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雪白的肌肤因羞怯透出淡淡红晕,眼尾是绯红的,鼻尖是嫩红的,耳朵是透红的,就连手指都染上了淡淡的霞红。
    她今日衣着素淡,唯一的颜色便是对襟外裳上绣着玉兔捣药的绣纹,随着少女娇躯一颤一颤变得栩栩如生起来,惹得人想要擒住两只活蹦乱跳的雪兔。
    詹灼邺盯着羞赧无措的少女,他的眸底渐渐被夕阳渡上一层绯色,喉结微微滚动。
    姜玉竹未曾留意到太子脸上的异色,她竭尽全力抵抗喉间上顶的气息。
    可她越是努力压抑,那感觉越清晰,一个接一个的气嗝接连不断,她最终选择自暴自弃。
    “殿下请恕小女失礼,天色已晚,小女嗝....先告辞了,殿下的大氅嗝....小女日后会归还。”
    断断续续说完,她红着脸准备绕过太子。
    二人擦身而过时,太子突然举臂握住了她的手腕,姜玉竹心中一惊,想要抽回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温热的手指陷入她的肌肤,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后背抵着廊下白砖墙,她无处可退,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殿下...”
    脱口而出后,姜玉竹发现她喉间上涌的气息弱了下去。
    “此处是内关穴,可以缓解你的症状。”
    詹灼邺声音平静,面色如常,他抬眸看向面色紧张的少女,淡淡道:“你刚刚走得太急,腹内吸进凉气,胃气上涌,才会呃逆不止。”
    “小女...谢过殿下。”
    见太子的反应平淡,姜玉竹松了口气,认为是自己心中有鬼,从而误解了太子的善意举动。
    适才,她还以为太子发现了真相。
    太子松开她的手腕,抬手用手指按住她眉心,在她错愕的目光下,薄唇微启解释道:“这里是攒竹穴。”
    姜玉竹恍然点点头,稍稍扬起脑袋,配合起扁鹊太子点穴治病。
    过了片刻,太子又挪开按在眉间的手,温热的掌心若有若无拂过她的面颊,手指落在她耳垂后。
    只不过这个姿势,好似太子用掌心捧起了她的脸。
    “小女知道,这里是翳风穴。”
    为了避免二人间滋生出尴尬气氛,姜玉竹主动解释道。
    詹灼邺弯眉浅笑:“姜小姐冰雪聪明。”
    姜玉竹许久没见太子笑过了,好像自从她丢弃姜少傅的身后后,每次远远窥见他时,男子俊容上永远覆着一层寒霜。
    其实太子笑起来很好看,男子凤眸狭长,眼尾上翘自带风流,当他眼底荡漾起笑意时,那双明眸宛若山间溪水,原本冷硬的眉眼在他浅笑时都融化成了涟漪。
    话本子里所说的眉目含情,大抵便是太子此时的模样。
    姜玉竹面颊微微发烫,心念她茹素久了,猛然给她端上一盘香气缭绕的硬菜,便有些把持不住心神了。
    更何况这盘菜肴的滋味她曾浅浅尝过,味道还不错。
    真是罪过罪过。
    就在姜玉竹垂下眼默念静心咒时,詹灼邺捧着少女柔嫩的面颊,目光在她五官上流转,
    朦胧晚霞将女子面容笼罩在温柔的光晕中,她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带起一丝微光流转。
    掌心滑腻似酥的触感让他微微失神,手指顺着少女的耳廓滑落,顺势挑她白玉般的下巴,绚烂霞光汇入她澄明的瞳仁,灿烂得如同茶色的琥珀,倒映着他的身影。
    “请问殿下当前所按的...是那一处穴位?”
    第63章 欲擒故纵
    少女清凌凌的嗓音宛若细雨扑面, 詹灼邺眸底的暗色迅速消散,松开了牵制在她下巴上的手。
    “你长得很像你哥哥。”
    姜玉竹揉了揉发麻的下巴,轻声道:“大家都这样说。”语气顿了顿, 她又小心试探着问道:“殿下...方才是将小女当成了兄长吗?”
    太子没有否认, 亦没有承认,只是定定看了她许久,才沉声道:“她就算化成了灰,孤也会认得。”
    姜玉竹抿了抿唇瓣,她想起了太子迟迟不肯归还的那瓶骨灰瓮, 心中默念了句不见得。
    “天色已晚,民女不知东华门的去向,殿下可否让一位宫人为小女领路。”
    “孤亦要出宫,正好同姜小姐顺路。”
    这么巧吗?
    姜玉竹眉心微蹙, 想起今早她入宫时就撞见了太子和萧时晏在甬道上商议政事, 下午出宫时, 又在御花园僻静的小径上遇上太子。
    仔细一琢磨, 她之所以会在御花园遇到太子, 是因端妃留下她在颐和轩里用午膳。
    当初她在太子身边当差时, 好似从未见太子与端妃有过联系。
    先皇后虞祭之乱后, 耀灵帝收回皇贵妃的凤印, 下旨让皇贵妃,宸妃和端妃三位妃子共同管理后宫。
    当时姜玉竹曾为太子出谋划策, 希望太子拉拢端妃,端妃膝下的十皇子虽未在京中任职,不过十皇子身后的沈家却不容小觑。
    太子拉拢了端妃, 就相当于收拢了十皇子,更别提十皇子身后富可敌国的沈家。
    当时太子听过她的建议, 只淡淡说端妃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不愿涉足党派之争。
    “姜小姐,跟上孤。”
    姜玉竹从往事中抽回思绪,她抬眸看向走在前面的太子。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路上雾气氤氲,夜雾将男子的面容遮掩,看不真切。
    她暗暗压下心底的疑惑,快走两步跟上太子。
    东华门下,朱红色宫门紧紧闭合,几队身穿银色铠甲的禁军有序巡逻。
    禁军统领看到太子,走上前躬身行礼,沉声道:“敢问太子殿下是要出宫吗?”
    詹灼邺点了点头,禁军统领当即命人打开城门。
    大燕宫规明令,皇城之内,只有皇帝和储君能够在宫禁期间自由出入皇宫。
    姜玉竹看向宫门下的日晷,轻轻叹了口气。
    她还是错过落锁的时辰,当下她只能返回颐和轩,恳请端妃留宿她一夜,明日再出宫了。
    夜色中,她看到太子对禁军统领说了什么,继而转过身看向她:“姜小姐,孤带你出宫。”
    姜玉竹摇了摇头:“殿下,小女身上没有鱼纹令牌,不能出宫。”
    太子缓缓眯起凤眸,目光若有所思,幽幽道:“姜小姐第一次入宫,对宫规倒是很清楚,连鱼纹令牌都知道。”
    鱼纹令牌是宫门落锁后,出宫者需要出示的腰牌,牌子两面分别刻有凸起和凹陷的鱼纹,城门守卫和出宫者各执一块,两块腰牌上的鱼纹契合才会放行。
    姜玉竹面不改色,平静答道:“掌事公公听说小女是第一次入宫,在入宫前特意叮嘱过这些事。”
    詹灼邺看着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少女,心中不由嗤笑:他难怪被这混账小东西蒙骗了这么久。
    “跟上孤。”
    姜玉竹迟疑了一下,小步追在太子身后。
    果然,城门两侧的守卫仿若瞧都没瞧见她似的,目不斜视打开城门,放她和太子出了宫。
    她心中暗暗惊讶,太子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将宫里的禁军都拿下了。
    宫门东墙下外停靠着两辆马车,一辆是较小的青帷挂绸马车,另一辆是气派的玉辂华盖马车。
    太子抬手指向那辆较小的青帷挂绸马车,语气淡淡:“姜姑娘不妨乘坐孤的马车回府。”
    至于另一辆宽敞又气派的玉辂华盖马车,姜玉竹曾在太子府沾光乘坐过,在那辆马车里,太子亦没少沾过她的光。
    看来太子不做断袖的时候,心中还是谨记男女大防,要用另一辆小马车送她回府。
    姜玉竹欠身谢过太子,在宫人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她刚刚坐稳身形,又见鸦青色车帘被挑开,刚刚与她拜别的太子面色从容弯身进来,撩开玄色衣摆坐到她对面。
    姜玉竹:....
    莫非是夜色太黑,她刚刚没看清太子指的马车,像太子这般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舍不得让女子吃苦,想要将那辆玉辂马车让给她用。
    “殿下可是上错了马车?”
    太子挑了挑好看的剑眉,看向她的目光似有不解。
    姜玉竹只好掀起幽帘,指了指旁边那辆华丽的玉辂华盖马车,柔声道:“小女乘坐这辆马车就好,殿下金尊玉贵,还是去那辆宽敞的马车吧。”
    太子好整以暇地靠在车壁上,狭长眼尾勾着淡淡的笑意:“姜小姐怕是误会了,那辆马车是司马丞相府上的。”
    姜玉竹:....
    ———
    青帷挂绸马车辘辘驶过喧嚣热闹的朱雀大街,车厢内,青花缠枝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
    姜玉竹侧身看向车外。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商贩吆喝此起彼伏,五颜六色的灯笼映照在瓜果蔬菜和小吃上,引得过往行人驻足品尝。几个杂技艺人敲打着铜锣,不一会儿就有好热闹的人群围拢上去。
    她在赏夜景,亦有人在赏她脸上的风景。
    少女眉眼如画,一头乌发松松挽起,露出秀气细长的玉颈,她的侧脸在月色下极美,宛若一只轻灵自由的蝶,只是稍稍停驻窗畔,随时能毫无留恋振翅飞入夜色中,让人再也寻不到。
    詹灼邺眸色微冷,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姜玉竹看似在观赏车外闹市,实则是想吹风醒一醒自己昏沉沉脑子。
    不知是不是她陪着端妃饮下一整壶青梅酒的缘故,自从她进入马车后,就觉得脑袋发沉。
    车身有节奏的摇摆,闻着车内安神静气的檀香,这种昏沉的感觉愈发让她想睡一觉。
    刚刚阂上眼皮,她一个机灵惊醒过来。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太子少傅,而是姜家小女,身为大家闺秀与太子私下共乘一辆马车已是不妥,若再在睡过去,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姜玉竹悄悄看了眼对面的太子,太子在宫中处理一日繁冗公务也累了,此时男子正靠在车壁上闭目眼神,未曾注意到她适才的失态。
    她强打起精神,撑着眼皮看向街道两旁鳞次节比的商铺。
    眼前的景物渐渐从清晰变得模糊,五颜六色的光晕好似交叠在一起,晃得她头晕眼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女子软绵绵的身子随着车厢摇摆倒向一旁,詹灼邺长臂一展,将摇摇欲坠的香蝶带入怀中。
    男子长指挑起青花缠枝香炉盖,将一碗凉茶倒了进去,那袅袅升起的烟气便消散了。
    他垂眸盯着臂弯里的少女,目光晦暗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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