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气温很高,一大早,共享单车的坐垫已经烫屁股,而且文禾扫了好几辆都有故障,等终于找到一辆好的,她骑上就往地铁站跑,赶到公司时,离打卡的时间就差不到十分钟。
    部门的人都在往会议室走,文禾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工位上,等看见胡芳了连忙问:“胡芳姐,是要开会吗?”
    “对,开新产品的会。”胡芳叫她:“要不要去听听?”
    “我可以去吗?”文禾还像个状况外的人,很多事情都搞不太懂。
    “没事的,走吧。”
    “好的。”文禾拿了笔和本子,跟进去坐在胡芳旁边。
    今天是一部的内部会议,比周会纪律要好很多,胡芳问:“你下周就要出去跑了吧?”
    文禾点点头,胡芳看了看她,忽然说:“我记得你在前台好像不是这样穿。”
    “前台有工服的。”文禾也看了眼自己的牛仔裤:“我看过拜访守则,上面好像写了穿着尽量低调,越不显眼越好。”
    “也不要搞得太朴素,人家记你不住。”胡芳笑盈盈看着她,很快余光瞟到外面,轻轻嘘一声:“周总来了。”
    文禾也看见周鸣初,他很高,走进来的时候脑袋好像要顶到门框,接着把门一关,隔绝外面的噪音。
    讲的确实是新品,一款编号叫ek530的医疗内窥镜,有个经理开始汇报进度:“现在各个大区都下任务了,让他们联系一些大的三甲医院,摸一下需求。”
    内窥镜是文禾还没接触到的高精尖仪器,她安静地坐在角落,听会议室里说跟经销商下任务,也听旁边的胡芳提起自己的工作进度:“有个河南那边的经销商,他们这两年中标也挺多的……”但她又看眼外面:“二部那边,好像也有人在跟。”
    经理也知道这件事,转头跟周鸣初说了说经销商情况,回头叮嘱胡芳:“跟紧一点,多做做客情,有需要的话可以叫团队配合你。”
    胡芳点点头:“好的,我这两天约一下试试。”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有把握了,签约就差临门一脚。
    会议室里都有汇报有发言,经理看眼文禾,半开玩笑说:“文禾也要开始跑医院了吧?可以多看看这个产品,要能签出去一台,直接就转正了。”
    哪这么容易呢,文禾脸有点热:“我尽量。”
    不久会议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外面吵得像菜市场,胡芳不满地骂了句:“二部的人天天跟吃了蛤h蟆一样,吵得要命。”
    文禾往隔壁看了眼,确实,二部的人纪律相对差,上次开周会时,最吵的就是那边。
    回到工位,胡芳拿了碗粥过来:“早餐。”
    “谢谢,我吃过了。”文禾自己在家蒸的核桃包,虽然是预制食品,但味道也很好,她特别爱吃广州这边的包点,尤其是甜口的。
    “这我家婆煮的,你试试味道。”胡芳不由分说地把粥塞给她,外加一个茶叶蛋。
    文禾只好收下:“谢谢。”部门这个点吃早餐的不少,她犹豫了下,也打开盖子。
    粥里有肉丸和鱼片,很鲜很滑,典型的广式粥。文禾觉得广东人很会煮东西,没有浓油赤酱,看起来清淡的食材也能吃出很鲜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只是吃这么多,一上午都有点撑。
    中午章茹走过来,大摇大摆像蟹老板,当然她没有蟹老板的啤酒肚,只有一截小蛮腰。
    “哈喽哈喽,还习惯吧?”章茹扭着小蛮腰走过来,人趴在办公桌的围档上,一双含情大眼眨啊眨。
    文禾笑起来:“还好,就是产品有点复杂,这边同事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去跟台,或者去去展会,高强度讲解几天就慢慢熟悉了。”
    “那走吧,去吃饭。”章茹把一个笔记本架子放她桌上:“散热的,还能当支架,省得你老是低头。”
    “嗯。”文禾收下支架,跟章茹搭电梯到一楼,意外碰见公司几位高管。
    章茹抬头跟老总们打招呼:“这么多人去哪儿啊?”
    “去吃饭。”人力的曹总笑着邀请:“你们吃过没有,要不要一起?”
    “还没吃啊,这么早。”章茹嘿嘿笑,拉着文禾跟在后面,前面是周鸣初和采购的叶总,两个人正在聊那款新品。
    文禾跟章茹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太阳很大,跟到停车场时章茹说了句:“好sai啊。”
    她一说话,前面两个男的回头,旁边曹总都笑了下:“好什么?”
    “好晒。”章茹遮太阳,夸张地眯起眼。
    曹总纠正她:“那个读shai,卷舌音。”
    “啊?”章茹一愣:“我们广东人都这么说啊。”她转转眼,看向唯二的广东人周鸣初。周鸣初没接话,文禾怕章茹尴尬,连忙说:“其实我们老家也是这么读的。”
    曹总就问:“文禾哪里人?”
    “安徽的。”
    曹总点点头:“皖南吧?”南方人有时候平翘舌音不分,也正常。
    刚好到达停车场,曹总掏出车钥匙:“二位女士请选座驾吧。”
    六个人两辆车,文禾被章茹拉着要去坐那辆灰色沃尔沃,但开沃尔沃的叶总却来了句:“坐曹总那吧,我后车有东西。”说完按开车门,跟周鸣初坐上去,打火走人。
    章茹对着那个车屁股干瞪眼,嘴里好像嘀咕了一句,文禾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章茹哼一声,拉着她上了曹总的车。
    吃饭的餐厅离得不远,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环境挺好的一个地方,东西好吃,摆盘也很精致。
    有一款火龙果酥做得跟胡芳的dior包包很像,章茹一个个给老总们分,分到周鸣初的时候,看了眼文禾。
    讨好上司这点意识还是有的,文禾拿公筷夹一只给周鸣初:“周总,这个挺好吃的,您试试。”
    “你吃过?”
    “还……没。”
    “所以你怎么知道好吃?”
    文禾被问哑,好在章茹插一句:“吃过啊,我给文禾打包过,但现吃应该更酥,周总快试试。”
    有她及时救场,文禾没有太尴尬,但后面也没再给周鸣初献过殷勤,她感觉他像随时咬下来的老虎,实在不知道怎么就会被他怼一句,心里有点犯怵,甚至草木皆兵。
    几位老总在聊天,话题偶尔带到女士,比如曹总问:“文禾在销售怎么样,还习惯吧?”
    文禾说挺好的:“同事都很照顾我。”其实除了胡芳没什么人理她,但文禾说的也就是一句套话,只是顶头上司就在旁边,即使周鸣初没说话可能也没看她,但她还是不太自在,说完就勾了勾耳朵后的头发,掩饰那点压力。
    吃完饭回到公司,文禾跟在周鸣初后面,她隐形眼镜有点滑片,低着头默默调整时,周鸣初忽然问:“张尔珍不在?”
    张尔珍就是带文禾的人,文禾连忙答道:“她这两天出差。”
    “什么时候回来?”
    文禾想了想:“应该下周会回。”
    周鸣初往她们桌面看一眼,文禾以为还要问什么,好在他只是微微皱眉,继续走回自己办公室。
    文禾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对他是草木皆兵的状态,浑身的戒备都竖起来,一有交流,心理防线直接升高到鼻子眼,但还要讨好他,恭恭敬敬老老实实。
    如果没有台球厅那一回,或许还没这么尴尬;可没有台球厅那一回,她现在应该也不在这里。
    而且周鸣初那张脸本身就很有压迫感,章茹嘴里,那叫厌世脸。
    『你没发现吗,你们周总好像对全世界都不感兴趣。』回工位后,文禾收到章茹在微信的吐嘈:『公司高管,业绩表现好,也受董事会器重,钱挣一大把,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确实,周鸣初整个人都很低气压,偶尔,文禾也觉得他有点沉抑:『应该就是这样的性格吧。』她不好过多评价自己上司。
    『擦他鞋还要给他怼,这种人太难顶了。』章茹在那边噼啪打字:『还是我们叶总好,温柔如水。』
    文禾想了想:『叶总脾气是挺好。』跟周鸣初一个文质彬彬一个生人勿近,截然不同的形象。
    这句发出去,章茹在那边忽然忸怩起来,跟她讨论了几句那位叶总,然后话锋一转安慰道:『不过销售本来就鬼多人少,而且难顶好过好色,好好做啦,不得罪周鸣初就行,反正你们老在外面跑,也不用一天到晚对着他。』
    难顶好过好色,文禾有点哭笑不得,但想想,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她拿出镜子跟眼镜盒,摘了隐形打算重新戴,胡芳正好经过:“眼睛不舒服吗?”
    “有点滑片。”
    “滑片啊。”胡芳给她找来一瓶隐形眼镜润滑液:“滴两滴进去,没那么干。”
    润滑液还是没开封的,文禾正想推拒,胡芳摆摆手:“我买东西送的,赠品而已。”说完又问:“你中午,是跟周总吃的饭?”
    “还有其他几位同事。”文禾重新戴好隐形,从镜子里看了眼胡芳,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拎包走了。
    下午文禾边看ppt边做笔记,查了些看不太懂的术语,最后半个工作日就这么过去。
    她收拾东西打算去参加章茹的生日趴,临要走前却接到胡芳电话,先是去她柜筒找了份合同,等确认是这一份,又问能不能帮忙送一趟:“我还堵在快速上,客户在等,如果转回公司的话就怕来不及,回头又得罪客户。”胡芳说。
    文禾有些犹豫,胡芳又在那边叹气:“算了,你要没空的话,我还是自己去拿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文禾只好跟章茹请了个假,想着这一周胡芳的帮助,送趟资料也没什么。
    只是送过去后却发现是个饭局,饭局上还有二部的人。
    文禾看了看手里的合同,隐约察觉到这是在抢单:“胡芳姐……”
    “没事,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啊。”胡芳面容镇定,她跟了这么久,哪怕二部忽然杀出来搅局,这个经销商她也是一定要拿下的。
    文禾就这么被拉上饭桌,坐在胡芳旁边,看着席间的谈笑风生。
    二部那几个都特别的能说会道,文禾小声问胡芳:“要不要叫我们的人过来?”
    来不及了,二部明显有备而来,胡芳心头焦灼,好不容易逮着个话题:“韩老板老家安徽的吗?”
    被她问的韩姓老板点点头:“我是安徽人。”
    “好巧,我们文禾也是安徽的。”胡芳笑眯眯地让文禾去敬这位韩老板:“广州这么大还能碰到老乡,多难得。”
    文禾被推起来,捧着杯酒到了韩老板旁边。她第一次上应酬席,没学会什么漂亮话,只会干巴巴说:“韩总,我敬您一杯。”
    韩总坐在位置上看了看她,端起酒杯微微抿一口,也让文禾不要多喝:“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他嘴上这么说,基本礼仪文禾还是知道的,她老老实实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回到位置上摸了摸脸,感觉有点烫,不知道是不是度数高。
    场上有说有笑,桌上地位最高的无疑就是那位韩总,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也没有那种成功人士的睥睨劲,谈吐很随意很风趣,还很会保护桌上的女士,阻止男士们灌酒:“多吃菜,别逮着女孩子灌,难看。”
    “还是韩总体贴。”他的举动迎来一片恭维,也迎来又一轮的敬酒。
    文禾跟着胡芳,在第二次被带着过去敬酒时,韩总问了句:“你是安徽哪里人?”
    文禾说了老家的名字,韩总知道那个地方:“离黄山很近。”他回想着什么,忽然又说了句:“你长得跟我前妻有点像,”甚至比划了下:“她也跟你一样,个子这么高。”
    文禾还没反应过来,胡芳马上接道:“能跟您前妻像,是我们文禾的荣幸。”
    韩总笑了笑,语气落寞:“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胡芳抓紧安慰几句,又叹气:“可惜文禾没您前妻那么幸运,能碰到您这样体贴的。”
    话里有话,韩总看了眼文禾:“怎么说?”
    胡芳手搭上他椅背,说起公司上半年抓了一个采购主管:“他那会儿正跟文禾谈恋爱呢,平时看着也人模人样的,哪里知道是个人渣,又劈腿又贪污,还对女朋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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