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些日子在生死边缘跳舞的危机刺激疯了,竟然觉得谢玉弓腮帮子鼓鼓的有点?可爱。
    不像是?仓鼠一类,像是?大?型猛兽在吞食撕扯猎物时分明凶狠,却在肉入口后眯着眼咀嚼时的满足。
    白榆看着他,闻着香味,竟然肚子也闹了起来。
    毕竟她今晚也没吃饭,又演了场大?戏,还跳水狂奔什么的,体力消耗太大?了。
    于是?白榆拿起了婢女备好的碗筷,不怎么客气地挑了一些面到碗里。
    谢玉弓正在低头?吃面,看到另一双筷子竟然伸到他的碗中夺食,表情先是?一滞。
    而后猛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晦涩,而且口中的面因为吸气吸岔了地方?,他顿时偏头?一顿闷咳。
    好容易压住,他侧头?堪称凌厉地瞪着对面的女人。
    结果?她还拿他的碗倒了点?汤在小碗里面,一手别了下鬓边已经?开始干了,蓬松起来的碎发,淡定地吃了起来。
    谢玉弓简直觉得她疯得不轻。
    她竟然这时候,还敢和他在一个碗中吃东西。
    而且她想吃自己为何不也煮一碗,偏偏要来抢他的,这又是?什么他不知道的引诱方?式吗?!
    共用一个碗吃东西,这实?在是?私密得过了头?,谢玉弓咳完之后,一边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面,一边心中闪过了八百个猜测和念头?。
    连这女人的筷子是?不是?下毒了都想到了。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大?面碗旁边,还有另一个小的空碗……
    谢玉弓咕咚一声,咽进了食物。
    他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她不是?来蓄意撩拨或者搞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婢女准备的本来就?是?两人份的面。
    是?他饿急又走?神,直接扯过分食的“面盆”,就?吃上了。
    那她就?只能从他的“虎口夺食”。
    谢玉弓一时间耳朵有些发热,捏着筷子没有再动,许是?察觉了他竟有不吃的意思,贫瘠了多日的肠胃很快开始发声,咕咕催促。
    白榆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在弥散的热气之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带着一点?未曾掩盖住的促狭意味,让谢玉弓的耳根腾地就?烧了起来。
    他起身欲走?。
    白榆却收敛了笑意,一脸温柔地催促:“小九儿,快吃啊。”
    谢玉弓耳根的红正朝着面颊弥散,为了不让对面的女人看清,他立刻低头?,埋到大?号的面碗前?面,继续吃了起来。
    两个人确实?都病得不轻。
    若不然也不会上一刻还杀机四起对着飙戏,下一刻便能够在一个碗中嗦面嗦得宛如?从无?嫌猜。
    只是?人欲其实?很简单,喜怒哀乐,吃饱穿暖。
    其中食欲,是?最容易让人满足的欲望。
    温热的面条和面汤下肚,白榆从面碗的下面,翻出了三个荷包蛋。
    给谢玉弓夹了两个,自己夹了一个。
    谢玉弓吃着吃着,看着两个荷包蛋又愣了片刻。
    还飞速看了一眼白榆的碗中,接着又吃了起来,只是?耳朵的热意,包括脸上的红始终都没有落下过,烧红了皮肉,却熨帖了他心肺。
    这一刻他竟是?鲜少的什么都没有去想。
    谢玉弓只是?在想,他还是?第一次和人抢吃的,又被让,这感觉真的很离奇。
    许是?他吃得太快,没来得及吹冷,胃袋的热度吝啬却又刁钻地传递了一些,到心脏的位置。
    让他通身酸软不已,后知后觉地在吃饱之后,感觉到了疲惫。
    他竟然觉得累了。
    一大?碗面,两个人都吃不少。
    最后剩一些,他们捞着捞着,自然就?捞到了同一根。
    泡了这半天,面条已经?变得易断,但是?这一根仿佛格外坚韧,在面碗的上方?拉成了直线。
    谁也没有放开的意思,都抬起头?看向对方?。
    谢玉弓那头?都已经?吃到了嘴里,叼着面抬眼。
    但和白榆的视线相碰时,他齿关本能一松。
    这根面连同其他的,就?一起被白榆的筷子卷走?了。
    谢玉弓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将他含过的,甚至可能咬出了牙印的面,吸进了嘴里。
    他面色的红潮简直要变成红霞。
    他想起上次在马车里,她捡他膝上的蜜饯吃。
    真的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她给七皇子的那些书信之中,声称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到底是?为什么,能让她做到如?此地步?
    若当真要取他性命,他们后来有许多的私下接触,她为何不像喝合卺酒的那夜,直接下毒呢?
    或者像今天这样,她只需要提前?服用过解药,而后将毒抹在筷子上,和他一起吃面,就?能毒死他。
    就?能轻而易举地毒死他。
    谢玉弓意识到这件事,后背陡然泛起了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竟不设防到了这种地步,这又……到底是?为什么?
    谢玉弓,他问自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可怜可悲,你也真的疯了吗?
    他曾觉得她像一簇亮起来的火堆,让人不敢靠近,因为靠近会被灼伤久冻的皮肉,但现在他知道火是?假的,他却竟然妄想用谎言堆积的虚火取暖。
    何其可笑。
    谢玉弓陡然站起来,决然离开了桌子边上。
    白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搬过了大?汤碗,开始喝汤。
    吃得饱饱的。
    谢玉弓洗漱好了,已经?上床睡觉了。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子时,这一夜真的快折腾疯了。
    白榆现在只想睡觉。
    但是?她漱口之后,到床边一看,谢玉弓可能是?为了防狼,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蚕蛹,对着床里面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她站在床边无?声笑起来。
    谢玉弓这个大?反派,竟然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且不论被子能不能防得住狼。
    他真觉得自己把?被子全都卷身上,她就?会知情识趣且知难而退地回自己那里睡了吗?
    白榆本来还想让婢女回去再取一床被子来。
    但是?谢玉弓防她防成这样,白榆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直接上了床,开始拆卷。
    谢玉弓听到了她上床,对着墙面恶狠狠地睁开了眼睛。
    她就?这般浅薄,一定要这样吗!
    谢玉弓甚至想到了她曾被假举子骗了的事情,又想起七皇子那里誊抄来的信件内容,七皇子许诺的也是?要让她做外室……
    她竟如?此的轻佻放浪。
    但是?无?论谢玉弓脑子里如?何山呼海啸烈焰怒火弥天,也抵挡不住身下卷着的被子被抽走?。
    然后一个人钻了进来。
    热腾腾的,像是?一次性在被子里塞了百十来个汤婆子。
    谢玉弓浑身僵硬,血液却冰凉一片。
    他死盯着床里面的墙面,仿佛要用眼睛把?那里射个洞出来,好让他等下直接爬到另一个屋子里。
    但是?“汤婆子”进来了,却只是?贴着他后背,并没有如?他所料对着他伸出手来。
    占了他半个枕头?,还把?他头?发压住了,就?不再动了。
    谢玉弓就?这么僵硬着,一直躺到他浑身热汗,肢体麻木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这才总算是?在身后人平稳的呼吸之中,找回了一点?理?智。
    他转过头?,看到她只露出一点?头?发,把?脑袋整个埋在他后脊上,热流随着身后人的呼吸穿透他的中衣,喷洒到他汗湿的背脊。
    谢玉弓慢腾腾地,先把?身子挪正缓了缓,才又一点?点?地抽出了头?发。
    他躺在那里,等待身体缓过劲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帐的顶,脑子像是?被人放空了脑髓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这一生承受过杀机羞辱,鄙夷迫害,却没有如?这般去承受另一个人带给他过热的体温,和非要跟他钻一个被窝的无?奈。
    而且她没伸手。
    她不是?要引诱他做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贴着他。
    谢玉弓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
    眼中没了不可自控的摇摆,而是?一片冷色。
    且看她宫宴之上,究竟欲如?何罢。
    他又闭上了眼睛。
    然后没到一息又猛地睁开。
    谢玉弓转过身,伸出筋脉虬结,看上去便十分有力,能将人脑袋咔吧拧下来的手。
    凑近了白榆无?知无?觉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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