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喧嚣都落了下来,在空阒的池塘边,沈若怜心?里?也跟着升起无尽怅然?。
    她不知不觉走?到那棵老槐树旁边,那个秋千还在那里?,像是在静静地等着它曾经的主人。
    沈若怜鼻子有些酸,她走?过去,摸了摸秋千的吊绳,坐了上去。
    然?而才刚坐上去,她视线随意?一瞥,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明明灭灭的光点朝这边移了过来。
    此刻夜黑风高,那个光点怎么看怎么像鬼火,偏偏她从小最怕的就是鬼。
    沈若怜背上窜起一阵凉意?,闭住呼吸,头皮跟着发麻,脑中忽然?涌出无数曾经话?本子上看到的鬼故事。
    ……
    就在她终于撑不住打算大声喊人的时候,她看清了那个“鬼火”后面的人。
    “殿……皇、皇兄?”
    晏温瞧着她的样子,微微蹙起了眉,将灯放在一旁,缓步走?到沈若怜面前,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怎么没去休息,吓着你了?”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温柔地关心?过她了,这一年多来,他对她更多的是冷漠和疏离。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沈若怜心?里?忽然?就委屈了起来,眼圈一红,抿唇不语,只?浅浅摇了摇头。
    “我没事。”
    “睡不着么?”晏温蹲着,视线自下而上看着她。
    沈若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地应了一声,“那皇兄呢?也睡不着?”
    晏温没应她的话?,而是站起身,绕到沈若怜身后,“推你荡秋千?”
    沈若怜心?头一紧,下意?识抓紧了绳索。
    “好。”
    夜风清凉,随着悠悠荡起的秋千徐徐拂过沈若怜的脸颊。
    晏温微凉的手在她背上轻推,秋千荡得?不是很高,缓缓的,慢慢的,有几分闲适和惬意?。
    沈若怜看着池塘对岸的一株海棠花,心?底深处漫起一丝小小的悸动。
    可在那丝悸动方才浮现的时候,一股更加浓烈的疲惫感便扼杀了那丝微不可察的悸动。
    沈若怜张了张嘴,又抿下唇,想?说的话?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晏温,等了片刻,率先开了口。
    “那夜的事,是孤误会?了你,后来孤才知道,那件……”
    他顿了顿,好似有些难以开口。
    “那件衣裳白玥薇说是让你拿着帮忙修补,本已打算还回去的。”
    男人的声音清朗润泽,低低的柔柔的,像春日山涧流淌的清泉,潺潺流过她心?底。
    她小小的怔了一下,随即明白晏温说的是那件宝蓝色的衣裳,而他能这样说,定然?是去向白玥薇求证了的。
    白玥薇替她说了谎。
    虽说白玥薇是他表亲,但到底也是个姑娘家,沈若怜难以想?象,一贯自持端方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同?白玥薇说出那种话?题的。
    沈若怜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毕竟他们这次的不愉快实?在闹得?有些大,而一切的起源,都是那件衣裳,只?是一想?到太子哥哥主动对她承认错误,她憋了许久的委屈到底得?到了舒缓。
    默了默,她忽然?问,“小薇薇,她还好吗?”
    她那天走?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跟白玥薇说一声,在寺庙里?这些日子,她也让裴词安替她去白府抵过消息,但裴词安每次都说没见到白玥薇的人。
    晏温手底下顿了一下,声音里?忽然?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听闻她在你走?后,便被她哥揍了一顿,后来不知怎的,又被她姐也好一顿打,据说如今还在关着禁闭。”
    沈若怜有些尴尬,毕竟白玥薇去青楼就被白大哥打了,而她和白玥薇一起去,晏温不仅没训她,反倒被她给撵了出去。
    两厢一对比,沈若怜就觉得?越发羞愧。
    她微微低下头去,耳尖有些发烫,然?而过了片刻,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想?到白玥薇被打的样子,她就忍不住。
    小时候白玥薇调皮,不少挨白煜的打,沈若怜和白玥薇关系好,晏温又是白玥薇的表哥,两人当时经常一起看到白玥薇被打的画面。
    白煜在后面追着打,白玥薇在前面捂着屁股吱哇乱叫的样子属实?让人记忆深刻。
    她这一笑,身后的晏温也跟着低低笑了一声,似乎也是想?到了从前白玥薇挨家里?打的样子。
    沉闷的气?氛被这两声笑给破开,两人之间原本凝滞的氛围瞬间松快了下来。
    “嗯……”
    沈若怜抬头看了看天,繁星在头顶轻晃,“哥,其实?,这一年多是我不懂事,那日的事,也多谢你替我隐瞒。”
    她的语气?轻轻的,带着几分释然?。
    “这段时日在寺庙里?我也想?了许多,我觉得?从前是我太不懂事,给你带来了诸多困扰,往后……往后不会?了,我会?听你的安排,嫁给裴词安,我觉得?、我觉得?他会?对我好的。”
    只?是从此,东宫便不再是她的家,她会?和裴词安成?为?一家人,皇宫,成?了自己逢年过节奉召才能进去的地方。
    她说完许久,迟迟不见晏温回应,若不是他还在时不时推一下自己,沈若怜都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有些疑惑,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又回想?一遍,觉得?应当没有什么惹他生气?的地方才对。
    沈若怜心?里?有些忐忑,“皇兄,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同?他相处得?很不错?”她的话?轻易被晏温打断。
    沈若怜顿了一下,想?了想?,如实?回答,“很开心?,他对我也很好。”
    她忽然?想?到什么,语气?里?带了一丝轻快,“对了!他还会?打叶子牌,打马吊,投壶!”
    沈若怜从前没接触过这些,如今正是新鲜的时候,又有些孩子心?性,一说起来这些很快就忘了同?晏温的不快。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还有打水漂,嗯……对了,他骑马也很厉害,还说等我好了教我去骑马,他……”
    “扶好。”
    沈若怜叽叽喳喳的,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然?而话?还没说完,晏温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将秋千停了下来,声音里?听着有几分沉闷的冷意?。
    沈若怜面对着黑沉的夜色和池塘,看不见他的脸,但她料想?他定然?又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责怪。
    她吐了吐舌头,重新抓住绳索,“知道啦。”
    许是方才两人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许是此刻的场景同?幼时太像,又许是沈若怜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觉得?两人之间现下里?的气?氛,是这一年当中最轻松的时候。
    她暗暗想?,原来放下也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且感觉只?要自己真正不再缠着他,那他们两人还是能回到从前亲密无间的兄妹关系的吧。
    一阵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盖过了远处的虫鸣,池塘里?泛起银波。
    沈若怜抬头看天上的繁星,忽然?忍不住问,“皇兄,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孙小姐成?婚?”
    她不喜欢孙婧初。
    孙婧初从小到大就是京城所?有姑娘家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尤其她和孙婧初还是学堂里?唯二的两个姑娘,便愈发被人拿出来比较。
    甚至晏温曾经也在她满手泥巴从外面跑回来的时候,说过她几次,让她同?孙婧初多学学女红。
    后来她就发了狠学习刺绣和制香,终于在这两件事上超过了孙婧初。
    虽然?她不喜欢孙婧初,但太子哥哥喜欢。
    “皇兄和孙小姐,其实?真的很般配的。”她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怕他不信,又道:
    “真的,孙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很好……”
    她不想?夸她别的,就只?说她很好。
    可其实?沈若怜觉得?自己也很好,因为?裴词安就经常说她是世间最好的姑娘。
    裴词安从不对她撒谎。
    等了半天,晏温没回她,沈若怜也就没再问。
    她想?,他定是不想?同?她说起孙小姐的,毕竟孙小姐是他心?上人,他不愿同?别人议论她也是应该的。
    其实?她还有些想?问,今天她昏迷时,摸在她脸上的是不是他,可说了方才那些话?之后,她突然?觉得?,这些话?问不问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兴许是她会?错了意?,其实?那人是裴词安呢。
    谁知道呢,问了反倒尴尬。
    沈若怜耸耸肩,语气?轻松,“哥,我想?荡高一点儿,你推我。”
    晏温手上一顿。
    沈若怜本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过了片刻,他竟低低应了一声“好”。
    晏温的手在她背上用力推了一下,沈若怜霎时朝前飞去,强烈的惯性让沈若怜不禁心?跳加速。
    她闭着眼,“再高些!”
    “抓紧。”
    冷风扑面而来,耳畔的虫鸣声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心?跳快速而强烈,血液似乎在身体里?奔腾。
    失重的感觉让沈若怜生出一种释放的快感,她忍不住对着夜空大喊了两声。
    然?而话?音未落,远处却传来秋容的呼声,“公主!公主你在那边吗?!”
    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沈若怜吓了一跳,下意?识不想?让秋容看到她与晏温这么晚在一起的画面。
    晏温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沈若怜手忙脚乱想?从秋千上下来,却不想?,因为?太过慌乱,裙子钩在了秋千上,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从秋千上扑向地面。
    沈若怜惊呼一声,手在空中胡乱抓握了半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她整个人便投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男人的胸膛结实?而宽阔,衣衫上有些微潮气?,隔着衣衫的微微凉意?沈若怜似乎能感觉到胸膛泛起的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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