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我时常也要去寿康宫请安,还能经常见着他呢。”
    皇帝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又觉得她不像是不愿养孩子的模样。只是这事儿他主动提不合适,还是照现有的计划进来吧。养在太后处最省心,也可以少了后宫许多纷争。
    太后那边也在琢磨这个事儿。她本来倒也不怎么想养二皇子。一来跟慧嫔不是太亲热,二来也真是嫌孩子太吵。
    只是二皇子跟皇帝长得像,太后从前就挺喜欢他。又见他没了母亲失了靠山,担心他去了别人处受委屈。
    于是接还是不接,太后有点犹豫。
    正在这个时候,宣妃突然热络起来,见天儿地往她这里跑,说是侍候她陪她说话解闷儿,实则是透消息来了。
    太后从她的话里听出点意思来了,觉得皇帝有可能真要把二皇子给皇贵妃养,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她的这个儿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偏袒知薇了。虽说他是皇帝,爱宠幸谁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多管,可也没道理天天粘在一块儿,简直连一刻都分不开。
    听说知薇名义上住承乾宫,实则却整天在养心殿晃。跟皇帝吃饭睡觉连洗澡都在一块儿,真是叫太后无话可说。
    她上回怎么同知薇说来着,叫她别老霸着皇帝,看来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现在皇帝又要把二皇子搁她那儿去,那简直就是给她送助力去了。
    若叫她有了儿子打底,以后腰板就挺得更直了。作为如今后宫名义最大的女人,太后竟也有了几分危机感。
    于是原本摇摆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当即主动寻了皇帝过来,叫他把二皇子送自己这边来,她要亲自教养这孩子。
    “慧妃既是没了,小二便更要好好教才是。若叫他一步踏错,往后可怎么得了。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也不必担心,我是他亲祖母,断不会叫他受委屈。”
    这样一来,二皇子挪窝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宣妃喜气洋洋,总算能睡几天安稳觉了。
    虽说给太后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她也没办法直接弄死二皇子。
    养在太后身边的孩子比起旁的来要矜贵几分,但也不见得就能越过她生的去。太后毕竟不是皇后,后宫皇子的尊卑按母亲来,太后是隔辈儿,大晋的规矩皇子养在她名下,也沾不了多少光儿。
    关键是不能叫沈知薇得了去。她正烈火烹油,让她占这个便宜,自己可就吃大亏了。
    知薇哪想到二皇子的去留竟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她原本是有过养他的想法,但也只是一刹那罢了。她不想太高调,这个时候公然跳出来抢这个孩子,很容易叫别人起疑心,当她要为自己谋什么福利。
    再说那孩子也未必就真的喜欢自己啊。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知薇没再提二皇子的事儿,只当他不过是个寻常孩子,喜欢一下子就也过去了。
    二皇子到了太后那儿,生活重新安定了下来,也尝试着想要忘掉母亲的死,或者只当她是病死,而不是叫人害死的。
    关于慧嫔的死,从没有人跟他仔细提过,但他不傻,从旁人闪烁的言辞里已猜出了大概。只是猜不到具体的原因,却知道一定不是好事儿。
    孩子天性敏感,他太小还想不到报仇这种复杂的事儿,但因为心里被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不知不觉间就被这情绪给影响了。
    于是搬到寿康宫没几日后,他就叫梦魇给缠上了。
    知薇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宣妃。
    她整天被皇帝圈在身边,对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并不知悉太多。尤其是宣妃跑到太后跟前来嚼舌根,把二皇子送进寿康宫的事情,她是一无所知。
    她对宣妃没啥特殊的想法,既不愿得罪她也不想讨好她,只求两人相安无事,各过各的日子罢了。
    但看太后的态度,似乎跟宣妃要更热络一些。也是,她是后来的,从前又不懂在太后跟前讨好孝敬,她跟自己不大熟,也就谈不上多亲切。不过太后很会做人,并不会冷待她,三个人坐在一屋子里说了会子话儿,宣妃突然跟太后撒娇道:“老祖宗,听说您新得了盆洛阳红和白雪塔,可叫臣妾开开眼界?”
    那是太后珍爱的牡丹,前些日子才送进宫来的,正由计嬷嬷料理着。
    太后一来喜佛二来爱花,见宣妃赏脸给面子,自然很高兴:“想看就去看吧,叫她们领着你去。昨儿个刚下了雨,外头地滑,你走道当心着点。”
    这话说得很贴心,宣妃立马喜上眉梢,有种在知薇面前扳回一局的气势。
    知薇听得她要去看花,就想借机起身告辞走人。结果宣妃却突然冲她道:“皇贵妃要不要一道去瞧瞧?老祖宗的花圃里稀奇的花不少,咱们一道过去吧。”
    当着太后的面,知薇不好拂她的意,只得一道随行。太后推说自己夜里没睡好身子懒怠,就不跟着凑热门去了。
    这话正中宣妃下怀,她正想跟知薇单独聊聊,再探探她的底。尤其是这回她的如意算盘叫她给搅合了,会不会满心不痛快?
    看知薇吃憋,是宣妃如今最高兴的事儿。
    两人带了几个宫女在太后的园子里慢慢走着。知薇从前来过几趟这里,跟计嬷嬷也相熟,想着去瞧瞧她也好。只是宣妃这副做派叫她有点不舒服,以前一直当她老好人来着,现在才发现不是她人好,是她比较蠢,不装得跟个好人似的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或者说是自以为聪明,所以才会突发奇想来找自己麻烦。
    比如说两人正走着,她突然道:“皇贵妃对花草向来有研究,这一点我便及不上了。往后还要向你多讨教呢。”
    这是讽刺她从前在花圃待过呢。
    知薇也不同她计较,笑着点头:“我也只比你知道得略多些而已,倒是计嬷嬷是这方面的行家,咱们一会儿一同向她讨教讨教。”
    两个妃子向个嬷嬷讨教,宣妃有点气闷,可又挑不出错来,只能咬牙忍了。
    因心不在焉暗藏算计,宣妃一不小心踩到块石子,身子一歪竟把脚给崴了。疼得她当场便叫唤起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知薇就想可惜皇帝不在,要不然她肯定要演上一演了。
    那边海棠赶紧过来,招呼人扶着她离开,原本要去看的花也就看不成了。
    宣妃一走,知薇更不想去看了。本就是被她强拉去的,她既走了自己也走好了。只是走之前她蹲下身去捡了那颗小石子起来,搁在手里直笑。
    恶人有恶报,说得真是一点儿不错。
    她正在那儿笑着,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来了什么人。于是转头一看,一开始没看见有人,一低头才发现个一个小萝卜头站在那儿,正抬眼盯着她瞧。
    这不二皇子嘛。
    知薇一见他心情就好,忍着掐他脸的冲动,冲他笑了笑。
    她一笑二皇子也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有些凄惶,不那么舒服的样子。
    知薇看他这样,就跟看到皇帝受委屈似的,一下子就浮起几分怜爱之心来。她把石子握在手心里,低下头看他:“你怎么来了,是上园子里玩吗?”
    二皇子点点头:“刚吃过早饭了。”
    “那你玩什么,花吗?”
    “不喜欢花。”
    “那喜欢什么?”
    “石头。”
    知薇眨眨眼睛,摊开手心里的石子:“喜欢这个?”
    二皇子笑了笑,小心翼翼捏起那块小石子,蹲下来就默默玩了起来。知薇不懂小孩子的世界,只觉得很有意思,也就蹲在那里看他玩。
    二皇子把这颗搁地上,又捡了一颗,拿高一些松手,试图拿一颗去砸另一颗。但他太小了,准头不够,砸了几下都砸偏了,不由有些着急。
    知薇就好心抓着他的手,对准了后叫他松手,石子“倏”一下落下,砸到了另一块上面。两颗石头滚到旁边,二皇子见状就笑了起来。
    “好玩吗?”
    “好玩。”
    “那还玩吗?”
    “嗯。”
    于是一大一小继续跟石子较劲儿,看得雪容在旁边直皱眉。这个寿康宫真是来不得,每次都会神奇地被一些事情绊住,然后就再也走不掉。
    知薇一边陪二皇子玩,一边同他搭话:“这几天高兴吗?住在老祖宗这里,吃饭也香了吧。”
    “嗯,好吃的很多。可是……”
    “可是什么?”
    “晚上做梦。”
    “什么梦?”
    “不好的梦,害怕。”
    知薇不由关切地追问起他的梦境来。可二皇子毕竟小,还不到三岁语言表达能力不够完善,虽会说很多词,但有时候语句组织有问题,逻辑也有偏差,说了半天也没说得很清楚。只觉得他这个梦乱七八糟,似乎人很多的样子。
    知薇一开始还能听懂一些,但很快就不行了。因为太乱,理不清头绪也找不出有用的信息。于是她只能摸摸二皇子的脑袋:“夜里做梦的话睡觉前,喝些牛乳或是羊乳会好些。”
    这是知薇上辈子的法子,睡不好就喝点热牛奶,这一觉就会睡得踏实些。
    二皇子眨巴几下眼睛:“真的吗?”
    “真的,试试吧,叫乳母给你准备。要温的,别一次喝太多。”
    二皇子一脸认真地记下,那真诚的表情看得知薇唏嘘不已。什么时候皇帝也能这么呆萌该多好啊。从没见过他犯蠢的样子,知薇觉得非常遗憾。
    后来回养心殿后,她就把这个事儿同皇帝说了。皇帝一听二皇子睡得不好夜夜噩梦,就把侍候他的人叫过来仔细问了问。
    打头那个是乳母陆氏,见皇帝十分害怕,回话的时候战战兢兢:“回皇上的话,二皇子最近这些天是睡得不大好。夜里总做梦,还大喊大叫,有几回把太后也给吵醒了。”
    “这么严重。是到寿康宫头一晚便这样?”
    “倒不是,大概是去了三四天吧,有一回睡午觉的时候闹起来的,当时只当是偶尔犯一犯,没想到当天夜里也这样。这些天就时好时坏的,哥儿太小问不出什么来,奴婢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宣了太医?”
    “宣了,太后请的傅太医来看的,傅太医说哥儿太小不宜用药,给针灸了几下,这两天略好一些了。”
    皇帝就又把傅玉和叫了进来,君臣两人关起门来说悄悄话,知薇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想瞎打听什么。
    傅玉和见了皇帝就把二皇子的情况说了下:“……不是太严重,想来是魇着了。只是不知是单纯的做恶梦,还是慧妃娘娘的死刺激到了他,现下还说不准。”
    “慧妃走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前一阵儿并不这样,怎么突然……”
    “二皇子还小,小孩子有时反应不如成年人。也可能他曾撞见过什么,当时给忘了,后来碰见点什么事儿,又给想起来了。”
    皇帝一听不由皱起眉来。慧嫔的死确实该调查,但他并不想自己的孩子卷进去。小小年纪若真目睹了什么肮脏的事情,往后长大了怕是要落下病根。
    “你给朕想想法子,先把他这个魇症给治好了,其他事情往后再计较吧。”
    傅玉和领命下去,皇帝又把知薇叫进了暖阁里。
    “你今儿瞧小二的脸色如何?”
    “还可以,倒不像睡得太少的模样。就是眉头总皱着,想来慧妃刚走,他又睡不踏实,心情肯定不好。皇上要不要把他叫到跟前来安抚几句?”
    “朕也想过,只是他自小就怕朕,叫他过来怕让他更不好受。”
    “您平日里太严肃了,虽说古有严父慈母一说,可您也不能整天板着张脸啊。您多对孩子笑笑,他们才能同您亲近。要不谁都不敢靠近你啊。”
    “安阳见了朕还不是那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那是您待她好,您待二皇子也这般好吗?”
    扪心自问,确实有远近亲疏之别。安阳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孩儿,又怜惜她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皇帝对她确实更疼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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