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宋冥觉得颇有意思。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这个凶手一面了。
    宋冥微眯起眼,用镊子夹起那根长卷发,小心地放进证物袋里。
    “感谢这根头发, 我们在侧写以外,又多了一条关于凶手的线索。”宋冥隔着透明的证物袋, 观察着凶手遗落在此的发丝:“是真发,发质很好,光泽度很不错。这根卷发的主人,平时应该很注重打理头发。”
    “我觉得我们明天排查凶手,不用费多大力气了。”齐昭海苦中作乐。
    从家境、年龄到外貌特征一应俱全。
    还找不到就怪了。
    恰在此时,他看见宋冥走到沙发椅边,微微屈膝,将视线逐渐调整到,和坐在椅子上的人基本齐平:“学姐,你在做什么?”
    “我想要知道,凶手在想什么。”宋冥答,“选择情杀作为作案动机的凶手,定然极其重视感情。我很好奇,当她坐在这把椅子上,看着死者冯岱向她爬过来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是复仇的愉悦吗?
    还是更加晦涩,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
    当视线调整完毕后,宋冥望向床脚下。□□虽是剧毒,但冯岱服用量应该不算很多。因此在毒发后,他依然挣扎了一段时间,把地毯弄得肮脏凌乱。
    □□急性中毒的症状很剧烈,中毒者先是视力模糊,而后心悸恶心,呕吐不止。
    凶手旁观着,冯岱生命的最后时刻。
    尽管,她置之不理的举动颇为漠然,然而凶手的内心,很难和表面上一样平静。
    长而柔亮的卷发缠绕在指尖,凶手的心脏,却被酸涩的液体填充腐蚀。复杂浓烈的爱,跟铭心刻骨的恨,从未如此清晰地交织在一起,以心如刀绞的痛楚,提醒着她——
    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曾经与她相爱过。
    凶手见过冯岱最好的样子。
    与她恋爱时的冯岱衣冠楚楚,一表人才,最擅长使用甜言蜜语讨好她,用高昂的赠礼取悦她,哄骗出她心中的爱意。
    却同样也是冯岱,让她知道了,由深情到薄情的转变,原来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短暂到,让她猝不及防。
    “□□哪怕只是接触和吸入,都有可能使人中毒,”宋冥眸底晦暝,“凶手是不顾性命地想要杀死他们,哪怕同归于尽,她也毫不在乎。”
    凶手的杀心是很决绝的,但这个杀意是因爱而起。
    在看到昔日的无情人,而今却在生死面前,一改薄情寡义的嘴脸,向她毫无尊严地卑微求助,诉说爱意,她很难不动容。
    只是,内心动容,不意味着会放过死者。
    恰恰相反。
    她的杀心可能更强。
    “我知道,情杀案很多都是同归于尽。”齐昭海对此有所了解:“因为有些凶手觉得,他们在现实里爱而不得,但如果杀了人再自杀,就能和他们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到地底做一对阴间鸳鸯。”
    凶手下毒之后,依然停留在房间里,或许是出于对死者是否断气的确认。
    但也许,不止如此。
    “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早已拿捏好了冯岱会向她求助,而且她本身还在乎冯岱的爱……”宋冥的桃花眼由于半眯着,而显得上扬的眼尾格外细长。她手指轻轻在证物袋上敲着,仿佛从那根纤细卷曲的发丝上,获得了某种沟通凶手的链接:
    “……她留下来,是为了听冯岱说爱她。”
    霎时间,齐昭海后颈一寒。
    他背后不受控制地,冒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种怪异感,让齐昭海觉得荒谬又讽刺。浓烈到让人出现杀机的,居然不是恨,而是比恨意更加强烈的,几乎到达了极点的爱。
    而凶手明白,畏惧比爱意本身,更能逼一个人说爱。
    只是那样得到的,是真正的爱吗?
    必不可能。
    凶手玩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她在欺骗她自己,死者却的的确确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齐昭海提出疑点:“如果凶手是为了爱,才杀死冯岱的。那么,我们在郊外丛林那边发现的,另外一个死者呢,她杀这个人也是为了爱吗?凶手爱的对象,怎么就那么宽泛?只要跟她有过情史的人,她都在意?”
    宋冥轻声启唇:“因为凶手需要的是爱本身,而非特定哪一个人的爱。”
    她对爱,不对人。
    凶手美则美矣,却如同一句空洞的人偶,需要大量爱意,来填补她空洞的灵魂。
    爱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如雨露,如氧气。
    当凶手得不到爱的时候,她就会向外索取,而索取的对象,则是曾经给出过丰盈爱意,却将这些爱意顷刻间抽走的人。相较于说凶手爱他们,不如说在凶手心里,他们不过是爱的供给方。
    爱人只能有一个。
    但供给方,自然多多益善。
    “真可怕。”齐昭海摇着头,发自内心地感慨,而后他话锋一转,“但是,难道凶手不会再找其他人吗?没了那些前男友,依然会有人爱她啊,为什么非要跟这些人纠缠不清,赔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只为听他们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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