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徐礼上下一扫,见他穿了青衣,嘴里啧上一声,袖口上还销了金,男儿郎却穿着绛色,衬得唇红齿白,一把撒金川扇儿还挂了一串红玛瑙结的扣子。
    他还待再说,下边船里的小厮却催:“少爷,赶紧着些。”眼睛一扫船头摆了两筐新鲜菱角,那公子哥儿端了碗就走,扔下一钱银子来:“米线钱。”说着撩了袍角沿着石阶下去,一只手端得牢,到得船边先喝一大口汤,再往船上跳。
    一路撑了船过来,他还挥了筷子同徐礼示意:“后会有期。”
    蓉姐儿吸了一口米线,咽下去才问:“你识得他?”两只手捧了大海碗,眼睛黑亮亮的,嘴边沾了酸豆角沫儿,徐礼自袖袋里摸出绢子来给她擦了:“我不识得他,想来是姓楚。”
    听了这一句那妇人才敢接口:“那是楚七爷,倒是个和气的人。”
    蓉姐儿既得了她这一句,顺着话往上赶:“楚七爷,很有来头?”她今儿出来穿得杏红衫子,嫩生生戴两朵堆纱花,倒瞧不出是官家,只当是小富户出来游玩,来附近山上踏青的邻县人。
    “小娘子且着意了,此地倒不紧要,再往东南西去,可不能得罪楚姓人家。”她说的这一句,已是叫丈夫喝了一声,又有客人催着上米线,便端了盆儿去了,两碗米线也吃尽了,徐礼扔下铜板,跟蓉姐儿两个往前去。
    说是东西南北四大块,真个用脚走也不知道多少条巷子,多少户人家,北边只跟余处不同,不是布幡便打得各色各样,潘婆婆包子店,陈家杂货,一间间走过去倒有趣味儿的多。
    徐礼来看的便是此处与另三块有何不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十个里头有一半是手艺人,剃头的磨刀的扎灯笼的,行过三条街,竟没见着一个读书人。
    蓉姐儿一路买了扎花灯,小竹篓,见着各色玩意儿不论家里用不用得着,俱都买一些,捡那贴花儿的时候,那摊主道一句:“你相公待你真好,这是回来省亲的吧。”
    蓉姐儿甜笑着应一声,徐礼耳根子红起来,手上点心包就拎了两个,清明才过蒸得青团蒿饼,炸的芝麻糖油撒子,肚里是饱的,嘴巴还饿,只要她看见,徐礼就摸了口袋,带出来一袋子铜钱,俱都花用尽了。
    再逛不下去,这才往回走。蓉姐儿出来便穿了软底鞋,却也走的累了,徐礼在袖子底下牵了她,到得船上拉起帘子来给她揉脚。
    “你瞧了这许多,可想着什么没有?”见着此地儿日子活色生香,再想一想那座白塔,心头便不是滋味,蓉姐儿再直也知道甚样事情不能说,徐礼是有一付呆脾气的人,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娘家人都不出来管,她们上去攀扯站不住理字。
    她在徐家无往不利,不过占了理,再作痴作乔,拉一个打一个,这才没吃亏,如今这楚家,关起门来是一样,打开门便是善人,便是北塘人家,也少有听说楚家不好的,对升斗百姓,管得不过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吃得饱穿得暖,管你县令哪个做。
    楚家在镇子里头行善事,每年香油都要捐出去二三百斤,更别说舍粥舍面了,到了冬日还开粥厂,熬的八宝粥,本地少有过不下去的,倒也有几个闲汉去饶了吃,还有小娃拿了小吊盅儿去盛回家。
    若能自族学中脱颖而出的,楚家来出钱送考,不论考不考得中都有一笔银子当安置费,家里打点好了,不至孤儿寡母,一去大半年没有营生进项。
    徐礼原来还皱眉头,如今进得深了,倒念着楚家的好来,只一样,把儒教学堂归在族学中,怎么也能分离出来。
    蓉姐儿歪了头靠在他身上:“你预备好了?怎么伸这个手?”徐礼把她额间散发别到耳朵后边去,捏了一把耳垂:“你不必忧心这些,过几日用你的名头送张帖子去,把这些乡绅人家俱都请来,办个宴。”
    蓉姐儿还靠着他,看他给自己揉脚,罗袜都褪了,揉着大脚趾,他拿茧子一磨,她就忍不住发颤要笑,坐不安稳伸了胳膊勾住徐礼的脖子:“哪样宴?鸿门宴?”
    徐礼抬起眉毛便笑:“要办的热热闹闹的。”他时带了贺山长的信,知道他的志向,贺山长倒不曾说什么,晓得他在此地为官,写了封信给他,说湖州府现下的知府,正是他的学生,却不是栖霞书院出来的,是他原在蜀地坐馆时的学生,到了先拜个山头,往后有事也好照应。
    徐礼回去便写信往州府去,先是论一番师兄弟的情谊,又把贺山长的手书寄了给他,还有些土仪也不思表,到最后才问一句,今岁可有人来做儒教育正堂。
    楚家就是再根深势厚,也经不得这铁打的营盘,徐礼细细察看过,楚家如今也有子弟在外头作官,也不过是县令,再要往上却是不易,升迁之事非乡绅人家能办到的,州府之中更无楚姓人,他们家横也不过在这方圆百里之内。
    他仔细算过,一个儒教正堂,一个副堂,两个教谕,两个训导,六个人便能撑起一方县学来,也不须个个都委派,只要来一个州府中人,他就能把这事儿做起来。
    船停在东街,他们原是一大早出来走了一段才叫的船,那船夫一看县衙门口有人来接,说什么都不收银子,还是捧砚硬给了,拎了满手的东西往里去。
    蓉姐儿略歇一歇便叫玉带拿了历书出来,浴佛节太近办不好,端阳节又太远误了事,抬眼见院子里栽的花树倒开了一半的花,便叫甘露:“把我带来的花笺拿出来,咱们办个花会。”
    若办花会,外头便显得空了些,便又叫人去搬花来,再往树上扎些飘带绸绢充数,又点起投壶藏钩的游戏来,看着楚家那样便晓得家中无甚玩乐,把本地的乡绅俱都点过一回,五个里头倒有三个跟楚家联姻的。
    帖子一张张写齐了,又熏上香,盖了蓉姐儿的私印送了出去,便定在五日后,请了楚家几房一道来,又叫前衙的衙役去请歌班叫小戏,因着镇小,楚家又兴这些,并没有长驻的,得到邻县去请,已经请了,索性连女先儿一道请了来。
    徐礼在前边写信,吕先生摇了扇子进来,晃了脑袋还打拍子,见他端端坐着啧了一声:“博礼,你这县也太闷气了,竟连个听书的地儿都无有。”
    徐礼头也不抬:“哪个说书人有你说的好,你倒不如自家开个书场子。”此地又无人识得他,把那软巾一摘,穿个长袍,再拎个大茶缸子,可不就似个真先生了。
    原是嘲他,哪知道他竟击了掌:“这主意好,我就去凭场子去。”
    徐礼啼笑皆非,抬头搁了笔:“好,你真开出书场来,我给捧场叫好,日日往你场上撒金珠子。”金陵城里头那些捧角的公子哥儿,听到紧要处,撒出去的可不是铜钱,而是金银锞子,一场书下来,那有名的先生,铜锣里头俱是黄白二物。
    吕先儿晃晃脑袋:“说定了,你可不许赖。”
    徐礼微微一笑:“我不赖,你这书场我出一半,得的全归你,只要紧的时候拣两日替我说书。”
    ☆、第213章 鸿门宴借势压人遇故知物是人非
    蓉姐儿可算尝着一点县令夫人的滋味儿,原来悦姐儿说的嫁了人便由着她,真个等到出徐家才晓得好处,后院里头她最大,徐礼又不拘着她,若想出门,船就停在后门口,抬步就到了,很是过了几日逍遥日子。
    一来无人识得她,二来她也不作官家打扮,只穿了寻常衣裳往外头去逛,别个见有丫头小厮跟着,也不敢欺她,只把她当作来踏青的。
    二三日间便把沣青镇逛了个够,只除得南街的胭脂巷儿她不得去,隔了桥往里头望,家家户户都点的红灯笼,窄窄一道小道,门对着门,窗望着窗,当中有两家连着,还建了平台。
    早上无客,那些个妓子便穿了薄纱衫儿倚在楼台上,露了腕子,露出上头戴的十多只镯子,不时哄笑一声,娇滴滴的从里头传到河面上。
    蓉姐儿打小不曾见过这些人,她在细布帘子后头远远看过去,只看见一条街的房子都漆着红漆,很是辉煌的样子,这些话不能问船夫,只好回去问徐礼,徐礼却道:“沣青虽是小镇,这烟花巷税收却不少。”
    棉丝牢牢把在楚家手里,除开这两样赚钱的大头,除下的自家吃不进,也散给别个尝些肉味,此地靠水便以渔为业,菱角芡实莲藕一样也不少,镇子里还养得好羊,羊皮羊肉也是一绝,除开这几样,浙八味也是大营生。
    水土好产的药材入药极佳,年年都人专人来收,楚家还不曾打得这个主意,便叫乌家全拿了去,把住了好地种着白术白菊贝母温郁金,旁的也不沾手,单只这几样,做得熟了,倒成了大药材商,隐隐同楚家有平分秋色之意,却不比楚家根深势大。
    宴请的单子里头也有乌家,乌家只一个儿子,这上头倒比不得楚家,只一个排在左,一个排在右,左边一溜六位楚夫人,右边却只乌夫人带着儿媳妇。
    乌家并不住在镇中,隔着药田起了大屋,送帖子坐船到了地方还得走上一段路,靠了山势见着一大片白花田,再往前望才是乌家。
    徐礼把几家人做甚的家里如何都告诉蓉姐儿,她一听便明白了:“乌家的太太是个爽利人,我喜欢。”说着假模假样的笑,徐礼见她作这个怪样子,先笑起来,刮了她的鼻头:“劳动夫人作这场好戏。”
    蓉姐儿叉了腰:“我是贤内助,且看我帮着你攘外安内。”
    徐礼本坐在泥金小桌后头亲手写帖子,蓉姐儿把写得的拿起来细细晾干墨迹,掐了满把的杏花夹在帖子里头送出去。
    他们初进镇子不曾大肆声张,如今却是不得不办这个宴了,也算是夫妻两个在乡绅中头一回露面,留在后头的缁重进了沣青县。
    船连着船倒似运嫁妆,原来沣青县里头的百姓少有知道县太爷来了,此时见着了船队才喧闹起来,还只当是哪家嫁女娶妇,等那船一溜撑到县衙前,才晓得是新县令到任了。
    一个扯了另一个,手里还抓了猫儿菜,指着那些船:“我还说呢,楚家娶妇也该阖镇儿发喜饼才是,这么瞧起来,这新县令比起楚家也不差什么了,我记着旧年楚家行四的出嫁,且没这样风光。”
    另一个嘴里啧一声,系了围裙把草筐子从河水里拎出来,抖两下水才道:“上一个进来,才两口破箱子,这些个俱都不曾瞧见过,那些描金的定是县夫人的。”
    一路行到县门口,也不往后门去,大大方方自正门抬进来,虽没有蓉姐儿出嫁时那六十二抬嫁妆这么多,十来个船夫却也抬了好些时候才抬完。
    大船载来的,到得镇口大船进不来,才又急召了小般去,一只船上只摆得两口箱子便吃不住水,这么来回,那眼明的点了足了三十多口箱子。
    “乖乖,只听说新县令是金陵城里来的,这里头可不定许多好东西。”还有那帮佣的,帮着抬箱,回来绘声绘色,甚个吹萧引凤的大抬箱,甚个倭金洋彩大画屏,还有能照一样的穿衣镜,连着上头那镜罩子都是绣的花中十友。
    吕先儿盘了书肆,那坐客论起来,他听见了便笑:“这值得甚,新县令姓徐,你们却不知道。”他同徐礼再无人知道是同窗,只当他是哪儿来的说书先生,租的也不是楼子,而是条船,上般架起大伞,跟宝盖儿也似,就在三桥汇集处说书。
    那船儿是他买来,到得正午众人都歇息时,便有船夫摇到此处,说上一场便散,他说的俱是金陵城里才刚兴起来的话本子,此地连个歌班小戏都无,哪里听过他说的这些个,甚个《水浒》都是常见回目,还说些江洋大盗儿女情仇,更有说一段冤案的。
    兴子起了说一回,兴子懒了便说一段,不出三日,他这里一开锣,三桥桥上都挤满了人,河边还有摆了凳子出来听的,更有茶店里头的知客拎了大茶缸子出来卖茶,倒又是一样营生。
    听见他这么一开腔,别个都问起来,吕先儿先摇了扇子不开口,翘起腿来吃茶,得听见铜锣儿几声响这才开口:“布政使知不知道?太守知不知?那可是二三品的大员,徐家上辈儿最不济的也是五品,州府里头当大老爷的!”
    此地百姓见过最大的官儿便是县令,七品,听见是州府里头做大老爷的还不甚明白,吕先儿又笑,扇子一阖遥点一点:“过年节,楚家老爷可给发福字贴?”
    这回岸上的明白了,都摇头哄笑:“咱们哪有那个福气,也只得苏黄江三家有。”那三家说是姻亲倒更似下属,楚家一开口,俱都跟着风向调头,一个摇头前边走,身后三个倒有一比,打扇撑伞铺毯儿。
    “嘿,徐家得的那可是皇帝爷的福字。”拿这个作比,比说甚个仪仗权柄更明白些,岸边一片嗡响,还听见人嗡了声儿问一声:“那徐家跟皇帝也是姻亲?”
    问的人是吕先儿的奶兄弟,别个听见了也不找是谁问的,俱都抬了眼睛看他,吕先儿笑一笑,故作高深:“那倒不是,这皇帝爷赐的福字,那是勋爵人家才得的,甚个是勋爵,皇帝爷的弟弟叔侄。”
    那便是皇帝家亲戚也似了,楚家霸了族学,里头读书的再没有外姓子弟,人口繁多,连着旁枝虽姓楚也不定能挤得进去,围着岸边俱是没读过书不识得字的,听了这些只觉有道理的很。
    有那几个箱子开阵,又有吕先儿掠阵,扯了虎皮作大旗,口口相传,上午才说的,下午阖镇皆知,又说些个少年英才,又说甚个家大业大,一县倒似炸开了锅,只知道楚家富贵,新来的县令也不知道富贵多少。
    徐礼这头回声势便打得响了,便同蓉姐儿进楚家那番做作,见了新县令家中财势雄厚,便又有搭台看戏的味道,谁人不知道,每三年换一任县令总要跟楚家扯一回皮,不光是要钱还是要权,两边总有几个来回。
    往前数上二任,便有县令不给楚家好颜色看,两边打对擂,一同开了端阳宴,这下可好,这两个无事,接了帖子的人倒愁起来,胆儿小的两边都备了礼,称病不去,胆儿大些的去了楚家,却没人敢去支撑那个县令。
    理儿也明白的很,你三年一任便抬脚要走,他们这些个还得长长久久的在沣青过日子呢,把那县令气的在家直捶桌,楚家还在外头放起烟火炮来,正对着县衙。
    甚个万架千株的紫葡萄,甚个火树银花的碧天星,绽满了整片天,只差到县衙门口放了,这么对着干,楚家耗得起,那一个且耗不起,三年到任便个中等考评又往别处去了。
    到得赏花宴那一日,蓉姐儿打扮得了在院中摆开长桌,连着常用的厨子都带了来,专做点心,蓉姐儿记着牢牢的,王老爷做县丞那时候,来的县太爷里带着个会做细点的师傅,做的酥油泡螺,当成是金贵东西送人,靠着一门点心手艺倒把乡绅的门打开了。
    此地看得一圈,也无非是些寻常点心,她早就定好了食单子,叫点心师傅做金乳酥做了十八盒,给每家送去,一盒只得四只,说是宫中细点,赐下去尝个鲜。
    到得正日,院子里头大变模样,拿大座屏隔出花园子来,栽得花木果树,开得满院锦绣,院子虽不大,处处都是精心布置,蓉姐儿是主位,两边一溜排开,一案上坐两人,都派一个丫头侍候。
    插了香火供了鲜果,便是酒也有七八种名目,因是花宴,酒也是花酒,细浇的茉莉花骨朵酒,打苞野菊花儿酒,再有秋露白丹枫醉,拿玻璃盅儿盛了,红绿紫白,酒香扑鼻子。
    案上摆了细攒盒子,五格海棠纹样的,摆了四样小菜一样蜜饯,金绿相间的水芹芫荽拌菜、金白辉映的木樨银鱼、酱成胭脂色的鹅肉脯子,还有朱红色的红油鲥鱼,俱都切成细丝儿,中间摆了粉片雪花洋糖。
    蓉姐儿并不迎客,只由着丫头引进来入座,人到齐了再从后堂出来,扶了金枝冠儿坐下来,衣裳簇簇响动,才一抬头,就听见有人轻唤:“再不想竟在此地遇着。”
    蓉姐儿顺着声儿望过去,甘露在她耳边:“这一位是乌家少奶奶。”乌家只一位少奶奶,穿金带翠,蓉姐儿辨了许久才认出她来,竟是平五!
    她再不曾见过平五穿这样衣裳,悦姐儿嘴巴毒,那时候还哧她,说她不知道成婚那日肯不肯穿着人气的红,如今见着,她不仅穿了红,腕子上还套了五对金镯子。
    蓉姐儿冲她点点头:“倒是缘份,如今却该称一句乌家夫人了?”这两个离了江州再不曾见过,一字不通音信全无,如今宴饮上见了,原来那些个恩怨一时俱都提不起来。
    蓉姐儿笑,平五也笑,楚大夫人却侧了头,插一句:“竟不知道原是旧识。”
    蓉姐儿晓得她要刺探,心里头念头一转,也明白平五的用意,她原来那个性子,怎么会甫一露面就嚷出来,怕是狠不得别人个都知道她同县令夫人是同窗。
    “我们原一同读过女学的,那时候咱们俩个最要好,家搬了金陵,便再不知道姐姐的音讯了。”蓉姐儿这边一叹,那边平五竟红了眼眶:“可不是,天设的缘法,竟在此地又遇着了。”
    两边说这些个话,楚大夫人也只微一错愕又压了下去,顺口附合两句,乌家夫人见儿媳妇竟同县令夫人是手帕交,喜不自胜,侧头对儿媳妇笑一笑:“既是旧识,等会子我老骨头撑不住,你陪着县夫人多吃两怀便是。”
    平家当时闹出那样事来,带累了平五,她嫁不得本地,只好往外嫁,所幸湖州靠着江州不远,乌家又确是有财,丈夫如今却是秀才,再往上还要考举人。
    她原来那个性子很是吃了些亏,却没哭啼啼把自个儿断送了,竟也磨搓成如今这八面玲珑的模样,她知道的多,一肚子的掌故学问,如今放低了身段,开着玩笑说出来,一时扯这个一时扯那个,拍马奉承,没一句不精,得到蓉姐儿这里,因是旧识,更爱谈些少时趣事。
    把蓉姐儿小时候爱吃花糕也说了,两个说的亲爱,楚大夫人眉头却直跳,正在花厅里头吃酒投壶,前边却热闹起来,蓉姐儿知道是等的人来了,差了小丫头去问:“别叫爷吃醉了,叫觇笔捧砚两个警着些。”
    小丫头子得过吩咐,不一时跑进来:“回太太的话,爷并不曾多杯,是州府里头派了个什么先生来,前头正叙话呢。”
    再问她是什么先生,县里来的要不要排房子,她便一字不知,还是甘露上前点了她:“还是我去,她哪里成事。”不一时拎了裙儿回来了:“太太,爷叫安排屋子,前头来的先生是州府里派来的儒教正堂,还带了一个教谕。”
    一院子不看蓉姐儿,俱看到楚大夫人脸上,蓉姐儿皱眉头:“哪里还有屋子,说不得只好同师爷挤一挤,真是,州里竟没来个信儿。”
    她一皱眉头,别个不搭腔,平五见着颜色也斟酌词句,还是楚大夫人先开了口:“州里作事便是这么,拍着脑门想一出是一出的,倒叫下头人为难。”
    蓉姐儿听见她说这个,也笑:“安排屋子不过小事,并不为难,那处院儿里倒还有空屋子,理出来住下便是。”
    余下几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平五笑一声,接了口:“拿这些小事来啰唣,咱们还行不行花令?”有她这一句,俱都松下来,蓉姐儿也只作无事,楚大夫人却没了玩兴,见回回都是蓉姐儿得头筹,便撒了手上的花签子,往后头去更衣。
    蓉姐儿只作不知,脸上还笑,苏黄江三家,江家是墙头草,一面奉承她一面奉承楚大夫人,乌家同石家却是回回都站在她这儿,原来一县,便同徐家一家没甚个分别。
    ☆、第214章 花结实蓉姐得孕雨打树楚家作难
    “楚家人可说了甚?”蓉姐儿绻了身子卧在罗汉床上,脱了大衣裳只着扣身衫子,紧窄窄裹了身子,上边盘了珍珠扣,到腰间散开成四幅,歪在床上露出里头的红色亵裤,松松系在腰上,拿珍珠串的裙链子系住,一动便一片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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