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着自己这张脸还是很亲和的,可是女儿看上去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脸颊微红:“没有的母亲,倒是哥哥,长高了不少。”
    姜芜还想多说几句,那边传来了楚蝉的声音:“念茵,你们祖母叫你们呢。”
    姜芜看着儿子与她道别,然后带着妹妹去了国公夫人那边,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都是笑意。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孩子跟她,到底是不亲。
    ***
    晚宴结束后,一众人转了地点,陪着国公夫人一起听唱戏。
    姜芜听得有些无趣。
    这戏,果真还是得阳舟唱着,她才能听得下去。
    她真的没见过唱戏能唱得那般哀转动人的男人。
    可是如今那台上的咿咿呀呀只让她头疼得想要离开。
    她往国公夫人那边看了一眼,正对上坐在旁边楚念茵的视线,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女孩子就像是受了惊一般,又迅速转走了。
    姜芜笑容僵住,心中苦涩又开始蔓延。
    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这会儿又像是在积食了,顶得胃与胸口都在疼,只能学着莫阳舟的模样,揉捏着虎口的位置。
    半场的时候,有下人闯进来,难掩激动地报喜:“老夫人!好消息!如月郡主要回朝了!”
    一时间,在场人皆哗然。
    老太太满脸不置信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真的吗?”
    颤抖的声音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真的!大燕赢了!北曜国求和,愿意让如月郡主归朝。”
    一时间,老太太激动得眼里都是泪花,其他人也更是纷纷道贺。
    这事大家才知道,姜芜却早就知道了。她毕竟是丞相夫人,消息总归是灵通一些。
    她特意去看楚蝉,果然,她这小姑子是唯一一个咬牙切齿的,而她旁边的夫君,则早就魂不守舍的模样了。
    她看着实在是有趣。
    胳膊被人碰了碰,是青阳。
    “嘴快咧上天了。”女人打趣。
    姜芜赶紧收敛了几分,端起酒杯想要掩饰自己的笑意,但想想又不对劲。
    “喜事啊!我为什么不能笑?”
    大家都笑呢。
    青阳没说话,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姜芜觉得自己能理解,在她眼里自己应该挺可怜吧?但其实,真没有。
    说起这位如月郡主,可真是个传奇人物。她原本只是一户农家女,国公夫人怀小姑子的时候上山拜佛,正好临盆,当时一同临盆的还有如月郡主的母亲。
    她母亲也是胆大包天,偷梁换柱,让自己女儿,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千金,一直到他们十五岁那年事情暴露,楚蝉被接了回来。
    但养了十几年,国公夫人对这个女儿,也是有感情啊,那就一起养着了。
    后边就是一堆曲折离奇的事情了,不可谓不精彩,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比如楚蝉现在的夫君,原本是如月郡主的未婚夫。听说那男人现在纳的小妾,多是照着郡主的模样来的。
    当然,那时候如月郡主还不是郡主,这是后来和亲时才赐了这么一个身份。
    和亲这事,楚蝉没少在中间出力,也被人私下诟病得很。
    可是世人只知这几人的爱恨纠缠,并不知道他们的丞相大人当年也参了一脚。
    这么一想,楚凌还行是不是?
    人家搞一堆替代品,他只弄了自己一个。
    “丞相到!”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的大忙人总算是在自己母亲的生辰宴上露面了。
    远远的,就见一玄色衣袍的人走来,离这么远,那气场已经是扑面而来。
    哪怕已经是年近四十,他不大能显出真正的年纪,反而是那俊美又棱角分明的脸,便是来再年轻的人,也是比不过的。大概只有男人周身冰冷而威严的气质,是岁月唯一赋予的东西。
    姜芜低头。
    她每每听到街头那些说书先生,对楚蝉三人的故事津津乐道,都忍不住想叹息。
    太弱了,对比楚凌,真的太弱了。
    忍辱送走心上人后,用了十几年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如今冲冠一怒为红颜,大军压境胁迫着,终于要把人接了回来。
    这不更可歌可泣吗?
    可惜了,这般动人的故事,楚凌隐藏得太好,所以观众只有自己一人。
    那移动的大山已经在自己旁边坐下了,与他本人很像的厚重松香迅速包裹而来,姜芜还没抬头,就已经因为压迫感而手脚僵硬了,她敛了敛情绪,低声唤了一声:“大人。”
    那模样,可恭顺得很。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不怕他的。姜芜也不例外。
    人家怕他,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自己怕他,得每天都见,想想都命苦。
    男人用低沉的嗓音嗯了一下算是回她了。
    姜芜也习惯了,给他满了一杯酒。
    她低垂的视线里看到楚凌放到了桌上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轻地点着,那手虽然匀称,但绝对不纤细,总让人觉着什么东西被他握住了都能捏断。
    唯有扳指上的绿宝石熠熠生辉,那是楚凌从不离身的。
    姜芜微微走神,突得听他问了一声。
    “你身上这是什么香?”
    第2章 侍寝
    姜芜的心微微一突。
    楚凌这是狗鼻子吗?都经历过一场晚宴了,还能闻到香?
    不过好在这是第五年而不是第一年了,所以她很快就稳住了心态,低头嗅了嗅,像是不解:“有香味吗?我怎么没有闻到?”
    说完笑着抬头,原本是想再糊弄一句许是在哪里沾到了,却在对上楚凌那仿佛洞穿一切的漆黑眼眸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楚凌其实什么都知道。
    不行,不管是一年还是五年,她都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泰然处之。
    好在楚凌的这句问话,就像是随意问的一样,他已经转过视线去看戏台,仿佛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
    戏台上正唱着昭君出塞,不知道是谁为了讨好老夫人特意临时点的。姜芜觉得这可真是妙极了,老太太有没有被讨好她不知道,但是楚凌一定被讨好了。
    当然,这也是姜芜自己猜的,楚凌那张脸上不会出现开心这种情绪的。他沉寂的面容,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看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姜芜也终于放松下来,甚至又有心思在心里调侃了。
    看不出来高兴也正常,老情人见面,怎么说,肯定也是五味杂陈嘛,现在楚凌心里什么情绪更多一点,还真不好说,毕竟楚嫣是走了十几年,而不是几天。
    他现在万人之上了,谁也不敢说他,包括国公夫人。
    不敢说他,就只能逮着自己训诫。
    姜芜临走之前,又被她婆婆耳提面命了一番,女子要以夫为尊,丈夫就是天诸如此类的。
    说实话大燕民风开放,对女子并不太多限制,民间和离各自婚嫁者比比皆是,丈夫宠爱妻子而伏低做小的,也不是稀奇之事,时人说起来更是没有贬低之意,反而作为美谈。
    但姜芜的夫君,那可是楚凌啊。
    那是她的天吗?那是所有人的天。男男女女,在绝对的权利面前,都是平等的低贱。
    于是老夫人说了什么,她就应下什么。
    左右面上的功夫总得做一做。
    ***
    姜芜有些慌,楚凌与她一同进了自己的主院。
    她不明白,这正主都要回来了,楚凌现在不该激动得谁也不想见吗?
    他总该不会有心情做这档事吧?
    可事实证明,楚凌的心思,谁也别猜。姜芜小心地跟着他进了屋子后,就听他说了:“去沐浴。”
    去沐浴,这是楚凌惯常的某种信号。
    姜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什么都不需要动,自是有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自己平日里沐浴和楚凌来过夜时的沐浴,可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温池已经铺好了花瓣,忙活的婢女很多,姜芜数不清也懒得数是多少个,她只能尽量当作这些都是会自己移动的白菜来降低羞耻感。
    事实上也差不多,她们都是面无表情而有条不紊地给姜芜做着清洗、装扮,这阵仗,大概比起皇帝临幸妃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芜觉得自己应该再给楚凌纳几个小妾,让他能翻翻牌子,这体验感就更像了。
    不过她也只敢想一想,之前尝试过,然后第一次看到楚凌发怒,那可怜的小姑娘,要不是她极力保下来放在了自己身边,只怕当时就是凶多吉少了。
    楚凌一直都是很残酷的人,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怒火中烧的暴虐,他总是很冷静地说着不做人的话,从他的语气,你完全听不出来他是要吃饭了,还是要杀人了。姜芜常常觉得,他可能是没有感情的。
    而姜芜的平静,在侍女拿过她今日要穿的衣物后就崩裂了。
    说衣物也是抬举了,那就几块布,她十分怀疑那几块破布能遮住什么。
    不光是她不淡定了,那些原本面无表情的小白菜们,也纷纷羞红脸一般,别开了视线,甚至轻笑了出来。
    倒是领头的镇静一些:“夫人,这是大人的吩咐,请穿上吧。”
    姜芜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难堪,耳边那些细微的笑声,都是对自己的嘲讽。
    她们当然会笑了,说不定私下里还会议论,什么高门主母,也不过是妓子一般供人取乐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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