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出生。”阿圆奶声奶气地说。
    “……”
    好像也是。
    景郁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拿过桌上的茶盏在手里把玩,索性换了个问法:“那你爹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是怎么追到娘亲的?”
    “没有。”俩崽崽摇头。
    好吧。
    景郁低头喝了口茶,想来父母一般也不会跟孩子们聊这个。
    “小师叔,”阿正咬着笔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娘亲,也想追我娘亲,所以才这么问。”
    景郁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
    现在的小崽子都这么精明的吗。
    “咳……不是,我就随便问问,你们继续写。”
    景郁放下茶盏,装模作样地翻开阵法书,余光却看到阿正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
    叹气是什么意思?
    “小师叔,你还是放弃吧,”阿正颇为认真地说,“你比起我爹爹,只有一个优点。”
    景郁的额头直冒黑线,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有一个优点,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抬头问:“什么优点?”
    “你比爹爹年轻。”阿正一本正经道。
    旁边的阿圆也很赞同地点头。
    “………”
    阿正认真分析了一下,第一论外貌,小师叔显然没有爹爹长得帅,第二论实力,上次他跟娘亲打擂台,被娘亲两下就打掉了剑,可见打架也不怎么厉害,肯定打不过爹爹。
    既不好看,也不能打,这放在妖界,可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小师叔除了看起来年龄比爹爹小一点外,阿正实在想不出别的优点了。
    景郁额角直跳,骤然合上书册,没好气道:“好好练字,不许说话。”
    阿正并不知道,他看着年轻,是因为筑基得早,他其实只比方遥晚几年入宗而已。
    实际上已经快两百岁了。
    所以,就连这唯一的优点也幻灭了。
    景郁根本不信这俩崽崽的胡言乱语,他怎么可能比不上区区一个凡人,大抵是“儿女”眼里出西施罢了。
    没想到这俩崽子看起来乖巧,说起话来还是蛮气人的。
    景郁遂决定不再搭理他们,省得自找不快。
    午后的室内,一时只有研磨舔笔和翻书的莎莎声。
    过了没一会儿,阿正写完了手头的字,主动问他:“小师叔,你在看什么书?”
    “阵法书。”
    “什么是阵法?”
    “排兵布局、连横合纵即为阵,引敌入阵,本则由我,即为法。”景郁头也未抬地随口道。
    好像有点意思,阿正的眼里亮起感兴趣的光:“小师叔,能教教我阵法吗?”
    “阵法太难,需要许多理论知识辅佐,你连字都尚未认识几个,”景郁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哼,“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想先学跑了?”
    “唔。”阿正低下头,没有反驳。
    “字写完了?我看看。”
    景郁拿过俩崽崽写完的字帖检查,字迹尚且生嫩,但一笔一划颇为工整,对于初学写字的小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写得可以,过关了,”他点点头,抻了个懒腰,起身长舒一口气,宣布:“今日下课。”
    —
    方遥在院门前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躺着三具男人的尸首,胸前的衣衫全被鲜血染红。
    手警惕地按在剑柄上,她仔细探查了四周,院子里再无旁人。
    而此时尸首上的妖力逐渐散去,尸首的人形维持不住,显现出原形来,是三头骇鸟。
    骇鸟是一种血统颇为古老的肉食姓鸟类,体型几乎和成年男子般高,腿骨坚硬,肌腱强壮,钩状的喙坚硬如铁。鸟翅上的绒毛,与她在麻袋上发现的那撮羽毛颜色如出一辙。
    想来,它们就是近日孩童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方遥并不擅长法术,尤其是追踪类的法术,她只能通过那根羽毛上残留的妖气,沿着麻袋被发现的小溪上游,一点点感应出大概方位,因此多耗费了些时间。
    但令她不解的是,这些骇鸟的胸前皆破开一个血洞,全都被掏去了妖丹,伤口的痕迹相同,显眼是死于一个比他们更厉害的大妖之手。
    方遥觉得此事很是古怪,那个妖是为了争地盘还是与它们有什么仇怨?
    她蹲下来,摸了摸一人胸口残留的血,血还是热的,那妖刚杀完便跑了,看起来更像是为了仇杀而来,但以后它会不会继续为祸顺梁,谁也不知道。
    方遥起身,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目前只发现了一麻袋的尸骨,应该尚有不少孩童存活。
    她想到每户农庄都会修建地窖存酒囤菜,那些孩子很可能被当做存粮关在了地窖里。
    于是快步进屋,不消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酒窖入口。
    关在就酒窖里的孩子们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吓得不断往墙根瑟缩着,当方遥松开束缚住他们的绳索,孩子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得救了,顿时喜极而泣地哭抱作一团。
    方遥用信号烟火通知了官府,官府的人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好在那几个妖物是把孩子们当口粮囤,也怕他们饿死渴死,所以每天都有给他们喂馒头和井水,这些孩子除了受了些惊吓外,没有别的外伤。
    骇鸟的尸体仍堆在院子里,模样太过吓人,负责善后的官兵们都不敢靠近。
    “放心吧,它们已经死透了。”方遥道。
    徐培感激涕零道:“仙长,您可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竟然这么快就将这些妖物……”
    方遥一句话把他没说完的感激之语堵了回去:“那几只妖并非我杀的,我来时他们就已经死了。”
    “啊?……”徐培一头雾水,“那他们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自相残杀?”
    方遥摇头道:“还有一只大妖潜伏在顺梁,目的不明,实力尚不可测。”这三只骇鸟死了,却引出了一只更大的鱼。
    在官兵们来之前,她就已经询问过几个孩子,有没有看到和听到什么,可是这地窖的隔音太好,孩子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徐培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那这可怎么是好?”
    “徐大人放心,我会多留几日,确保那只大妖已经离开,顺梁无虞后再回灵霄宗。”
    方遥的话就像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徐培连声应好。
    孩子自有官兵带回交给家属,妖物的尸首也由官府处理焚烧,暂时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
    折腾了大半晚,等方遥回到府衙客房,已是更深露重。房间里热水和各种器具一应俱全,方遥稍作洗漱,便下榻歇息,她不认床,在哪里都能睡得着。
    翌日晌午后,方遥闲来无事,来到集市大街上闲逛。
    此时街头张贴的悬赏布告已经被摘掉,满大街来往的行人口中,都在谈论孩童失踪案已经告破的消息。
    “妖怪死了,失踪的孩子们找到了!”
    “张大嫂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快去告诉她,她这几日在家里哭得眼睛都肿了,若得知这消息还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惜了,陈大家的孩子刚刚下葬,还是个独生子,唉,要是早几日找到就好了……”
    “我表哥在府衙里当差,听说作恶的是几头鸟妖,尸体有三丈高,光是嘴有那么老长,跟铁钩似的,吓死人了。”
    ……
    行人们笑容满面,欢喜雀跃,连带整个集市大街的气象都焕然一新。
    方遥看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重新支起了铺面,这阵子因为孩子都不敢上街,导致摊位生意萧条。
    如今官府刚刚放出风声出来,说劫掠孩童的妖物已死,卖糖人的摊子便重新开了起来。
    方遥来到糖人摊位前,小贩刚刚把糖浆烧热,看到有客人来,热情地招呼:“客官,买糖人吗?三十文一个。”
    方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或许是小贩摆出来的样品糖人太过吸睛,做的小动物和人偶都栩栩如生,在日光下泛着琉璃般的色泽。
    她想阿正和阿圆应该会很喜欢。
    小贩趁此多打量了她两眼,忽然认出来:“诶,您就是替解决孩童失踪案的那位仙长吧?我昨日才在衙门口见过您,您要哪个款式,我免费给您做。”
    方遥本来还想买两个,但一说免费,她反而不好意思要了。
    “我要两个糖人。”一道清润温和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好嘞。”小贩立刻接下生意。
    方遥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偏头一看,意外地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谢听?”
    第22章 顺梁(四)
    ◎他是我道侣。◎
    “你怎么会在这?”方遥一脸惊讶。
    男人闻声偏过头,眼中也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刚走没多久,我就收到一封家书,顺梁城里有个相熟的长辈,家中有喜,请我来喝喜酒。”
    “喝喜酒?”
    方遥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嗯,这个长辈于我有恩情,我带俩孩子去灵霄宗途径此处时,还借住过他家一阵,所以不好推辞。”
    谢听说得煞有其事,方遥多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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