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姑娘,你没事吧。”刘二娘急忙忙道,冲进去搬动树枝木柴。赵妈妈不敢迟疑,马上开始帮着从里往外搬运。
    春喜发出痛苦的呻吟,道:“我没事。”她努力弓起身,希望从树枝木柴堆里爬出来。
    刘二娘和赵妈妈一起把春喜从树枝木柴堆里扒出来。春喜捂住右脸颊颤声道:“好痛。”她将手放开递到面前看,立刻看到了鲜血。
    “哎呀,我的姑娘,你的脸受伤了。”赵二娘一看,立刻吓坏了。春喜姑娘半张脸都是鲜血,看样子受伤很重。
    “快快快,春喜,你先和我去撷芳院,我找人帮你去药房要些金疮药去。”赵妈妈很是为春喜着急。好好一个姑娘要是破相了,这一辈就晚了。只是春喜是丫鬟,不知道小姐愿不愿意特地为她请大夫过来看伤。
    春喜捞起衣袖用劲按住伤口,惊白着一张脸道:“姑爷小姐关我柴房,我不能离开。”脸上火辣辣地痛,她能感觉到热血正往外流。
    赵妈妈赶紧道:“我就是奉大夫人之命前来领你回去的,只是没想到……别说了,你快点去见大夫人,求她开恩帮你请个大夫上药包扎。”
    “嗯。”春喜也不迟疑,立刻跟着赵妈妈走出柴房。
    赵二娘看着凌乱的柴房,有一些摸不着头脑。柴房中堆得好好的树枝木柴怎么会突然间倒塌了呢?希望春喜不要告状,然后上面的管事媳妇说她这边管理不善伤了人。
    “赵妈妈,春喜姐姐。”撷芳院的小丫鬟看到赵妈妈领着春喜进来,纷纷打招呼。
    “雪玲雪雁,你们马上给我打热水,拿干净的白布来。田老二家的,你马上去药房老甘那儿要点金疮药和止痛药来,春喜姑娘的脸受伤了。”撷芳院的老人赵妈妈吩咐道,被她叫到的人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进入堂屋,赵妈妈对坐在罗汉椅上的何大夫人刘玉芝躬身道,“大夫人,我把春喜带来了。”
    春喜上前跪下,低着头道:“春喜拜见小姐。”
    刘玉芝已经听到赵妈妈在外面说的话了,打量春喜道:“怎么回事?”她看到春喜右手捂住脸,青色的衣袖上沾染了不少血。
    赵妈妈赶紧道:“大夫人,柴房的柴火堆突然倒了,把春喜姑娘压在下面,尖锐的树枝还伤了她的脸。你看,要不要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姑娘家破相可就不好了。”
    “破相?”刘玉芝惊愕起来,她是高贵的小姐和夫人,从不去柴房那种地方,更不知道柴火堆倒了会把一个人的脸毁了。
    “小姐,你还是让人出去请个大夫进来好不好?”春丽惊颤道。春喜压着脸的衣袖上满是血,她脸上的伤口肯定很深。
    “春喜,你放开手让我瞧瞧。”刘玉芝半信半疑道。
    “是,小姐。”春喜艰难地放下手。她放下用劲压住伤口的手,伤口马上就又开始流血了。
    “嘶~~”刘玉芝轻不可闻的地抽了一口气。春喜右边脸颊从颧骨处向下酒窝处有一道伤口,还在流血。这伤口看起来不浅,可能真会毁了她容。
    叫不叫大夫?
    刘玉芝天人交战了一会儿,道:“赵妈,你马上去老夫人那儿说一声,就说我的丫鬟不小心受了重伤,急需治疗,请她老人家允许我叫个大夫进来。”官宦人家规矩最多,后宅外男莫入,出现找大夫这种事情还需要管家的何老夫人同意才能找。
    “是,老奴这就去。”赵妈妈说着,朝刘玉芝一福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到春喜直挺挺地跪着,等候自己发落,看着她还在流血的脸颊,刘玉芝突然心头升起莫名的快感,道:“看你这幅脏,简直是丢我刘知府家的脸!春丽,你带她下去洗漱一下,等大夫过来帮她看伤。”
    春丽赶紧道:“是,小姐。”说着,她快步走到春喜面前伸手扶她。
    春喜深深叩头道,“谢谢小姐。”说完,她才由春丽扶着,右手压住流血的脸颊退出去。
    看着两个陪嫁丫鬟退出去,刘玉芝马上想到,春喜如果破相了,夫婿还想要她吗?
    想起早上夫婿过来向她开口要春喜,她心中就怒火腾腾。春喜确实是她母亲为了帮她圈住夫婿心准备的,可是她给是一回事,夫婿开口要是另一回事。春喜贱婢,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勾引姑爷了?
    想起春喜的平素行为,刘玉芝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还是自己夫婿狗改不了吃屎,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起淫心。如果他知道春喜的脸毁了,他还会要春喜吗?
    春喜如果破相了,夫婿不想要,她上午才做的决定岂不是要修改?
    刘玉芝踌躇了。
    ○○○
    天禧院何老夫人的堂屋内,御史大人的爱妾赵姨娘过来请安。她画着淡妆,头戴红宝珊瑚簪,身穿锦绣双蝶钿花衫翡翠烟罗绮云裙,青春洋溢,硬是把梳着堕马髻戴着翡翠头饰,穿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和马面裙的何老夫人衬得十分老气。何老夫人很不待见她,可人家是规规矩矩地过来请安,她又不能冷落人家,显得自己气量小,只能不冷不热地应付着。
    撷芳院的赵妈妈求见,何老夫人便马上让她进来,询问何事。赵妈妈就把大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你这就去吩咐前院的人,找个大夫过来。”何老夫人听完后便道。这是小事情,又花不了几个钱,主人主动请大夫只会显得主人仁慈,让其他下人对主人更忠心。
    赵姨娘笑吟吟道:“等一下,赵妈,大夫人哪个丫鬟受伤了?”呵呵,有热闹看了。
    赵妈妈立刻道:“是春喜姑娘。”
    “原来是春喜呀,我听说她勾搭侍卫,被大夫人关进柴房好几天了。”赵姨娘捂嘴道,“莫非……”她顿了顿,道:“被人打成重伤了?”
    何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厉声道:“赵姨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她对赵妈妈道,“你还不快去做事?”虽然主人可以打骂仆人,但不能弄出人命。主人对仆人过于苛刻,名声会非常不好,甚至还会影响家中男子的前程。
    等赵妈妈退出去,何老夫人威严地环视周围的媳妇婆子们,然后冷厉地询问赵姨娘:”你知道些什么?春喜勾搭侍卫?这里是后院,她哪有什么机会勾搭侍卫?”大媳妇身边的春喜是签了卖身死契的丫鬟,大媳妇可以打骂、发卖,可要是弄死她,少不得背负上一条人命,她那在朝为官的儿子可能要被言官御史弹劾说他治家不严。
    ☆、第11章 十一春喜破相
    “呵呵呵呵。”赵姨娘捂嘴轻笑道,“老夫人,我估计春喜丫头受伤这件事情,会这样猜想的不止我一个。”
    “嗯?”何老夫人沉着脸,威严地望着赵姨娘,道,“难道我已经老了,后院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吗?你说,春喜丫头受伤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赵姨娘笑道,“春喜丫头和一个侍卫勾缠不清这件事情现在整个后院都知晓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呢。我听说大公子动怒,让大夫人把春喜丫头关进柴房。她突然受重伤,大家会怎么想?”
    “这个后院都知道了,偏偏我不知道?”何老夫人那虽然保养很好皮肤光滑,但额头眼角还是有细小皱纹的脸顿时乌云密布。别人怎么想?别人只会想,大夫人为正家风,对自己的丫鬟动私刑,然后为了避免丫鬟重伤死掉,找大夫给丫鬟治伤。
    “老夫人,你别生气。”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桂香赶紧道,“有人说那只是谣言,春喜那一天急着找大夫人,走路不下心撞上了正好进后院找老爷的赵侍卫。赵侍卫跟着老爷进出过后院好几回,你也看到过他。奴婢不认为春喜会和他勾缠不清。”
    “老夫人,后院人多嘴杂,有些谣言传到您耳中只会污了您的耳朵。”
    “是啊,老夫人。赵侍卫那容貌,没有姑娘看得上他的。”
    “春喜丫头漂亮水灵,气质又好,说不定有人妒忌她,借机坏她名声。
    在这里陪着何老夫人的几个媳妇婆子纷纷说道。她们都是后院的老人,后院妻妾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事情看得多了,甚至也被卷进去过,所以这谣言一传到她们这边,她们就表示可信度极低。
    何老夫人听着,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赵侍卫是何人?他是一个毁容的粗汉子,胆小的女孩们看到他都会站到远处去,所以老爷有时候才会允许他进入后院帮他传话送信或者送取东西。
    “看来春喜这丫头做事有时候还毛毛躁躁的。”何老夫人慈祥地地说道,她心中有些叹气,知府家就教导出这样考虑事情不周全的小姐来?丫鬟作风不好,小惩一下发卖掉不就得了?打伤丫鬟虐待下人,平白污了自己名声!
    何老夫人转脸对管事媳妇钱妈妈道:“荷香,你过去看看春喜丫头的伤情,然后告诉大夫人,丫鬟不好可以骂可以小打可以发卖,不能把人家打成重伤。”她记得大媳妇有两个陪嫁丫鬟,她当时看着,觉得容貌差一点的安分老实、容貌姣好的文静内敛,认为儿子以后收了也很不错。
    “是,老夫人。”管事媳妇钱妈妈立刻躬身行礼,然后退出去。
    “我累了,要躺一躺。”何老夫人冷冷地下追客令。
    赵姨娘立刻道:“老夫人,再过两个月是老爷五十大寿,老爷喜欢看武戏,你要记得哟。”
    何老夫人的脸顿时阴沉沉起来,“老爷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轮不到你操心。”一个妾室姨娘而已,竟敢在她面前炫耀老爷对她的宠信。
    赵姨娘躬身道:“老夫人,我想提前支取这个月的月钱,你看行不行?天就快热起来了,我和五公子三小姐都需要裁制新衣裳。”
    何老夫人冷冷道:“府中主仆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有定数的,不需要你操心。下去。”
    “是,老夫人。”赵姨娘看何老夫人动怒,只好福身退下。呸,就靠老夫人分配给姨娘们的胭脂水粉钱和米粮布料,姨娘们能光鲜得起来?
    ○○○
    撷芳院左边丫鬟房中,春喜坐在窗边,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大夫站在她面前仔细检查她脸上的伤口。在大夫来之前,春丽已经用赵妈妈的办法,帮助春喜止血了。血止住后,她们用干净的白布和热水帮她把脸上的血擦去,就等大夫过来看伤开药方。
    听春喜说完脸受伤的过程,老大夫仔细检查伤口上是否有残余的木刺或者木屑,然后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道:“姑娘伤口还算干净,就用我春福堂自己熬制的刀伤膏药好了。”说着,他把木盒子递给站在春喜边上的丫鬟。
    春丽赶紧接过来,打开,立刻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这黑色油腻的膏药气味再难闻也要抹呀!她用手指勾出一点,小心地抹在春喜左脸的伤口上。
    春喜突然眉头微蹙。春丽马上道:“我是不是手势太重弄疼你了?我轻一点,轻一点。”说着,她给春喜涂抹药膏的手更轻了更温柔了。
    老大夫坐下来,示意春喜先把左手放上来让他号脉。号完左手,他又让春喜伸出右手。两边的脉都号过之后,他说道:“姑娘血气平和,没有大碍。只是姑娘最近是不是有心事?从脉象上看,姑娘忧思过度,有些心力憔悴。”
    春喜知道老大夫医术高明,便道:“最近几日我特别思念已经过世的父亲,思念家乡的母亲和弟弟。”
    “哦。”老大夫怜悯地点点头。思念父母亲人乃人之常情。
    春丽急切地问道,“大夫,春喜的脸涂了你的药膏之后能不能完全恢复?”她和赵妈妈都非常担忧,因为春喜脸颊上的伤口有一指多长,伤口还有些深。
    “春丽姑娘,普通的刀伤药只是止血,促进伤口愈合。”老大夫叹气道,“春喜姑娘的伤口很长,而且还不浅,留下疤痕是肯定的。”
    春喜垂眸不语,仿佛很是难过。
    春丽急切道,“大夫,你有没有消除疤痕的灵药?”
    赵妈妈也焦急道:“大夫,姑娘家留下这么长的伤疤以后可怎么说人家呀?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她脸上的疤变很淡,第一眼看不出来。”
    老大夫摇头道:“春喜姑娘脸上的伤疤太长,一般大夫根本没办法帮她把伤疤弄浅。我听说宫里的御药房有去除老皮长新皮的药膏,涂抹一段时间就能把伤疤去掉。可那是宫里娘娘们使用的,平常人不可能得到。”
    “春丽姐,赵妈妈,你们不用替我着急了。破相也许是我的命吧。我一丫鬟,脸没那么重要。”春喜安慰春丽和赵妈妈道。她要的就是破相,如果真把伤疤治好,她的痛苦就白吃了。
    赵妈妈立刻叹气道,“傻丫头……”没有一张好脸蛋,这个签了卖身死契的姑娘连翻身做姨娘的好事都捞不到,以后也只能配一些年老的或者丧妻的家仆,儿孙也都是奴才命。
    “春喜,太可惜了,你为什么偏偏伤到脸?”春丽叹气道,真心为春喜惋惜。春喜做了姑爷的通房丫鬟之后,如是得了姑爷的心,说不定还能抬作妾。只要做了正式的妾,春喜之前签的卖身死契就会作废。春喜这次运气实在太差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春丽姐,赵妈妈,你们别为我担心。”春喜平静地说道。
    老大夫很惊讶地望了望春喜,他给大户人家女眷,很少遇到这样冷静乐观的。
    老大夫起身,叮嘱道:“春喜姑娘,你就是受了一些外伤,不需要另外开药方。这盒的油状刀伤药膏你每天早中晚涂抹,涂完了找人出府去春福堂药铺再购买一盒来用。这几天你少说话,吃东西也最好用左边牙齿,少牵动右脸的肌肉和皮肤,让它们快点长好。”
    春喜听着,起身,微微福身道:“谢谢大夫了。”
    老大夫对这个冷静礼貌的丫鬟点点头,然后由赵妈妈送出后宅。
    春喜春丽将老大夫送出撷芳院,然后回头。春丽道:“春喜,你就回房休息吧,小姐那边有我伺候着。等一下我托人去厨房关照一下,给你熬些稀粥喝。”
    春喜低声道:“我去见见小姐。”
    春丽微微一愣,随即道:“你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被小姐看到,怕是不好。”小姐讨厌丑陋的东西,如果春喜现在这副模样,小姐说不定会把春喜从一等丫鬟降为二等丫鬟。一等丫鬟贴身伺候主人,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只要小姐心情好,她们过得非常轻松舒服;二三等丫鬟就需要做清扫洗涤的事情了,手会变粗糙。
    春喜摇摇头,往堂屋走去。春丽见状,只好跟上。
    何大夫人刘玉芝在堂屋西侧的屋子里看书,身边站立着雪玲。雪玲看到春喜春丽进来,赶紧低声道:“春丽姐,春喜姐。”
    刘玉芝抬头仔细打量春喜,问道:“大夫怎么说?这药膏的气味好难闻。”春喜脸上的血都擦掉了,脸颊伤口上涂抹着厚厚一层黑色膏药。
    春喜福身,刚要开口,春丽便抢着道:“小姐,大夫要她别多说话,让脸上的肌肉皮肤尽快长好。小姐,大夫说春喜的伤口太长太深,虽然能愈合,但肯定要留下伤疤了。”
    “破相了?”刘玉芝惊讶道,不知道自己该幸灾乐祸,还是该为自己夫婿如意算盘被打掉而高兴。
    春喜低头不语。
    刘玉芝想了想,道:“这膏药气味太难为了,你没事就下去休息。傍晚你再过来伺候我和姑爷用膳。”
    春喜立刻福身,退了出去。小姐的意思她明白,小姐要让姑爷看看她现在的脸,看姑爷还能对她产生兴趣否。她也是这样谋划的,只希望晚膳时候,姑爷看了她破了相的脸,从此打消对她的贪念。
    ☆、第12章 十二破相之后
    傍晚,何俊华回来后,刘玉芝立刻告诉他春喜破相这个“不幸”的消息。何俊华惊愕了一下,道:“这么巧?”真的是柴房柴火突然倒掉,有一根尖锐的树枝划伤春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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