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韩直不放心地说道:“你要干什么去?你若是打架,我就留下。”
    他这么一个老实人,兰奕欢要干坏事的时候却从来不劝,每回都要跟着一起上。
    兰奕欢被逗笑了,拍了拍韩直的肩膀,说道:“不打不打,我就过去看看。”
    韩直这才放心离开。
    他走之后,兰奕欢就向着邓子墨走了过去,只见女子含羞递给了邓子墨一枚荷包。
    而随着越走越近,兰奕欢也看清楚了那名女子的相貌,发现她并不是大公主,而是他叔父河间王的女儿兴业郡主。
    邓子墨作为武状元,长得又俊,素来挺招女子喜欢的。
    只见他笑着跟兴业郡主说了几句话,兴业郡主才挺高兴的离开。
    可随着她转身,邓子墨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他凭栏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随手就把那个荷包给扔了进去。
    做完这件事之后,邓子墨一抬头,就看见兰奕欢负手立在桥下。
    他微怔,上前行礼道:“七殿下。”
    兰奕欢点点头,漠然说道:“邓都尉,你好啊。你的事情可办完了?”
    邓子墨没想到兰奕欢会有此一问,便道:“谢殿下关心,还没有。”
    兰奕欢“唔”了一声,说:“那就抓紧吧,办完了事情赶紧出宫,没事少来。”
    邓子墨道:“为何?”
    兰奕欢歪头想了想,找到一个理由:“看见你就头疼,怀疑你克我。”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要走,邓子墨却在后面追了几步,叫住了他:“殿下!”
    兰奕欢停步转身,邓子墨笑着说道:“我觉得殿下好像格外厌恶我,可以请问一下原因吗?”
    他猜测:“可是因为上次眼拙把殿下认做了公主之事,您还在生气?”
    兰奕欢笑了笑,缓步走到邓子墨跟前,说道:“邓子墨,你照过镜子吗?”
    这还是邓子墨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兰奕欢那张精致无瑕的脸。
    世上美人很多,大凡都是乍看惊艳,但经不住细端详,但兰奕欢的整张脸从轮廓到五官,无论怎么打量,竟都找不出任何不美不和谐之处,这样看来,更是让人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邓子墨不禁说道:“难道殿下是觉得我长得面目可憎?”
    他也是个相貌极为英俊之人,从小长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因为容貌被人嫌弃过,不过如果说话的人是兰奕欢,他嫌弃谁不好看都合理了。
    毕竟论容貌,邓子墨觉得这世间应该没人能比得过他。
    但兰奕欢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说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兰奕欢抬起手来,指尖虚虚从邓子墨眼前划过:“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贪婪、野心和算计,你这样的人,走入这座皇宫中,让我总有一种风波欲起的不安全感。”
    “可惜啊,我这人素来懒散,喜欢安稳一点的日子。”兰奕欢道,“所以我讨厌看到你。”
    邓子墨深深地看着兰奕欢,说道:“殿下这话说的,倒好像我是扫把星一样。”
    兰奕欢似笑非笑:“你想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兰奕欢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但凡是个有点尊严的人,恐怕都要日后见了他绕路走,再也不和他有什么接触。
    若是三皇子在这里,牙都得咬碎好几颗,回去就暗中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不靠半分别人的恩惠。
    要是八皇子在这里,估计就要跳起来,动手把兰奕欢推到河里面去。
    但邓子墨只是笑了笑,反而说道:“殿下这么说,其实我挺伤心的,因为我对殿下却是一见如故,十分亲近。”
    兰奕欢心情复杂地说:“你这情况,找大夫治过吗?”
    邓子墨笑了起来,说道:“我这样说,不是因为我脑子有病,而是殿下有所不知,当年,我也曾去过护国寺。”
    听到这句话,兰奕欢心里当真是惊讶了一下,因为上辈子他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
    他没有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护国寺见过的人,想不出邓子墨会是哪一个。
    兰奕欢道:“你……当过小和尚?”
    邓子墨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还记得敬闻经常救助寺庙附近村民们的孩子吧?”
    兰奕欢挑眉。
    邓子墨道:“我就是被他门下的弟子带上山的。”
    原来,邓子墨自小就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到处流浪,后来被一对生不出儿子的村民夫妇收养了,养了他三年之后,两人意外得子,邓子墨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在家里经常吃不饱饭,后来发现那寺庙里可以蹭饭吃,就常去,大约去了一年多。
    兰奕欢道:“敬闻没冲你下手吗?”
    邓子墨说:“我从小就靠乞讨维生,人贩子也遇见过几个,那个时候就明白,没来由的好信不得,因此虽然吃饭,却从来都是吃完就跑,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一开始倒也安全。”
    “直到有一天……”
    他看向兰奕欢:“我听说山上来了贵人。”
    来了贵人,饭菜也变得丰盛了很多,邓子墨那天就忍不住留下多吃了一会。
    这一留,就出了问题。
    给他饭吃的和尚一开始还笑着夸他有慧根,问他要不要以后就留在这庙里住下,可以日日都吃饱穿暖,邓子墨警觉起来,放下饭碗就要走。
    和尚一看留不住他,就一下子变了脸色,要动手把他打晕。
    邓子墨跟和尚搏斗起来,最后还是不敌,被打的遍体鳞伤,昏倒在地。
    “我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放了不少棺材的山洞中。”
    那应该也是兰奕欢发现的那处藏尸洞了,多半是和尚以为把邓子墨给打死了,就把他拖了过去。
    邓子墨接着说:“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只是故意躺在那里装死,也是万幸,那个时候山洞里又不知道去了个什么人,帮了我一把,把那和尚引出了山洞,才让我能够脱身离开……”
    兰奕欢听到这里,骤然一下子知道了邓子墨是谁。
    ——原来,他就是那晚从山洞里跑掉的孩子啊!
    那天,是兰奕欢第一次显露出不属于六岁孩童的本事,杀了那个追着他的和尚,事后,他也从没再和人提起过那一晚的具体情况。
    如果邓子墨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
    兰奕欢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次交集。
    不过,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兰奕欢终究只是淡淡一哂:“是么,死里逃生,那邓都尉的运气真不错。”
    邓子墨笑了笑,说道:“是吗?我却不这样想,我觉得我倒霉透了,要不是我是家中多余的那个人,没人疼爱和庇护,有怎么会有那样屈辱和可怕的经历?”
    他感慨地说:“后来过了很久,那个和尚,以及那个可怕的夜晚,都会在我的噩梦中出现。当得知七殿下身为皇子,却也身不由己地被送去护国寺,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之后,我就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觉得怨恨,不公,因为这段经历,而想要出人头地,让自己不会再陷入那种绝望无力的境地中去。”
    “可殿下没有。”
    邓子墨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兰奕欢,问道:“殿下,你为什么可以生活的这样坦荡自在呢?”
    兰奕欢一时无言。
    曾经他被困在局中,终日郁郁,没想到如今,也会被人羡慕洒脱了,说这话的人居然还是邓子墨。
    或许前世,邓子墨心中的很多念头,他虽为好友,却从不曾真正了解过。
    兰奕欢望着桥下流水,终于回答道:“大概是发现,曾经汲汲营营所求的,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吧。”
    邓子墨看着兰奕欢,若有所思。
    兰奕欢回过头来,笑了笑:“不过,你既然会这么问我,可是就有了放下之心?”
    说罢之后,不等邓子墨回答,他已摆了摆手,转身大步而去。
    ……
    其实也难怪邓子墨觉得奇怪,有时候兰奕欢自己都觉得,他这辈子的日子,过得确实有点自在过头了。
    比如关于上朝。
    其实他早就到每日上朝的年纪了,但由于早朝的时间太早,不利养生,所以他从来都是推说身体不好不去的。
    这自己不合规矩,但是连监国的太子都不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去挑兰奕欢这个毛病。
    毕竟,一个爱偷懒的皇子,总比一个爱找事的皇子好的多吧。
    从这个角度来看,兰奕欢倒还真像正平帝亲生的。
    所以,兰奕欢也就这样混到了将近十八岁。
    只有极偶然的情况下,比如所有人都要出席的大朝会,又或者早朝上有什么跟兰奕欢有关的事情,他才会露面。
    今日便是如此。
    兰奕欢天不亮就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听着太监先宣读了一段冗长的由太子代笔皇上颁下的训诫谕旨。
    同样昏昏沉沉的正平帝在上头,好歹还有个座,能闭会眼睛,兰奕欢没这待遇,在底下站的东倒西歪。
    他在迷糊中想,以后二哥登基了,要是他非得上朝,好歹也让二哥给他在这摆个凳,小板凳就行,或者让他坐地上也行……
    啊不对,他已经不是皇子了,很快就不在这里了,不用想那么长远。
    站在他旁边的八皇子余光一直往兰奕欢身上瞄,看他这个状态,身子忍不住微微歪斜,手指揪着兰奕欢袖子一角,生怕他早朝上睡过去摔一跤,那别人可有乐子看了。
    真烦人,他根本就不想管,但谁让他跟兰奕欢挨着站的!
    后面,正平帝又褒奖了兰奕欢在骑射上拔得头筹,当场赏赐他一把御用金弓,看起来金灿灿的,非常值钱。
    太监宣读完圣旨,八皇子用肩膀撞了兰奕欢一下,话都不用说,兰奕欢立刻训练有素地上前谢恩领赏。
    看到正平帝笑着褒扬兰奕欢,太子也在旁边目光柔和地看着,其他朝臣们的心中各有考量。
    这七殿下虽然平时懈怠,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备受宠爱。
    原来他们都觉得太子殿下鬼迷心窍了,现在看到人家七殿下这本事,方知有眼无珠的原来是他们啊。
    兰奕欢领了赏赐,没过多久就下朝了,兰奕臻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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