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何来历?”
    陈错看着这名神采非凡的道人,脸上不动声色,却是第一时间就向庭衣问询,语气中有几分不善。
    庭衣心中暗笑,嘴上则道:“此人身缠月气,目藏星芒,却着草履,该是出身于楼观道,不过他身上气运浅薄,理应不是楼观真传弟子。”
    “楼观道?”
    “这一道乃是最近崛起,不过其脉络却能追溯到三国之时,贯穿整个南北对峙的历史,草蛇灰线、若隐若现,随着唐室崛起,这才逐渐为人所知。”庭衣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神通显世,固然让曾经的传奇故事越发清晰,也让八宗权威传遍天下,但同样的,也令许多宗门支流逐渐崛起,如这楼观道的源流……”
    顿了顿,她轻笑一声。
    “就是八宗之外的传承。”
    “八宗之外?”陈错心中一动,冥冥之中已经把握住了一点,“也就是说,这一道的法门,并非是元始道或者修真道?”
    说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人看着不甚讨喜,难怪不能为楼观正统。”
    .
    .
    “闵月道人!”
    正堂之中,众人一见这月白袍道人站出来,纷纷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就是那麻衣行者,被那道人的目光盯着,亦是神色微变,但眼神并未有丝毫躲闪,直白说道:“闵月道人,我知道你的名号,也尊重你的修为,你身负的自然之道,更是号称最为接近天道的准道,但你可以辱我,却不该辱吾之道……”
    陈错暗中点头,看着这麻衣行者,越看越是顺眼,道:“道心坚韧,是个可造之材。”
    庭衣笑而不语。
    另一边。
    “我乃就事论事。”闵月道人神色平常,但话语中自有一股傲然之意,“自然之道脱胎于上古功德之法!先秦列国纷争之时,更为诸多国度所重,立为国法!千年以来,历经风霜,在历史长河中,有十九道定法神柱!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道法自然,映射心田,所谓道心,我自然之道对道心的理解,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反观尔道,立足凡俗,着眼于蝇营狗苟,十二根定法神柱都未必齐整,又谈什么道心?这样的道,焉能不错?”
    顿了顿,他指了指孟公,淡淡说着:“孟公此番聚集众人,筹谋上榜之策,乃是出于公心,吾等便是无意同行为伍,总该体会他的一番苦心,又如何能出言讽刺?”
    伴随着这番话语的说出,闵月道人周身有淡淡微风掠过,竟给众人带来了一抹凉意。
    旋即,就有人附和道:“闵月先生说的在理,麻衣行者,你既不愿意与吾等为伍,离开便是,又何必刻意用言语来挑衅?”
    几声议论之中,却有个阴恻恻的声音道:“莫不是因为你所修行的兴衰之道,乃是新晋的小道,浅薄而单一,狭隘而片面,知晓之人罕见。那创道之人,据说只是个南陈的小小宗室,还在大隋一统天下的过程中殒命,其主既殁,其根已绝,枝叶焉能独存?怕是要故作惊人之语,才好让人知晓自家,省得世事境迁,几年之后,便被人遗忘。”
    此言一出,这厅堂上顿时就一片安静。
    就连那孟公和闵月道人都神色微变,竟不敢接话,转而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这议论残缺之道的高低是一回事,直接议论那创道之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不要说,那位扶摇真人的传说真真假假,有说他在南陈灭亡时陨落的,但也有人说那只是借着机会完一场杀劫,人家如今还好好的坐镇于太华山中。
    更不要说,就算扶摇真人真不在了,但太华山的名头与势力,却还是真实不虚的,就连有着气吞山河之势的李唐王朝都对太华山礼遇有加,何况是他们这些想要投奔之人?
    “这人还真个敢说。”
    堂中一角,庭衣看了陈错一眼,低声笑道:“你这扶摇真人竟被人这般小瞧,感触如何?”
    陈错朝那人看去,却道:“煽风点火,必有所图,自己跳出来,那是最好的。”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身子佝偻的老者,面容阴冷阴鸷,一看就不是良善易于之辈。
    陈错的目光凝聚在其人的手背上。
    那里画着一条黑线,宛如细缝,深入血肉。
    最后,还是身为主人的孟公打破了这堂中安静,他沉声道:“盗泉老人,慎言。扶摇真人德高望重,乃是天下有数的高人,亦为唐室所尊,时常问候供奉,吾等不该妄言!”
    “嘿嘿嘿。”阴鸷老者冷冷一笑,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活的死不了,死的也活不过来,那位到底是生是死,是真是假,总有个真相结果,这旁人不好分明,吾等其实好辨,只因就有个扶摇传人在面前。”
    他指了指麻衣行者。
    “吾等都身负准道,准道虽不同于天道,未渗透到天下各处,却也是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痕迹的,被定道、定法之柱稳固于河中,随着修行之人增多,那定道神针甚至还会逐渐增多!但兴衰之道,听说一开始就不完整,未见十二之数,若那位真个还在,四十年下来,又怎会不见崭新的定道神柱?”
    众人听着,虽没人出言,但以目相示,却都觉得很有道理。
    麻衣行者神色凝重,越众而出,毫不畏惧的盯着闵月道人、盗泉老人,身上渐有一股凝重气息缠绕,一尊若隐若现的铜人,竟在他的体表缓缓浮现,像是给身子镀了一层金箔!
    “恩?”陈错看得眼中一亮,赞道:“原来是得了我的兵家道标之韵!”
    “你当年与不少人争斗过,踏足归真、化虚为实的时候,更是借助十二道标,触及历史长河,过去与人争斗的痕迹,也有一些会显化神异、衍生异象,该是被此人得了,借之参悟。”
    陈错含笑点头,道:“不错,不仅道心坚韧过人,这天资也十分了得,能从一鳞半爪中找到精要,若能得道标普照,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庭衣闻言,又笑而不语。
    与之相对的,那闵月真人却是神色一冷,眯起眼睛,身上荡漾起淡淡的白月光。
    而盗泉老人则阴恻恻的一笑,对麻衣行者道:“怎的?说不过,就要动手了?果然是底蕴不够。”
    “不用以言语来挤兑我,”麻衣行者丝毫不为所动,“要为兴衰正名,自然要展露神通。”
    感到堂中局势已是一触即发,孟公叹了口气,走到几人中间,拱手道:“还请几位给老夫一个面子……”
    当当当!
    正在这时,天地之间,忽有一阵阵钟声响起。
    紧跟着,一道宏大之声从长安宫城之中传出——
    “吉时已到,长生榜出!”
    旋即,一道碧绿匹练从那宫中飞出,落在空中,化作一榜!
    这榜有众星环绕,其上却一片空白,不见片字。
    但这堂中众人的心中,却是皆有感应,不由自主的观想出了此榜之形!
    “正好!正好!”盗泉老人哈哈大笑,指着面前几人,“既然要分高下,不如就此登榜,哪个高,哪个低,还不是一目了然?”
    “正有此意!”闵月道人冷哼一声,迈步便出!
    堂中其他人见状,各自对视,随即也都坐不住了,对孟公拱拱手,便一哄而散!
    “一群乌合之众,搞什么聚众?”盗泉老人摇摇头,低笑一声,又看向麻衣行者,“行者,你既对兴衰这般推崇,不如便在那榜上一见吧!”说完,便狂笑着,化作一阵黑风,飞出厅堂。
    麻衣行者摇摇头,冲着孟公拱手一礼,便也转身离去。
    “来也快,去也急。”眼见人去楼空,孟公却不失落,反而笑了起来,“总要有个起落。”
    .
    .
    “这时显化,明显是有着契机,莫非是因我抵达长安之故?”
    陈错看着孟公脸上的笑意,暗暗推算,却只感到一片混沌。
    “别算了,你们太华山,就不擅长这个,”庭衣看出端倪,摇摇头,“先前你有道标相助,得历史长河间隙,能占先机,但现在那长生榜后面的人,怕是不比你弱,自然难得究竟。”
    陈错也不坚持,转而问道:“长生榜,到底从何处而来?”
    “记得我提过的李家诸子争锋吗?”庭衣指了指皇宫,“这榜单,正是因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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