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再抬起头看向太子谢玉山的时候,云鬓散乱钗环坠落,一脸的窘迫慌张面红耳赤。
    把一个见识短浅且上不得台面,刚才生生看太子殿下看痴了,导致失态的卑微庶女,演绎得淋漓尽致。
    虽然?她现在很想把谢玉山的脖子扎个窟窿“以证清白”,但是白榆知道,这世界上不仅仅只有?谢玉弓一个人?有?死士。
    谢玉山也有?,这一处水榭看上去就他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只有?两?个侍卫把守在不远处的长廊中,就是拦住白榆的婢女侍从?的那两?个人?。
    但是白榆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她敢作出攻击的姿态,不用等到晚上坐马车回尚书府的时候横尸街头,当场就会血溅三尺,死在太子的死士手中。
    当然?谢玉弓的死士肯定也在周围,不知道两?拨人?马有?没有?照面或者起冲突,但是白榆十分有?自知之明。
    就算她突然?间爆起去刺杀太子,证明了自己和太子一清二白并无勾连,谢玉弓的人?也不会在太子的死士护主的时候跳出来救自己。
    所?以目前的局面里外上下横竖左右,白榆面临的都是一个死字。
    但是白榆并不想死,也不想认命。
    那就只能……再走一次偏锋了。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白榆跪在那里等着,清瘦的脊背肉眼?可见地颤抖着,做出一副激动到难以抑制的模样。
    谢玉山手里端着茶盏,因为白榆“扑通”一声地跪在他的面前实在有?些突然?,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是茶盏中的茶水却?丝毫未洒。
    而白榆则是看准了距离,一下子跪在了谢玉山逶迤出坐垫老长的衣袍上面。
    谢玉山久居高?位众星捧月,无论?任何人?在他的面前向来都是端持有?礼,半点不敢僭越出格。
    他看到这个女子竟然?直接跪在了他的衣袍上面,虽然?只压了一块袍角,却?本能地眸色一沉,那是被冒犯的不悦,也是高?位之人?对蝼蚁爬上脚面的厌恶。
    但是表情却?未露出任何的不愉,还端着那一副谦谦君子貌,甚至微微勾了勾唇说:“不必如此害怕,本殿今日恰在此处会客,巧遇你也在此会客,便让人?引你过来见上一面。”
    他的声音清润如水,又似环佩叮咚,清越好听极了,和谢玉弓那种低磁沉重的嗓音完全?不同。
    这原本应该是听在人?的耳朵里面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但是白榆却?因为他话里的意思暗暗攥紧了自己的袖口?,缓慢地却?深重地搓着。
    老鳖吃煤炭,这个黑心的王八蛋,他是故意的!
    他是在告诉白榆,他今天不是专门为她而来,但是他能够掌控她所?有?行踪,知道她要会见的客人?,也能轻而易举地便让她见不成所?谓的客人?。
    白榆保持着那个五体投地的叩拜姿势,后背慢慢地浸出了一层冷汗。
    显然?这个世界不止谢玉弓一个人?可以要白榆的小命。
    从?前她入不得谢玉山这一号人?物的眼?,自然?也就不必去顾忌谢玉弓之外的其他人?。
    谢玉山会如此,定是因为上一次逼迫工部?尚书向谢玉山献计的事?情,让谢玉山对她这个根本不入眼?的卑贱庶女,产生了一些好奇。
    白榆甚至能够想象出他的心理,就像偶尔在窗台上看到一只过路的小蚂蚁,拖着比自己身体大数十倍的食物却?还能如履平地。
    谁能忍得住不伸手去戳一戳,拦截住小蚂蚁的去路玩一玩?
    而暴露白榆这只小蚂蚁的显然?是工部?尚书,白榆在心里把白秋平这个老王八蛋都骂翻背了。
    让他去献计,他就跟太子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要提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当然?了,白秋平也不是真的想提什么庶女,只是因为他为官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的那一套迂腐的谋策,行事?向来都要依照官场上那一套,从?无出格也无新意。
    突然?间献了一个投机取巧剑走偏锋般的计策,谢玉山自然?不肯相信是白秋平自己的主意。
    稍微敲打一番,询问他背后出谋划策之人?,白秋平归顺太子之后一直战战兢兢,半点不敢忤逆这未来储君,自然?就只能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丑事?说出来……他们一大家子都被一个庶女威胁了。
    谢玉山当时听完之后险些抚掌大笑?。
    他从?前确实有?听闻过这个九皇子妃到处勾搭皇亲贵族,而且和老七合谋将老九的容貌毁去,也算是战绩斐然?心肠歹毒。
    只是按照老九的性情……竟然?容这庶女活了这么久,还随她一起归宁,也实在是离奇。
    因此谢玉山确实是被勾出了一点兴致,恰巧今日在此会见朝臣,又听闻他手下的人?来报,说这个九皇子妃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鸿雁大总管约到了这兀澜阁。
    万寿节将至,鸿雁大总管身为宫廷内官,掌管整个皇城的内廷调度,这个时候该是忙得脚不沾地……平日里连皇子们的面子都不给。
    竟然?在这个时候被这九皇子妃约到了宫外?
    谢玉山被极大地勾起了兴致,就命人?将这蛇蝎小玩意儿叫过来瞧一瞧,到底有?何特?殊,竟能在老九身边活到今天,还请得动鸿雁大总管亲自屈尊来赴约。
    谢玉山的目光看似温和,实际上犹如一柄钢刀,缓慢地在白榆清瘦的脊背上面剐蹭,揣测着这个蛇蝎小玩意儿又要做什么事?情。
    一边觉得兴味盎然?,一边又将如刀的目光压在她的后颈之上,杀意毕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白榆感觉自己的腿都已经?麻了,冷汗也完全?浸透了后背,谢玉山这才开口?,声如碎冰般清脆,说:“平身吧,过来坐下。”
    白榆听
    到谢玉山的声音却?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像一只在老虎利爪之下无力挣扎的小兔子。
    “奴婢,奴婢怎敢和太子殿下同坐!”
    白榆声音颤抖,她说着这样的话,但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谢玉山。
    她姿态非常恭敬,跪伏在地上做尽卑微之态,但是看着谢玉山的眼?睛里面充满着热切的……让谢玉山都忍不住微微蹙眉的莹亮之光。
    谢玉山微微偏头蹙了一下眉,心中被冒犯的感觉腾然?而起,捏着茶盏的手都紧了紧。
    他母妃是当今皇后,母族强大,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胆敢直视他的人?这么多年来屈指可数,而用如此……堪称狎昵的眼?神看他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而且很快谢玉山又看到她依旧未曾起身,但是跪地的手却?悄悄地攥住了他的袍角。
    那暗纹绣金从?无褶皱的锦袍,在她紧攥的手掌之中变得褶皱不堪。
    对付这种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可比对付谢玉弓要容易多了。
    谢玉弓生在万人?供养的皇宫之中,却?似活在炼狱里面煎熬数年,是一个已经?成型的恶鬼,满腹都是人?心险恶,连心脏都已经?黑透了。
    而且反复无常,总让白榆感觉无从?下手。
    但是谢玉山就不一样了,他在白榆的眼?中就像透明的冰雕。
    越是在规矩和教条之中长大的人?,越是无法抗拒本性之中渴望出格的天性,对某些难言的刺激会一直耿耿于怀。
    谢玉山简直要拍案而起,可是他却?豁然?放下茶杯,看见那女子大概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松开了他的衣袍一角,躲闪他的视线,就着趴地的姿势迅速后退到柱子旁边……好像一条察觉到主人?将要发火抬腿,就立刻滚远的狗。
    谢玉山一腔被冲犯的恼火,这么梗在了喉间。
    若当真要发作的话……他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因为她表现得实在过于卑微瑟缩,只是未曾藏得住眼?中的恶欲罢了。
    而她身为九皇子妃,甚至自降身份自称奴婢。
    他神色沉冷下来,竹节玉雕般的指头放在桌子边上轻点两?下,再一开口?的时候声音没有?了刻意放缓的温润。
    如碎玉裂冰一般,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与鸿雁有?交情?今日为何与他会面。”
    终于问了。
    弯弯绕绕了一大堆,白榆要是不故意刺激他一把,他还能绕过九曲十八弯。
    装什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白榆现在可没时间跟他在这里耗着。
    白榆看到来见自己的不是鸿雁而是谢玉山的时候,已经?做了无数种猜测。
    最要命的一种猜测,便是鸿雁大总管私下已与太子谢玉山有?所?勾连。
    虽然?在剧情当中鸿雁大总管最后是帮着谢玉弓的,但是小鸡不是被白榆悄悄截胡了吗。
    白榆生怕她这只小蝴蝶煽动翅膀,把鸿雁大总管给扇到敌方的阵营去。
    如今看来谢玉山虽然?截胡了她和鸿雁的约见,却?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找鸿雁做什么。
    那就好办。
    “回殿下的话,奴婢与鸿雁总管并不熟识。”白榆把自己的声音调整在一个既兴奋又激动,语调抑扬顿挫,像一只在全?力炫耀羽毛的雄鸟一般的频率。
    果?然?她一开口?,这诡异的音调就让谢玉山皱了眉。
    白榆低着头,不去看谢玉山,说:“只是奴婢的婢女与鸿雁总管的一位远房亲戚是同乡,前些日子奴婢的婢女回乡省亲,给鸿雁总管带了一句话来。”
    这当然?是谎话,信口?胡编的,她怎么可能把拿到了鸿雁的小鸡的事?情告诉太子。
    谢玉山闻言并不相信,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榆,追问道:“带什么话,九皇子妃竟要亲自前来?”
    白榆突然?间抬起了头,用之前那种隐藏不住眼?中光亮的神色,看向了谢玉山。
    谢玉山猝不及防和她的双眼?对视,有?种被迎面泼了一头热水的感觉。
    而白榆就这般盯着谢玉山,双目灼灼地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要的话,就是鸿雁大总管那位远房亲戚欠了些钱,想要打秋风罢了。”
    “钱奴婢已经?帮着还了,今日约鸿雁大总管出来,不过就是想要在鸿雁大总管的面前讨个好罢了。”
    这话说得尚算合情理,也更符合白榆的这个身份。
    她本身在谢玉山这边的印象就是到处攀高?枝,不安分,像一条斑斓的毒蛇整日想着往上爬。
    会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在鸿雁大总管这里讨巧卖乖,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谢玉山并没有?那么好骗,他看着白榆,面色丝毫未动,眸中逼问的意味更足。
    “据本殿所?知,鸿雁大总管入宫多年,早与民间亲眷断了联系。”
    这话在质问白榆,朝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走通鸿雁大总管的这条路,自然?第一个便优先考虑到他的家人?和亲眷。
    就连谢玉山在鸿雁的身上也不是没有?下过功夫,只是那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绝不足以让如今的鸿雁侧目驻足。
    更遑论?专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上心这种事?情。
    白榆突然?笑?了一下,这一笑?当真是春花灿烂,尤其搭配上她散落的鬓发,更有?一种癫狂野性之美。
    白榆一脸炫耀般地说:“大总管确实很不好请,奴婢让人?请了许多天,实在不行,才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
    “奴婢跟让人?他说,他远房亲戚的身上有?一件他已逝母亲的遗物,要亲自交在他的手上,鸿雁大总管这才终于拨冗,肯出来见奴婢一面。”
    “所?以你今日是来交送遗物?”谢玉山的手又捏住了那茶盏,却?根本没有?要喝茶的意思,只是手指在茶杯的圈口?上面慢慢地转着。
    白榆听谢玉山这样问,急于谄媚地向前,眼?睛亮得摄人?,看着谢玉山笑?吟吟地说:“不敢欺瞒殿下,并没有?所?谓的遗物,只是奴婢想要攀上鸿雁撒的一个谎罢了。”
    谢玉山闻言手指一顿,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
    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爬到他身边的白榆说:“你竟敢如此戏耍鸿雁,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更大的胆子说出来吓死你,我现在就是在耍你。
    白榆却?一脸愉悦,看着谢玉山的眼?神像黏腻得搅不动的蜜糖一般。
    又朝前凑了一点,不着痕迹地再次抓住了谢玉山脆弱的袍角。
    白榆的袖子里有?一柄非常小弯刀,是用来自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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