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骑技真是高超。”婉苏一方面从心里赞叹,一方面也是不失时机讨好他。
    谁知冷临却如没有听到一般,只背着手往前走,眉头紧皱。
    婉苏僵着笑转回头,心道怪不得古千户有气,连自己这么个温婉和善的女子都想揍他。
    漫无目的地闲逛,冷临在一家打铁铺前停了下来。两人进了打铁铺,冷临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拿起了一把薄刀。
    “少爷!”婉苏看着冷临手里的刀片抵向自己,捂着脖子往后缩去。
    冷临瞧着婉苏的惊恐的样子,不在乎地转身冲着日头,将刀片抵到自己脖子上,想象着力道和角度。
    “少爷,您小心。”婉苏不敢凑上前,离了几步远远提醒着。
    兀自摇摇头,冷临放下刀,看着铁铺老板惊诧的神色,问道:“可有更薄的?”
    “可没了,公子,这还不薄啊,我老铁家的铁可是最全的,想当初……”冷临边听边看,又在铺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背着手走出铺子。
    婉苏确定其手里没有旁的利器,这才跟了出来。两人转了许久,好似逛街似的,婉苏东瞅瞅西看看,一切都那么地新奇。
    一面注意着周围,隐藏自己,一面算计着发了月银,便来采买一番,最好买了浓重的胭脂,必要时可以作为易容来用。冷临则四处看看,好像许久没有出门,这趟一次逛个够似的。
    看得多了,婉苏有些累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几声。冷临回过头,问道:“你饿了?”
    “奴婢饿了,少爷你也该用饭了,我们回府吗?”婉苏一方面痛苦地觉得饿着肚子跑回去做饭是件悲惨的事,一方面又觉得赶紧回府才能避免被人瞧见。
    “不回,我们在这里吃。”冷临用手一指,远处一家饭庄,此时因为不是饭点,客人不多。
    反正是您老的银子,婉苏跟着冷临进了饭庄,挑了靠窗的雅间,站在冷临身后伺候着。
    点了满桌的菜,婉苏站在后头流口水,心道等他赶紧吃,自己也好拣些残羹剩菜带回去。
    “坐吧,今儿你立了大功,该赏。”吃到一半,冷临想起那马,自然想起婉苏,低头吩咐道。
    婉苏虽觉冷临的吩咐有些逾矩,但从小生长在新社会,自然可以接受。半推半就坐下来,取了筒子里的筷子,不好意思地说:“谢少爷,奴婢惶恐。”
    “你一点都不惶恐,你不像是下人,至少此前不是。”冷临低头吃饭,自然说道。
    婉苏不知说什么好,心里一惊,随即讪笑着打岔过去。
    两人酒足饭饱后,婉苏捂着嘴转过身子打了一个饱嗝,只听那边冷临自言自语。“不好,银子不见了。”
    “啊!”婉苏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转回头,只见冷临手里拿了钱袋看自己。
    “果然,震惊时,是这样子。”冷临取了银子出来,放到桌上后自言自语。“所以,死者只是震惊,不是恐惧,甚至都未看到何人取了自己性命。”
    婉苏气得想冲过去撕烂冷临,原来在拿自己做实验,还同个死人相比。抽搐了几下嘴角,终究忍住了,因为那厮将余下的钱袋子丢给了自己便起身离开。
    赶忙收拾好,两人走出饭庄,婉苏又随着他往街角走去。傍晚,迎着余晖散步,若是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是何等的惬意,然而此时的婉苏只觉得肚子鼓鼓囊囊的,吃得过饱。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棚户区,站在入口的牌坊下,冷临又抬头看去。年头太久,牌坊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接近地面的部位长了青苔,攀附在石质上面。再往上看,石柱上布满了印迹,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年,风霜雨雪的侵蚀、过往的行人推着车子刮碰、盖房子运房梁经过的刮碰。
    冷临猛地抬头,盯着头顶高处的痕迹,足有两人多高,若有所思。
    “少爷,回府吗?”婉苏走了一整日,腿脚酸麻,此时真想回到府上好好洗个热水澡。且冷临是每日沐浴的,若是太晚回去,自己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辰。
    “我累了。”冷临寻了牌坊下一处坐下,双手搭在两膝上抬头看婉苏。
    “此处离府上不远,那少爷我们赶紧回去歇下吧。”婉苏心道很好,既然冷临累了,必不会再在外面闲逛了。
    “一步都走不动。”冷临说得极其自然,完全意识不到一个大男人这般耍赖是多么令人害羞的事。
    婉苏顿了顿,耐着性子重复道:“一步都走不动?歇好了再走吧。”
    “那也走不动,一步都走不动。”冷临似乎打定了主意,坐下便不起来。
    视死如归般,婉苏舔了舔嘴唇,心道丫头还真不好做。也罢,这都不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女汉子能背能扛,想到此慢慢转身,蹲下说道:“少爷,你上来吧,我背你。”
    冷临心里许久没波动过了,见着婉苏这模样,抽搐了嘴角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少爷,您开门见山直说了吧,到底想这么着?”婉苏冷静转回身问道。
    “借宿,找户人家借宿。”冷临回头看去,看向那群棚户区。
    第六章 借宿遭遇小神通
    第六章借宿遭遇小神通
    冷府虽冷清,但总算是高床暖枕,婉苏晓得冷临是为了查案,这才屈居这棚户区借宿。既然他发了话,婉苏只好随着主子进了这条街。
    装作无意地沿着街走去,直来到那日自己跌倒的地方。婉苏朝着那人飞起后坠地的位置看了看,那夜的一幕幕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嗒嗒,冷临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户人家轻叩门扇,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冷临有些拘谨,慢慢退回来,冲着婉苏说:“你上前,就说要留宿。”
    婉苏木着脸上前,屋内的女人打开门,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两人。这女人做妇人打扮,粗布麻衣洗得干干净净。
    “这位大姐,我和我家少爷到京城投奔远房亲戚,盘缠被偷了,只余这些碎银子。投宿客栈住不起,天晚了一时又找不见亲戚,您看能否行个方便,就留我们住一夜,这点碎银子只当我们少爷感谢您,买茶吃吧。”婉苏说得诚恳,一脸的倦色正像是走了极远的路般,可怜兮兮地看着这妇人。
    “只当什么事,银子免了,只不过我这窝棚简陋,恐委屈了你家少爷。若是不嫌的话,凑合一宿便是,无非多搭个床板的事儿。”那妇人边说边打量起来,见两人都不似歹人,这才侧身让过。
    婉苏同冷临走进屋子,空间狭小且低矮,总感觉压抑着。住惯了冷府的冷临却不觉,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在意,进了屋子便四下打量起来。
    “我家少爷这里,有些,这位大姐莫怪。”婉苏见那妇人盯着冷临看,赶忙在他背后比划着脑袋小声说。
    那妇人听婉苏这么一解释,当真以为冷临是个心智不全的怪人,投去怜悯的目光,见婉苏满脸堆笑,便也笑道:“看你说的,叫我贞姐吧,街坊四邻都这么叫着的。可吃了饭?我这儿还剩些馍,不嫌弃的话就吃些吧。”
    婉苏还是撑着的,想必冷临也吃不下,便笑道:“多谢大姐了,我们路上吃了最后的干粮,还饱着呢,就是一路走来有些累了。”
    “那,这儿,晚上搭了板子,我和我家小子都是这般睡的,你家少爷可住得惯?”那妇人指指竖在墙面上的两块木板,有些不好意思。
    “住得惯,只要有个地方,我们就感恩的。”婉苏瞧着这户人家极是清贫,不由得心生怜悯。
    “那就好,来,丫头搭把手,把这木板搬进去,你家少爷就在里间住吧。”贞姐见婉苏不嫌,放下心来,将木板搬进里间平铺到地面上,又取了破旧的被褥,这才搓着手站起身。“平日里我家小子住里间的,今儿叫他随我在外间挤挤,姑娘要不你也随我挤挤?我家小子才三岁,还是个娃。”
    “小婉进来。”冷临忽地在里间发话。
    婉苏本想照贞姐说的住在外间,见冷临的意思是叫自己进里间伺候着,便笑道:“多谢贞姐,我得在少爷跟前儿伺候着,本来已是打搅了,就不挤着您了。”
    贞姐也不再相让,明白大户人家的丫头是要随身服侍起居的。
    “娘!”一个满脸汗的小子跑进屋,裂开小嘴冲着贞姐笑道:“娘,我饿了,还有馍吗?”
    “看你野的,还晓得吃馍,喝风就饱了!还不去洗手,想就着馍吃进肚子里!”贞姐虽嗔怪,但满脸的爱意却是藏不住的。
    “吃馍喽。”那小子冲过去洗手,囫囵两下便跑到灶边,从筐子里摸了一块馍出来,大口大口嚼着。
    “这是我儿子小豆子,野惯了的,叫姑娘看笑话了。”贞姐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这孩子长大了定是个好的,贞姐你有福气。”婉苏不会看相,只是单纯觉得在这里,人要活泼些才不会被欺负。
    婉苏来到冷临身边,为其铺好了被褥。冷临凑近婉苏说道:“去打探打探。”
    “问些什么?少爷,不如您自己问,我瞧着那贞姐是个好相与的。”婉苏是真的不晓得问些什么,一方面不懂查案,一方面也不知冷临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比如在北镇抚司时,冷临每次问话都极有针对性,自己可问不出什么来。
    “我不想说话,你只问问最近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便是。”冷临往回退了退身子,看向墙边说道。
    婉苏无语,心道莫不是又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只好出了屋子来到外间,同贞姐攀谈起来。
    小豆子闲不住,吃了馍黏糊着双手又跑进里间,趴在门框上盯着这个陌生人看。
    正思考着的冷临慢慢转头,也盯着小豆子看。
    两人对视了许久,俱都不发一言,眼睛也不眨一下,冷临往后退了退,从未与稚童打过交道,不由得紧张起来。
    冷临最先支撑不住,眨了眨酸胀的眼睛,那稚童也跟着眨了眼睛,微张的小嘴还流着口水,仍旧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瞧着冷临。
    “去!”冷临身子不动,用声音和眼神冲着小豆子发出警示,想叫他赶紧离了此处自己去玩。
    小豆子忽地嘻嘻笑起来,以为冷临在同他玩闹,蹦跳着举着脏兮兮的小手扑到床板上,仰头笑。“娘要我叫你少爷,你是少爷吗?你有大黑狗吗?”
    冷临微微皱眉,脑子一片空白,不是该如何回答,只能摇头。
    “你没有大黑狗,那不是少爷,你不凶,也不是少爷。”小豆子自来熟,这个今晚即将睡到自己床板上的陌生人极感兴趣。
    冷临张了张嘴,不晓得如何叫这个稚童离开,只能将眉头皱得更紧。
    “你有鞭子吗?”小豆子又一次使得冷临无言以对,绷紧身子谨慎摇摇头。
    “没有鞭子,那也不是少爷,你也住这板子,那同我是一样的。”小豆子掰着手指头下了结论,将高富帅冷临一夜打回原型。
    冷临只盼着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家伙赶紧转移注意力,离了这屋子。他从不与稚童打交道,一是很少接触,二是每每都会被他们天马行空的话问的无言以对,败下阵来。
    这次也不例外,冷临打定主意保持沉默,没了回应,想必小家伙很快就会觉得无趣,自己走开,冷临一厢情愿想到。
    “你不是少爷,那你肯定也没有马。”小豆子将小脏手在被褥上蹭了蹭,又被冷临腰上的玉佩吸引了去。
    “这石头没见过,我与你交换好不好。”小豆子眼里放光,伸手便抓。
    冷临只希望小豆子这极具杀伤力的小家伙赶紧离开,莫说交换,就是给了他也可,便赶紧点点头。
    “哎呀小祖宗,你给我出来。”贞姐在外间听到声音,赶忙进了里间,抱起小豆子就往外走。
    婉苏也跟了进来,瞧见冷临正僵着身子盯着母子俩看,腰上的玉佩也险些被小豆子扯了去。
    “不,放我下来,我要石头,我要石头。”小豆子使尽浑身解数,在贞姐怀里蹬着双腿,也终究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婉苏回头看,瞧见冷临轻轻吁口气,僵直的身子也明显地松懈下来。
    “少爷莫怪,那是个没爹的孩子,可怜着呢。”婉苏方才同贞姐在外间闲聊,得知了一些母子俩的事,只叹人有相似命却不同,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比起贞姐,自己的境况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冷临哪是责怪的意思,他是怕,怕与这种小孩子打交道。也不做辩解,听了婉苏的话,半晌没说话,直到她端来了洗脚水。
    婉苏倒不是天生的奴才样,只不过是冷管家一再吩咐过,自己的份内事。幸好冷临不是个多事的人,几乎从不主动指使她,所以她每日除了备好两餐和一顿夜宵,再就是每晚放了洗澡水,洗洗刷刷的工作。
    今晚自然没有条件洗澡,所以要单独备好洗脚水,婉苏将木盆放下,硬着头皮听着生怕冷临要自己为他洗脚。
    “出去再探。”冷临将腰上的玉佩扶了扶,吩咐道。
    “是。”婉苏轻快地应道,转身出了里间。
    冷临简单洗漱一番,这才在屋子里转转,来到窗边,推开两扇,此时已经入夜,月亮照在半空中,棚户区依旧漆黑一片。
    住在此处的人多半是穷苦无依的,莫说劳累了一整日,夜晚定是早早歇下,既省了灯油钱,又不必因为晚睡吃夜宵,一举数得。
    对面街上就是出事地点,虽然漆黑一片,但是还是可以大致看到牌坊和下面尸首被发现的位置。
    那马为何会无故受惊,冷临似乎猜到些什么,但总是不确定。
    几日后,当今万岁将出宫祈福,大队伍正好途经此地,若是不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万一惊扰了圣驾或是出了危险,负责此案的锦衣卫指挥使将人头不保,这一片住户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要说那日将棚户区的人尽数赶走,或是派了重兵把守也可,但万岁又是个宅心仁厚的,本就是为了百姓疾苦,为了今年的大旱求雨祈福,怎好再做那扰民的事自打嘴巴,所以下面人不敢开口,只能在此之前将人找出来,确保圣驾的安全。
    第七章 入夜细探棚户区
    第七章入夜细探棚户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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