓷瓶。
    “表弟他等待多日,总算是寻到一个机会拿到丹药,不过只有一颗。”
    姜玉竹欣喜地接过瓷瓶:“无妨,一颗就足够了。”
    “瑶君为何想要这养神丹?”
    萧时晏感到不解,女子正值桃李年华,身体康健,没有必要靠养神丹去延年益寿,更何况以她的才智,定然也知道这种丹药不过是哄骗人的无用之物。
    姜玉竹纠结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将她的猜想告诉萧时晏。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听起来应是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姜玉竹忙抓住萧时晏的手臂,二人蹲下身,躲进一处灌木丛后。
    透过灌木丛的间隙,她看到有两个身影快步走来,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一男一女在互相拉扯。
    “霜儿,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派人去害你!”
    男子一开口,躲在灌木丛后的姜玉竹和萧时晏相互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惊讶。
    因为这个人他俩都认识,正是几个月前被耀灵帝解除幽禁的五皇子。
    五皇子幽禁小半年后,张扬狂妄的性子倒是收敛上不少,京城贵人们的茶余饭后,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五皇子的名字。
    那与五皇子拉扯在一起的女子又是谁呢?
    姜玉竹微微探身,想要看清楚。
    她与萧时晏躲避的地方狭窄,两个蹲在一起,相互挨得很近。
    感到肩侧压过来的馨香柔软,萧时晏呼吸一滞,垂眸看向身侧佳人。
    这应该是女子换上女装后,头一次与他相聚的这么近。
    或许,也应是最后一次了。
    灌木丛外,传来女子低声哭泣的声音:“你要我怎么信你,三日前,若不是梅香她嘴馋,背着我吃了内侍省送来的糕点,现如今在阴曹地府里人就是我了。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指使内侍省的人下毒。”
    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姜玉竹透过灌木丛间隙定睛看去,惊得倒吸上一口气,若不是一旁的萧时晏及时搀扶住她,险些要跌了个跟头。
    原来与五皇子深夜幽会的女子,居然是云薇宫里的云嫔娘娘。
    想不到五皇子的风流账,竟算到自己老子的头上。
    第84章 惊天贺礼
    灌木丛外, 五皇子环顾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干脆一把抱住了不停抽泣的云嫔, 急声道:
    “若我真要害你, 今夜又怎会冒风险与你相见,我与你之间的事,只有大哥知晓。得知你有了身孕,我求他想法子把你送去护国寺躲上一年半载,待你产下孩子, 再回到宫里,就没人会知道这件事了。”
    “大哥他明明应下我,他...他怎么会派人对你下毒呢!”
    五皇这些话,包含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 让偷听墙角的姜玉竹一时都难以消化。
    苍天啊, 五皇子居然搞大了云嫔的肚子, 还谋划着将她送出宫外产子。
    显然大皇子认为此计划太冒险, 故而在明面上哄骗五皇子, 背地里却想将云嫔秘密处置了。
    阴差阳错下, 云嫔身边的侍女误食下毒糕点, 一命呜呼, 云嫔看见侍女凄惨的死状,惊恐不已, 认为是五皇子想要秘密处死她。
    想到横竖都是死,云嫔决意与五皇子见面对峙。
    五皇子虽然生性风流,可他对云嫔的心倒是真的, 二人一相见,就倒豆子一般交代出实情。
    此时的云嫔感到无比彷徨, 只得紧紧环住五皇子的手臂,哭得如同要凋零的花,哽咽道:“福王,霜儿只有你了,我肚子里面是你的骨肉,你就算狠心不要我,也不能不要你的骨肉啊!”
    女子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登时激起五皇子的保护欲,想到自从他失去父皇的宠爱后,身边的人都见风使舵,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唯有霜儿始终对他不离不弃。
    他拍着女子的背,语气坚定:“霜儿莫哭,本王会有办法送你出宫,护你和孩子平安。”
    云嫔抬起一对红肿双眸,眼底噙满了恐惧,颤声道:“可大皇子他要我死,皇贵妃娘娘在后宫一手遮天,他们要我死,阎王爷都拦不住!”
    五皇子的眸色阴沉下来,他咬牙切齿道:“大哥这个人,我总算是看透了,他想要对付太子时,总是拿我当出头鸟,如今我断掉一条腿成了废人,他便想将我一脚踹开,没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又冷哼一声:“这些年来,我替他办了这么多事,又怎会不留些心思。霜儿你放心,我清楚大哥和皇贵妃的一个秘密,只要有这个把柄,他们定然会任我差使...”
    听到此处,灌木丛后的姜玉竹不由竖起了耳朵,想探听五皇子说得的秘密。
    可云嫔得到五皇子的承诺,显然安心了不少,女子并没有再去追问,而是倚玉偎香,主动勾缠住五皇子的脖颈儿,送上香吻。
    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变得有些不堪入耳,姜玉竹和萧时晏二人面面相视,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本想等着五皇子和云嫔完事后,他们二人再悄悄离去,可灌木丛外的男女多日未见,显然兴致高昂,不免耗时久了些。
    姜玉竹在宴席上打翻的酒盏是梅子酒,虽然换上一套新衣裳,可身上还存有若隐若无的酒香。
    这股子幽幽香气在夜色中飘荡,很快引来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猫,忽而从黑暗中跳出来,扑进了姜玉竹怀里。
    面对猛然蹿到身上的夜猫,姜玉竹不禁溢出一声尖叫。
    “福王,那里好像有人...”云嫔惊慌的声音响起,二人忙急急慌慌穿好衣裳。
    “是何人在此,还不快给本王出来!”五皇子目露凶光,他正欲唤来守在外面的侍卫,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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